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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5期-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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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紧挨着余大夫诊所。 
  余大夫是名医,留美医学博士。听大人们说留美的不吃香,美国是敌人。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写着“向艾森豪威尔开炮,向杜鲁门开炮”。小街的墙壁上写着这样的标语: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是中国人民的死敌! 
  我们还唱着这样的歌曲:看革命洪流,不可阻挡,北京城发出了战斗号召;为保卫和平,为领土完整,一定要一定要解放台湾! 
  美帝国主义者阻挡我们解放台湾,当然就是敌人。从敌国留学回来的余大夫,自然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余大夫诊所在一楼,二楼是住家。据说余家地板一天三遍打蜡,犹如一日三餐。有人说余家楼梯比交通饭店桌面还干净。这么讲究卫生,看来不在李太太以下。可猪圈偏偏盖在余大夫诊所大门旁边,不知这是谁的主意。 
  我们街区被列为集体生活方式的试点,实行集体吃饭。集体吃饭就是没有特殊情况不许私自在家开伙。有的试点街区管得松,人们反而踊跃加入集体吃饭的行列。有的试点街区管得严,还专门成立了检查小锅小灶的纠察队。 
  总而言之,一声令下我们街区的男女老少走出家门,一起去吃人民公社食堂的大锅饭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蹦跳起来。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去吃人民公社的饭菜,就跟电影里演的革命大家庭一样,多好啊。我一时忘记了丢失小乌龟的烦恼。 
  外祖母好像另有想法。 
  听说不许私家设灶开伙,外祖母动弹起来。她自言自语说,无论管得严还是管得不严,反正有了干粮心里不慌。我听不懂,就上床睡了。 
  半夜里,她老人家悄悄生起炉火,不声不响和面烙饼。她伸手关窗的时候惊醒了我。 
  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外祖母擀面杖下压出一张张白面饼,觉得饿了,小声叫唤起来。 
  外祖母丢下擀面杖,做贼似地捂住我的嘴,不允许我出声。她扎煞着沾满面粉的双手,轻轻拍着哄我睡觉。为了让我尽快入睡她压低声音给我讲起了故事。 
  从前啊,劳动人民还没有当家做主,有一天家住法租界花园街的正昌纸厂经理偷偷煮了一锅大米饭,没想到有人告了密。半夜来了日本宪兵把他抓走了。那时节中国人当了亡国奴,小日本儿不许咱们中国人吃大米,只许吃杂合面。他们把大米装船从海河太古码头运回日本国。就说那倒霉的正昌纸厂经理吧,他正是犯了偷吃大米的罪过。第二天他家人拿着钱去宪兵队赎人,可人已经没了。据说天还没亮正昌纸厂经理就给日本宪兵枪毙啦。真可怜啊,他被日本宪兵抓走的时候,一口大米饭还没吃在嘴里呢。 
  平时为了让我老老实实睡觉,外祖母经常给我讲恐怖故事,妖魔鬼怪什么的。我一害怕便不敢睁眼,渐渐睡着了。这次她老人家为了偷偷烙饼居然临时搬出日本鬼子吓唬我,引起我的不解。 
  姥姥,日本鬼子不是被八路军打败了吗?我现在不怕他们了。说着我反而坐了起来,一派抗日小战土形象。 
  外祖母跑到炉前给热饼翻了一个身,转身指着我说,你说你不怕日本鬼子,可放牛的王二小还不是给他们杀啦?你快给我睡觉吧。 
  嗅着满屋饼香,我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半夜的白面饼没了踪影。我的早餐是一碗汤泡饭。半碗冷米饭半勺青酱几滴香油开水哗哗一冲,就是汤泡饭了。我向外祖母打听饼的下落。她老人家和蔼地说,你给我闭嘴,这是你最后一顿早点啦。我一听以为自己成了正昌纸厂经理,撇嘴要哭。她老人家好像自知说话出错,立即改嘴说这是你在自家吃的最后一顿早点,今儿礼拜六中午咱们就去吃人民公社食堂了。 
  我心花怒放,只觉得时光过得太慢了。 
  集体吃饭试点的第一天,沙太太领头,还有扈太太和乔太太和杏妮儿,我们居民小组一行人结伴前往人民公社试点食堂。沙、乔、扈三位太太都是南方人,她们北居多年仍然一口江浙语音,喜欢去冠生园和稻香村买点心。去年我还吃过扈太太做的汤年糕呢。扈太太平时喜欢自己烧菜,这时她压低声音告诉乔太太,听说有的街区试点纠察队挨家挨户收集锅碗瓢盆啦。 
  乔太太听了表情疑惑起来。哪里会有这种事情,我们总要在自己家里喝茶吃点心吧。 
  外祖母也参加讨论说,收去了锅碗瓢盆,家里不就变成祠堂啦。 
  我们一行人从余大夫诊所大门外走过,没看见猪,却看见一群苍蝇。除四害讲卫生,最难消灭的是苍蝇。街道人民公社鼓励灭蝇,上缴五十只死蝇奖励一盒火柴。可是挥起苍蝇拍一打,那苍蝇就烂了,很难收到完整尸体。老鼠身体还是比较结实的,学校规定上缴两条老鼠尾巴即奖励学生一支铅笔,而且是带橡皮头的。 
  身材瘦小的索先生正在清扫“乌克兰同志”的宿舍,满怀歉意地说猪被区里借去巡展了,为了推广街道养猪试点经验。我一时没有看到乌克兰同志,心有不甘。城市里没有动物,猪圈就是孩子们的动物园。中苏友好,就连不识字的外祖母也是中苏友好协会会员。小街里的孩子们称呼这口大母猪“乌克兰同志”,那感情是很深厚的。 
  自从街道成立人民公社,索先生终于结束了清苦多年的单身生活,与乌克兰为伴了。大人们说这是好事情。解决一个太监的生活孤独,只能这样了。因此应当感谢乌克兰同志。 
  我问满头大汗的索先生乌克兰同志什么时候回来。他犹豫不决地说大概三五天吧,转身去清圈了。 
  我就在心里期待着乌克兰同志早日巡展归来。 
  沿着马路走过一个路口,就到了我们吃饭的地方满天红食堂。前几天一大群苏联朋友前来参观,对城市人民公社兴办食堂赞不绝口,尤其是猪肉包子,个大皮薄,不亚于狗不理。说起苏联人,街区的孩子都会唱这样的歌谣:苏联老大哥,骑着摩托车,屁股嘟嘟响,到了莫斯科! 
