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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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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普希雅十分镇静地回答,脸色也慢慢恢复了常态。
  霍恩堡象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附近一张课桌的盖子掀开;什么也没有,没有一本笔记,没有一本书。
  这些学生细心地缝完了最后一针,就把针别在布上,停了缝纫活;她们坐在那里不动,两臂交叉,一律是深色衣服,白领子,表情都相同,这时25张孩子的脸突然都变都老了,都带着一种隐藏着的恐惧、狡猾和憎恨的坚定神色。
  “请你叫起一个年轻人来。”
  玛丽亚·斯可罗夫多斯基在第三排上,本能地把她那恐慌地小脸转向窗户;心里暗暗祷告着 :“我的上帝,叫别人罢!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不要叫我!“
  但是她准知道一定要叫她。她知道,过去几乎总是要她回答政府督学的问话,因为她知道得最多,而且俄语讲得好极了听见叫她的名字, 她站起来了。 她似乎觉得热——不对,她觉得冷。一种不让讲波兰语的可怕的耻辱感卡住了她的喉咙。
  霍恩堡突然说:“背诵祈祷文。”他的态度显得冷漠与厌烦。
  玛妮雅用毫无表情的声音,正确地背出祈祷文。
  沙皇发明的最巧妙的侮辱方法之一,是强迫波兰小孩每天用俄语说天主教祈祷文。就这样,他以尊重他们的信仰为借口,却亵渎波兰孩子们尊重的东西。
  又完全寂静了。
  “由叶卡特琳娜二世起,统治我们神圣俄罗斯的皇帝是哪几位?”
  “叶卡特琳娜二世,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
  督学满意了。这个孩子的记忆力很好,而且她的发音多么惊人啊!她真是生在圣彼得堡的。
  “把皇族的名字和尊号说给我听。”
  “女皇陛下,亚历山大太子殿下,大公殿下”
  她按次序说完了那很长一串名字,霍恩堡微笑了。
  这真是好极了!这个人看不见,或是不愿意看见玛妮雅心中的烦乱,她板着面孔,竭力压住心中的反感。
  “沙皇爵位品级中的尊号是什么?”
  “陛下。”
  “我的尊号呢,是什么?”
  “阁下。”
  这个视察员喜欢问这些品级上的细节,认为这些比数学或文法还重要。仅仅为了取乐,他又问 :“谁统治我们?”
  校长和学监为了掩饰她们眼中的怒火,都注视着面前的花名册。因为答案来得不快,霍恩堡生了气,用更大一点的声音再问一遍:“谁统治我们?”
  “亚历山大二世陛下,全俄罗斯的皇帝。”玛妮雅很痛苦地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考问结束,这个官吏离开座位,略一点头,向隔壁屋子走去;西科尔斯卡小姐随在后面。
  这时,杜普希雅抬起头来。
  “到这儿来,我的孩子”
  玛妮雅离开座位,走到教师面前,这位教师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吻她的额头。忽然,在这个复活了的教室里,这个波兰小孩难过得哭了起来。
  受考问之后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钟点,这个小女孩仍然觉得不安。她深恨这种突如其来的惊恐,深恨这种屈辱的表演,在俄罗斯沙皇统治下的波兰,人们必须说谎,永远说谎霍恩堡的视察,使她更沉重地感觉到自己生活中的悲哀,她哪里还记得自己从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种种不幸的事情,接连打击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玛妮雅觉得过去的4年,有如一场噩梦。
  先是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带着素希雅到法国东部的尼斯去了,人们告诉玛妮雅说 :“治疗之后,妈妈就会完全康健了。” 过了一年,这个小孩再看见她母亲的时候,几乎不认识这个变老了的、被无情地刻了满脸皱纹的妇人。
  在1873年秋的一个戏剧性的日子,斯可罗多斯基先生带着全家度假后回到诺佛立普基路,准备开课;这时他在他的桌子上看见一封公文,通知他:奉当局命令,他的薪俸减低,他的副督学头街,以及按职务分配的住房,一并撤消。这是被降职了。
  这是中学校长依凡诺夫,对一个不怎么肯奴颜卑膝的属员施行的报复。
  几度迁居后,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在诺佛立普基路和加美利特路转角处的一所房子里住定了。因为家境困难,他们的生活逐渐有了改变。起初这个教师收了两三个寄宿学生,后来增加到5个、8个、10个。
  这些都是从他的学生里选出来的年青小伙子,他供给他们食宿和个别辅导。这所房子变得像一个吵闹的磨坊,家庭生活的亲密感完全消失了。
  他们之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办法,不只是因为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降了职,也不只是因为他须付妻子在利维埃疗养的费用。他有一个倒运的内兄弟拉他作冒险的投机,投资于一种“神奇的”蒸汽磨。这位教师素来很谨慎,这次却很快就丧失了3万卢布,这是他的全部积蓄。从此之后,他懊悔错误,焦虑将来,十分悲苦。他过度地内疚于心,时时刻刻以使家境贫困,使女儿们没有嫁妆而自责。
