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水退了,千顷波涛又成为良田。逃之复返的百姓群聚来到祥符缺口,顶着袅袅香烟向那消瘦的身影跪拜。王鼎露出欣慰的笑容,尽管笑容是疲倦的,也是沾满沧桑尘埃和浑浊水珠的,但这毕竟是笑容。他冲着忙碌不休的林则徐笑笑,招呼说:
“少穆兄,百姓拿你当神一样焚香祝拜呢!”
“这哪是感激我,分明是感激圣上,感激王兄。”
林则徐嘴角虽挂着笑意,心却是灰色的,这是戴罪立功。他日夜操劳在堤坝上,忘我地工作,很少讲话,只有不停劳作和沉默。他在压抑心头的哀伤,他想以忙为乐,用劳动去折磨疲劳的心,只有在忙碌中,他才能不想自己。有时,他想到死,用生命来献身这堤坝,向圣上表明心迹,在这黄河堤坝上劳累而躺下,永久地躺下,用行动为事业划一个符号。可他太坚强了,并没有倒下,相反,却同祥符缺口的大坝一样,站起来了。
黄河不再是瞎眼的巨蟒,它有了自己道路,黄河已不是脱缰的野马,缰绳被牢牢握住。黄河,发怒的黄河安静了,像个酒醉后不再四处乱跑只能安静睡觉的醉人。
祥符堵口也竣工了。整个开封府如同过新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不欢笑,焚香放炮。盛大的庆功宴会在开封府衙门大厅举行,王鼎差人几次来喊林则徐入席,他不愿去,他只想静静地躺下好好睡一觉。几个月了,他没有睡个安稳觉,不!也许好多年了,他都没有睡个舒心觉。
林则徐静静躺在硬板床上,想着心事。河治好了,皇上会放过我吗?自古君主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鸟雀尽,良弓藏。当今皇上如何呢?林则徐隐隐觉出自己的命运,他不想往下想,用心对待皇上,用心对待百姓,问心无愧就是了。
林则徐刚要入睡,王鼎推开房门。
“少穆兄,庆功之宴已摆好,就等你老兄了。”
“王大人,我是罪人不宜坐在这庆功宴上。”
“少穆兄这可就不对了。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定。这里你就是第一功臣,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入席,他们都不愿意入席,众命难违,少穆兄,走吧!否则,我可就生气了。”
林则徐无奈,随同王鼎走进庆功宴席。
“林兄,你可不能坐那位,这才是你的位呢!”王鼎将林则徐拉起推在首位上。
“王兄,这可不能,林某是罪人,哪能坐在首位?皇上知道是要怪罪的。”
“你是第一功臣,没有你老兄,怎会有今天的水退、城堡大坝重新修好这等欢天喜地的大事。功不可没,皇上知道也会赦免你的罪行,而留在京都。”
林则徐没有说话,仅摇摇头,微叹一口气。王鼎理解林则徐的心,但他已把林则徐的治河功绩呈给皇上,希望皇上能赦免林则徐的罪责。但当今皇上是个优柔寡断、有时又让人猜不透的人,王鼎只能在心中祷告,他也无法猜测道光的心思。为了安慰林则徐,王鼎脱下皇上赐给他的黄马褂说:
“林兄,你的功劳最大,皇上这黄马褂一定要给你穿上!”王鼎边为林则徐身上披衣褂边开口说。
“王兄,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是圣上赏赐的,罪人哪有资格沾染,请你快穿上!否则,林某的罪又要再加一等。”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起这衣服。林兄,你可要多喝几杯,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为我们的胜利而干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倒想一醉不起呢!好吧,让我们干杯!”
开封府的官员举杯畅饮,林则徐虽想好好喝一场,醉他十天八天,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醉,他对未来仍抱有希望和幻想。
“来,大家干杯!”有人站起。
“好,干,干!”
正当众人猜拳行令,畅饮之际,一声高呼惊动所有在座之人。
“圣旨——到!”
众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杯筷,离席而跪接圣旨。一个公鸭嗓子的人念道:
“林则徐于大坝合拢后,着仍往伊犁。钦此。”
林则徐只是稍一愣神,他似乎早有所料,一点也不惊奇,反而心平气和地去安慰别人。
王鼎一阵眩晕,他有点悲愤,大袖一甩,一句话也没说,愤而离席,庆功宴也不欢而散。
王鼎失望了,他回到住地奏折一封送往京城,力陈林则徐治河功绩,希望皇上能论功行赏,重新起用,至少也应将功折罪,赦免流放。
奏折送出去如泥牛入水,石沉大海。道光无动于衷,没有改变主意。
王鼎无奈,只得与林则徐洒泪而别,“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
“林兄,再饮一杯,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会,‘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兄,不必悲伤,应多珍重,路正长,把悲伤放在心底,‘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林兄,弟一生放达豪情,得罪朝中诸多官员,王鼎不求朋友多少,有你少穆兄一人足矣!”