  苏联出产的幸福牌摩托车那是很令人羡慕的。我们平常见到的只是匈牙利出产的脚踏车。苏联是老大哥,匈牙利就是老二哥。摩托车老大哥和脚踏车老二哥,骑行起来那是大不一样的。 
  外祖母认为匈牙利脚踏车好,它比苏联摩托车省油。 
  一行人走到满天红食堂大门前。我扯着外祖母的衣襟,胃口非常激动。这是饿了。满天红食堂大门外站着一支纺织女工合唱队,她们正在高唱一首歌曲:“亚克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呀,人民公社亚克西呀!”我觉得非常好听。 
  扈太太羡慕地注视着这一群唱歌的纺织女工。 
  满天红食堂从前是一家制本厂,专门生产那种黑色硬壳记账簿。因此主要用户是账房先生们。公私合营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关门停产,一荒就是两年。人民公社的食堂,其实就是当年的装订车间。 
  满天红食堂的饭厅,宽敞明亮。由于居民们踊跃参加人民公社集体食堂,吃饭的地方就显得小了。满天红食堂猝不及防,只得将前来就餐的居民们分成三拨,依次轮换。午餐时间头一拨十一点三十分,第二拨十二点,第三拨十二点三十分。我们走近满天红食堂大门,被编为第二拨人马。 
  乔太太和扈太太身穿会客的衣裳,显得特别漂亮。乔太太小声对扈太太说,一座大食堂里吃饭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人民公社蛮好的。扈太太受到乔太太的情绪感染兴奋起来,说当年大学毕业全班去馆子里吃饭,也没有这么热闹啊。 
  这时候第一拨吃饭的人们,缓缓退场了。这场景很像中国大戏院散场。外祖母是戏迷,一旦来了名角她砸锅卖铁也要去听一出。她最大遗憾是没有现场看过梅兰芳。她老人家的历史知识大多来自京戏,给我讲过全本《狸猫换太子》和《包公三勘蝴蝶梦》,还有《霸王别姬》和《除三害》什么的。当然,那除三害是不包括麻雀的。 
  第一拨退场的人们拥出满天红食堂大厅,主要是家庭妇女和小孩子,也有居家老人。我看见有的小孩子嘴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午餐从坐着吃拖成走着吃,回味无穷的样子。 
  满天红食堂的饭菜气味,跟随着退场的人们飘散出来,引诱着我的胃口。我一眼瞥见小秀玲裹夹在人流里退场,顿时奇怪起来。小秀玲明明属于沙太太居民小组,她为什么头一拨就跑进去吃饭呢。小秀玲这只骄傲的小天鹅,就是不合群。 
  我们准备进场了。这时候我看见小秀玲被一位管事的大人拦住了,好像要她接受检查。她左躲右闪宛如一条不愿人篓的小鱼儿,最终还是被叫到一旁去了。 
  我跟随第二拨人流入场,扭头望着小秀玲的背影,不知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外祖母使劲儿牵着我的手。我们走进满天红食堂的饭厅。 
  好大的饭厅啊。干干净净摆开十几张桌子。一眨眼工夫,这十几桌子就满了。饭厅中央立着一只大木桶,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米饭。一块大黑板上写着当日菜谱,四菜一汤。我识字不多,知道主食除了米饭还有馒头。 
  我和外祖母是北方人,不大吃米饭的。我端着盘子跟随她老人家排队领取馒头。人民公社食堂不限量,通常大人领取两只馒头,小孩子一只。我满怀豪情拿了两只,没人阻止。外祖母低声警告说,你小小年纪贪嘴,不怕丢丑啊。 
  没有桌子了。乔太太一团和气地对沙太太说,打麻将要有桌子的,吃饭也要有桌子的。扈太太细语轻声地对沙太太说,人民公社站着吃饭不可以吧。 
  居民小组长沙太太只好苦笑着说,倘若没有桌子我们也只好站着吃啦。 
  外祖母早年给北洋大总统曹锟的三夫人当保姆,见多识广。她拿起一双筷子叉起两只馒头。我立即模仿,也是一双筷子叉起两只馒头,好似小将岳云举锤。这样,我就腾出一只手了。 
  外祖母大声说,这站着吃饭成何体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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