  但是玛妮雅第一次突然认识厄运,还是在整整两年以后。在1876年1月,有一个寄宿生患斑疹伤寒,传染了布罗妮雅和素希雅。那是多么可怕的几个星期呀!在一间屋子里,母亲尽力要压住自己那一阵阵发作的咳嗽;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两个小女孩因发高烧而呻吟着,颤抖着在一个星期三,父亲来找约瑟夫、海拉、玛妮雅,带他们到大姐跟前去。素希雅穿着白衣服,平躺在灵柩里,脸上毫无血色,似乎是在微笑,两手合在一处,头发虽剪得很短,样子仍是非常美丽。
  这是玛妮雅第一次遇到死亡。这是她第一次送葬,穿着一件素黑的小外衣。而在恢复期中的布罗妮雅,在病床上哭泣;身体太弱不能出门的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勉强地由一个窗户挪到另一个窗户,目送自己孩子的棺木沿加美利特路缓缓而去。
  美丽、善良的卢希雅姑母领着她的侄女们,用轻快的步子走过萨克斯花园,这个地方在11月的下午,差不多没有人来。她总是找各种借口让这些小女孩去呼吸新鲜空气,使她们离开那患肺痨病的母亲苟延性命的狭小住房;假如传染了她们,可怎么办哪?海拉的气色很好,可是玛妮雅脸色苍白,闷闷不乐玛妮雅向她相信的上帝祈求。她热切而绝望地请求耶酥把生命赐给世上她最爱的人。她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上帝,为了救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她愿意替她去死。
  玛妮雅又穿上了黑色丧服,在加美利特路住房里悲痛地游荡着。她的母亲去世了。现在布罗妮雅住母亲的屋子,只有海拉和她还睡在漆布椅上;父亲匆匆地雇了一个管家,每天来指挥仆人,分配寄宿生的食物,并且漫不经心地照料一下这些孩子的穿着。玛妮雅对于这些事都觉得不习惯。斯可罗夫斯基先生把全部空闲时间都用在这些孤儿身上,但是他的照料很笨拙,令人伤心,这只是男人的照料。
  玛妮雅很早就知道了生活是残酷的;对民族残酷,对个人残酷。
  素希雅死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死了。她从小失去了母亲的慈爱,失去了大姐的保护,在差不多没有人照料的环境中长大,从来没有诉过苦。
  她是骄傲的,决不肯听天由命。当她跪在以前陪她母亲去的天主教堂里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暗暗产生了反抗的情绪。
  她不怀着从前那样的敬爱向上帝祈祷,上帝已经不公平地把这些可怕的打击降在她身上,已经毁灭了她周围的快乐、幻想和温存。
  每一家的历史里都有一个全盛时期。受到种种神秘原因的驱使,某一代会是天赋独厚,格外活泼,格外美丽,而且格外成功,超过前代,远胜后代。
  虽然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刚刚遭到灾难,却是到了这种全盛时期。在5个聪明热情的孩子中,死神夺去了素希雅;但是其余的4个却生来就有一种锐不可当的力量。他们后来战胜困难,克服阻碍,4个都成了非凡的人物。
  1882年春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们聚在桌子周围吃早点。看他们的样子,都有些类拔萃。16岁的海拉,颀长娴雅,毫无疑问是这一家的“美女”;布罗妮雅脸庞鲜艳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头发是金色的;最大的约瑟夫穿着学校制服,体格象北欧运动员玛妮雅的脸色倒是很好!她增加了体重,她那合体的制服显得她的身材并不太瘦。因为她年纪最小,当时不如她的两个姐姐好看。但是她的脸也和她们一样显得兴奋愉快,眼睛明亮,头发光润,皮肤白嫩,与一般波兰女子相同。
  现在只有两个小妹妹穿制服:海拉仍穿蓝制服,是西科尔斯卡寄宿学校的忠实学生;玛妮雅穿栗色制服,她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所官立中学校里出色的学生。布罗妮雅一年前由这所学校毕业,得到真正的荣誉,拿回一个金奖章来。
  中学、寄宿学校、大学玛妮亚·斯可罗多夫斯基的青年时期是被这些词缠住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在中学里教课,布罗妮雅由中学出来了,玛妮雅到中学去,约瑟夫到大学去,海拉到西科尔斯卡寄宿学校去直到现在,她家的样子,也是一个学校!
  玛妮雅当然想象宇宙也像一个大学校,里面只有一些教师和学生,而且只有一种理想在里面统治一切:学习!
  一个金奖章,两个金奖章,三个金奖章,先后到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家里第三个是玛妮雅的,就在1883年6月12日她参加中学毕业典礼时得到的。
  宣读得奖人名单,演说和国乐都在闷热中进行。
  教师们致祝词,和俄属波兰的教育总监阿普式京先生轻轻握手,玛妮雅向他致最后敬礼小斯可罗多夫斯基按照习惯穿黑礼服,上衣上用扣针别着一束红蔷薇,致了告别词,对朋友们发誓每星期给她们写信,拿了一大堆当作奖品的俄文书,大声说这些书“可怕”。
  永别了在克拉科维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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