“王兄,林某能推迟到今天已是万幸,何敢索取什么?林某感谢你的知遇之感。天下得一知己足矣,林某又有何求呢?”
林则徐说着强压心中的悲痛,提笔赋诗一首安慰痛苦的友人,也表明自己的心迹抱负。
幸瞻臣手挽银河,
休为羁臣帐荷戈。
精卫原知填海误,
蚊蚁早愧负山多。
西行有梦随丹漆,
东望何有河斧柯。
塞马未堪论得失,
相公且莫涕滂沦。
王鼎带兵回到北京,家还没进,就抱病入朝叩见皇上。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有本奏!”
“王爱卿请讲,不必多礼,你治黄有功,朕决定加封你……”
“谢皇上,不必了!治黄成功并非臣的功绩,而是林则徐的功绩!皇上应给林则徐将功折罪。”
“王爱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处置。林则徐治黄有功,将功补过,但他的功无法弥补其祸,发配充军已是朕给其封赏了。”
“陛下,我皇不给林则徐行赏,也应赦免于内或放之回乡也可,为何对有功之人治罪如此之重?国家正处于战乱纷呈之际,急需人才,请皇上收回谕旨,赦免林则徐。”
“国家何以战乱,如果不是林则徐做事不得法,如何会得罪洋人,导致今天的战乱纷呈?”
皇上尚没发话,穆彰阿就跪着同王鼎争辩起来。王鼎见是穆彰阿发话,心中十分鄙视,开口就极为反感地说:
“穆彰阿,你包庇子嗣,嫉贤妒能,欺君误国,还在此一派胡言。作为臣子,不思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却整日欺下媚上,诬陷忠良。如此卑鄙无耻,与秦桧、严嵩有何两样,还不滚开,免得玷污我嘴!”
王鼎慷慨陈词,历述林则徐功绩,又痛恨穆彰阿如此卑鄙小人落井下石。此言一出,更是怒发冲冠,大骂穆彰阿祸国殃民。
穆彰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王鼎一顿羞辱,也恼羞成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阴阳怪气地嘲讽王鼎:
“皇上旨意,岂容你随意篡改?林则徐罪有应得,难道王中堂意欲给他开脱罪状吗?不杀林则徐已是皇上网开一面,如果王中堂仍不识好歹,将有愧圣上龙恩。”
道光坐在龙墩上,听王鼎与穆彰阿争执,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王爱卿,你醉了!”
王鼎一听皇上如此说话,十分气恼,又无可奈何,正色道:“皇上,臣滴酒未沾怎么会醉呢?望皇上忠奸分明,赦免林则徐!”
道光唯恐王鼎再讲下去,有损自己的龙威,脸一板,喊道:“大内侍卫何在?”
“臣在!”
“王中堂醉了,在朝廷上醉言醉语,你等把他火速送回府中休息。”
“遵命!”
“皇上,臣没醉,臣没醉!”
无论王鼎如何唤喊,申辩,没有二个回答,就这样,王鼎被大内侍卫强行扶送回府。
王鼎回到家中,义愤填膺,余怒未息,越想越气愤。如今皇上因东南局势战败,将火气和怨愤发泄在林则徐身上,做臣子的不能为皇上解忧,作朋友又不能为朋友解难。皇上昏庸。不察忠奸、让奸人当道、忠良受害,我又活之何益?不如以死谏皇上,望用臣的死来唤醒昏庸的皇上和日益麻木的臣子。
这天晚上,王鼎把儿子王沆叫到身边:
“沆儿,你如今已是翰林院编修,在朝为官应忠奸分明,不可投机钻营,趋炎附势,作那委屈求全的小人。”
“父亲,这话你不知给孩儿讲过多少遍了,孩子记住就是。况且,孩儿的为人,父亲你又是知道的。”
“孩儿,你能记住父亲的话,父亲也就满足了,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辈读书人应以此为鉴。”
“父亲,孩儿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有话你就直说,孩儿一定为你排忧解难!”
“孩儿,你记住父亲的话,今后做个正正派派的男子汉,父亲就足了,何求太多呢?今后这官能做则做,不能做就回咱陕西蒲城老家做一个普通百姓,苟且一生也未尝不可!”
“父亲,如今国家已乱,你不见东南战败,丧权辱国的条约已订,内地各路叛匪作乱与百姓起义不断,天下将衰。父亲你为官多年,却如此清贫,孩儿不求在朝为官大富大贵,只想守在父亲身边,早晚照料就心满意足了。如果父亲觉得在朝为官心瘁,也像龚自珍叔叔那样,早早辞官隐退,安度晚年也好。何必在此与那些奸人争风夺势,到头来,落得个林则徐叔叔的下场!”
“沆儿,你别说了。‘读得圣贤书,交于帝王家’,父亲无法再做陶渊明那样的闲情雅士了,只好把这把老骨头拼出去,尽忠于皇上,无愧于皇上的恩典罢了。”
“父亲,你要保重身体,自开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