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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回到无名、未定义、未雕琢的本初状态。回到了本初的朴素与厚重,你也就不会有私欲了。没有了私欲,也就不闹腾了,天下自然稳定有序、长治久安了。
无为而无不为是一个有名的命题,有人认为它是老子的核心命题。国人对此始终是极感兴趣的。无为而治嘛,又叫天下无事。无事就是大治,这个老旧的说法里包含着老子的思维模式的影响。
天下无事了,大治了,当然就是做到了无不为。
无为的意思十分丰富,不是简单地什么都不干,更不是要求你干。而是:
其一,有所不为。有道德的与智慧的底线。那些不道德不聪明的坏事蠢事,无论如何,应该避免,应该不干,绝对不可为也。
其二,不过多干预,不主观主义、唯意志论、瞎指挥、胡作非为、轻举妄为,不轻易地大张旗鼓,不做表面文章,不乱提目标口号。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成长化育规律,你越是瞎去掺和,就越坏事。与其干预太多,不如静观其变。与其越俎代庖,不如尊重道的即万物的主体性。
其三,使自己处在一个可选择的状态,不急躁,不匆忙,不一脚陷进去被动应付。几乎所有意欲有为的人都有急于求成的毛病,都有一个早晨达到目标的梦想。在一个浮躁的年代,老子提出了冷一冷的忠告。
其四,不要过高估计自身的力量与作为的可能性可为性。不要永远在那里研究永动机的发明与天堂的人间化。不要脱离现实的可能性与渐进性。不要把愿望与现实、意念与行为混同起来,又不能割裂开来。
总之,老子认为,为是有条件的,不符合这样的条件,是不能为的。例如,有悖道德的事不能做;有悖客观规律的事不能做;境界低下、嘀嘀咕咕的事不能做;自我中心纯属为己谋私的事情不能做;情绪化、缺少理性衡量、带几分歇斯底里的事情不能做;压根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做;吹牛冒泡儿的事情不能做;显示自己、居功自傲的事情不能做;时机不对的事情不能做;伤害旁人的事情不能做……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人类的悲剧与其说是做的好事聪明事太少甚至于是不做事不作为,而是做的蠢事坏事糊涂事太多太多。
儒家讲三思而行,讲慎言、慎行、慎独,这里头都有无为的意蕴。
至于无不为,有的人抓住此言来解释老子仍然是主张有所作为的。
然而,我们反复阅读思考,我们能够发现的仍然不是老子有什么有所作为的正面主张,而是在无为——至少是无谬误过失帮倒忙的行为的前提下,让万物自行运转,万物自化,万物自得,万物自然而然地上轨道的理念。无为是前提,无不为是结果。无为是方法,无不为是目标。无为是哲学,无不为是价值。对于老子来说,实现无不为的理念的道路不是有为,而是无为。老子认为只有(侯王们)无为了,万物才能无不为。这确实精彩有趣。
这很不一般,很高明,但也很各色。它是稀有的珍贵见识,当然不可能是大道与真理的全部,也不可能是主流共识。
它注意抑制凡人们的胡作非为、轻举妄为、蛮干勉强、一意孤行的冲动,教给人智慧,却不教给人责任心、使命感与献身精神。
所以老子是伟大的、智慧的、深刻的,却不是足够悲壮的,他不是无畏的志士。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子的主张万物自化,主张圣人不言、不智、不干预,似乎有点自由主义直至市场经济的味道,有点尊重万物、尊重环境、尊重客观世界的味道。但是他的动不动拿出朴来,拿出无欲的主张来,幻想回到历史的最初状态,回到原始社会,回到无文化无科技无生产力的发展的状态,又有点像是与世界唱反调、与人的欲望唱反调、对历史开倒车,他有点一相情愿加乌托邦主义。
从社会思想与哲学思想来说,无为说很有嚼头。从经济学来说,排斥欲望、镇压欲望则是不可能的,反人性的。从思想观念、价值观念来说,对于欲望进行必要的疏导与控制则是合理的。一味一心压迫欲望是不可取的。
老子在强调道的无为性的同时,也强调道的质朴性、本初性。他知道“化”了就欲作,越是发展就越有做什么要什么的冲动。他再次祭起了朴的法宝,他幻想让人回到初始状态、原生状态,浑浑噩噩,不要定义、不要命名、不要这系统那系统。这样的“朴”内存宽广、空间辽阔、时间久长,不受欲的控制与迷惑,与大道相通。
无为是一个否定性的命题,朴是一个肯定性的命题。
无欲是一个否定性的命题,是一个乌托邦。
以朴镇住欲作的倾向,以朴取代欲与作,也就是以无为取代有为,是一个美丽的与一相情愿的幻想。
万物自化,则是一个英明的论断、天才的论断,然而又是一个理想化而非可操作的论断。
老子怀疑欲望的积极意义,怀疑文化的积极意义,怀疑历史发展的积极意义,这从学理上来说,是提出了很有学术价值的思考难题。
问题在于,欲望不欲望的问题不是一个学术问题、思辨问题,欲望与生命同在。你可以对欲望有所克制掌控,有所引导升华,却不可能完全取消。通过完全取消欲望以达到不欲而静、天下自定的目的,这十分彻底,正因为太彻底了,所以只是空想。
空想能够达到的,可能是现实所不能达到的。空想也是一种愿望,可能是比一般欲望更加高级的愿望。所以空想也是有魅力的。空想也是一种启发一种贡献,在一定意义上。
老子对于读者的启发,不是绝对的无为与无欲,而是批判性地审视自己的有为与有欲的状态、过程与经验教训,提出对于自己的至少是无谬恶之为、无过分之欲的要求,注意尝试以朴质之心取代欲作之动,引导自己成为更加本色、得道、从容、心胸阔大、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反而更有所成就的人。
第三十八章 失道而后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真正上品的、受推崇的道德,不是以意为之的道德,所以是真正的有道德。下品的、强求之的道德,唯恐失去了道德的美好,所以并非有真正的道德。
真正的高品位的道德并不刻意去做什么,也没有理由去要求做什么。勉强的道德做不成什么,但是老想着做这做那。
上品的仁爱,做得到仁爱,但不是刻意要去仁爱,不是为了仁爱而去仁爱。
上品的义气、正义则是有意为之的义气、正义。
上品的礼法(礼貌、礼节、礼仪)你努了半天的力却没有什么人响应。没有人响应了就捋胳臂挽袖子来硬的了。
所以说,大道丢掉了才强调道德——价值观念。道德——价值观念不管用了,才强调爱心——仁慈。不讲爱心——仁慈了,才强调正义——义气。连义气信用这些处理好人际关系的词儿也不讲了,就剩下礼法啦。
这个礼法呀,是忠信都渐渐失却、人心浇薄而乱象已出的标志。
前人已经认识(或谓是指前面所说的那些东西),德仁义礼,尤其是礼,都是大道的华美的外表,也都是愚傻的开端。所以大丈夫宁愿意选择朴厚,选择厚重的积淀与根基,而不选择浅薄、浇薄。选择果实,而不是选择浮华。人要在薄厚实华之间作出认真的选择。
老子最不喜欢刻意的、非自然而然的、非本意的对于某种价值的强调与遵循。他认为,经过人为的强调,经过自己的有意为之的推崇,经过了自然以外的某种力量——例如群体与侯王——定义命名,就离开了朴素的本性,离开了自然而然的氾兮不可左右的形象,离开了无为而自化而无不为的理念,也就是离开了大道,就是要左之右之指挥之经营之,就走向了道与自然的对立面。这个观点与后世的、在我国曾经引起争议的关于异化的学说可以互相参照。
所以他指出刻意经营的德性不是真德性——闹不好会是教条、死心眼、自我表现、作秀、口头空话、人云亦云;更坏的则只是面具、虚伪、欺骗,是蒙骗他人的手段,就是说以德性、道德的名义搞价值霸权、价值强权、价值控制。刻意经营的仁爱也不是真仁爱,弄不好只是随大流、争名声、争实惠、做样子,再坏的就是伪君子,是口蜜腹箭。
他认为正义呀义气呀等就更等而下之,本身就是有意为之,做得最好也是有心做之。义气讲的是人际关系,是弱者的自保要求所决定的,是要回报的,是生存与斗争的手段,与大道背离。(王按:其实义也有符合天性的一面:群居性很强的人类是需要义气的,人们会在友谊中享受快乐与幸福。不知道为什么老子对于义的评价如此低?可能是由于义往往是下层人的首选,是江湖上的价值。)
至于正义,当然是好东西,麻烦的是各人角度背景不同,对于正义的理解弄不好是针锋相对。以主持正义自居,弄不好是包打天下,世界宪兵,霸权主义。
礼法带有管理性、体制(秩序)性、统治性、惩罚性。如我在谈《红楼梦》时多次宣扬的,王熙凤伸手就可以打丫鬟的嘴巴,就可以拔下簪子戳丫头的嘴。管理是一种潜暴力,管理是以实力作后盾的。王熙凤过生日,贾琏趁机乱搞,为贾琏放风的丫头没有应凤姐之叫唤立马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