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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痕迹。李导演,可惜您并不是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导演,否则我相信您是会有这个机会的!……”
“哦,了不起,美国好莱坞在这方面也为世界电影界开了天下之先。”李翰祥俯身凝望着水泥地面上那星星点点的足迹手痕,不由得心驰神往。在他的心海深处,思潮汹涌。他想到了当初由上海来香港闯天下时的几多坎坷,几多艰辛,也想起了在台湾创办“国联”电影有限公司时的辉煌,走向事业峰巅后的人生低潮。自然,李翰祥面对着那些好莱坞卓越影人在地面上所留下的痕迹,不能不想起他返回香港邵氏公司以后,违心拍摄一批“风月片”的经历。那是他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感沉痛的往事啊!
“翰祥,你不能再卖了!这只明代的彩碟,可是你刚来香港的第二年,几乎花去了你一年的薪水,从(口摩)啰街一位古董商的手里买到的。如今已经伴随你几十年。这么多年了,你即便是再困难,也是不肯将这只彩碟出手的,我劝你还是去邵氏公司拍片吧!”张翠英的声音还宛在耳畔。李翰祥想起70年代初他由台湾刚刚回到香港不久,在邵氏公司里因为他不肯按公司的主意去拍那部名叫《风流韵事》的风月片,在家里一度赋闲半年多。在那一段近乎于失业的日子里,李翰祥宁肯挨饿也不想去接那部片子。但是,一家几口人的衣食吃用都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有些喘不上气来。李翰祥记得那一年临近年关,为了能将年货置办齐全,让全家欢欢乐乐过一个好年,他决计将那只多年来视若珍宝的明代官窑彩碟,让妻子张翠英拿到(口摩)啰街的古董店里出手,不料张翠英却百般不肯。张翠英苦苦地哀求他去邵氏拍片,李翰祥却百般不肯,他说:“翠英,我们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困难没有经受过呢?当初我俩在‘乐宫楼’里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钱摆酒席,不是也过来了吗?现在我们总要比那个时候强得多,总不致于让你把结婚的被子也拿到当铺里去当掉吧?一只碟子有什么大惊小怪!”
张翠英知道李翰祥又提起她当年为了让丈夫在家里安下心来写电影剧本,独自偷偷地把他们结婚时买的一床新被子拿去当掉的往事。张翠英却执意不肯将碟子当掉,她说:“翰祥,如果现在家里困难,再当掉几床被子我也是不心疼的,只是这只明代的彩碟,是一件你十分珍爱的古董,即便我们到朋友的家里去借贷,甚至是去讨饭吃,我也绝不让你当掉的!……”
“唉……”李翰祥见夫人张翠英说得诚恳动情,他的心也觉得软了。急忙将那只他收存多年的古董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反复把玩。忽然又心生恋意,对夫人说:“翠英,不卖就不卖吧!咱们索性就将裤腰带勒紧一下,天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啊!……”
那只明代古董终于没卖。
春节也咬牙挨了过去。可是转眼间冬去春来,生活的重担再次沉重地压在李翰祥的肩头上,使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桌子上有一封邵氏公司寄来的请求李翰祥拍片的函件。
李翰祥面对那信函愁肠百结。
“翰祥,你还是去拍片子吧。”李翰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使得张翠英忧心如焚,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既然回到了邵氏公司,就要听从公司的主意去拍片子。自然,任何人做邵氏公司的老板,首先都要先想到票房价值的。有谁会去考虑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呢!在台湾的时候你不是一度也在追求电影的艺术品位吗?到头来又如何呢?你和胡金铨他们共同拍成的《喜怒哀乐》,当然可以说是一部有较高艺术价值的喜剧片,可是拍出来却无人问津呀!后来你们才把成本勉强收回来,莫非还不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吗?……”
李翰祥有心反驳,又无言以对。因为张翠英所说的确是事实。当年在台北拍成《喜怒哀乐》,不能不说是一种纯艺术的追求,影片的质量趋于高雅。然而在台湾和东南亚各地放映时,却出现了观众寥寥的冷落的局面。他想到这件得不偿失的揪心事,便情不自禁地暗自叹道:“唉,阳春白雪,当真是和者盖寡呀!在这片文化的沙漠中,当真非让我去执导那些男欢女爱,卿卿我我的风月片才能维持生活吗?”
翠英说:“翰祥,你有了在台湾办‘国联’的教训,总不该再去重蹈覆辙吧?你天生就只能当艺术家,当电影的编剧和导演,而不可能去当老板!而且你即便再当老板,也必须进乡随俗,你不拍那些招人看的风月片,你就不可能收回成本,更不能赚钱!翰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必须回邵氏公司拍片子了!你想一想,如果你在家里赋闲一天,就一天没有收入。家里的生活靠什么来维持呢?……”
李翰祥痛苦至极,沉痛地说:“翠英,莫非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吗?我李翰祥这一辈子是因为追求艺术,才投身到银海来的。如果让我去拍那些庸俗的、色情的风月片,我是宁死也不想干的!因为那样做有违一个电影导演的良心!……”
“人在屋檐下,怎好不低头呢?”张翠英苦苦地相劝说:“翰祥,我很能理解你的艺术道德和艺术良心。我也知道一个电影导演应该多拍一些给人以启迪,对后人有影响的电影。可是,在目前的香港只能拍风月片的情况下,你是无法顶得住的。但是,我相信你会拍出好的风月片……”
李翰祥眼睛一亮,夫人的话使他顿开茅塞。他说:“翠英,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所拍的风月片中另树新帜?或者别开生面?……”
“对对!”张翠英说:“依你的才华,依你多年执导的丰富经验,莫非不能拍出一些好的风月片吗?譬如说你完全可以让那些色情的内容变得含而不露嘛!如果摒弃了影片中的色情渲染,再多加一些艺术品位,你的风花雪月片,也同样会受到观众的欢迎呀!
“好!你说得好,我又何必太固执呢?”李翰祥立刻从无以自拔的困境中挣脱了出来,他一扫满脸的沮丧之气,变得精神振奋起来,说:“我相信我李翰祥所拍成的风花雪月片,也应该是另外一种美的追求!……”
自1973年以后,李翰祥果然又回到邵氏电影公司去拍片了。从此开始了他从影生涯中的第三个拍片高峰期,那就是以风花雪月片为主的高潮。在1973年至1979年的七年间,李翰祥执导了《北地胭脂》、《风流韵事》、《牛鬼蛇神》、《一乐也》、《金瓶双艳》、《声色犬马》、《捉奸趣事》、《洞房艳史》、《拈花惹草》、《骗财骗色》、《风花雪月》、《子曰食色性也》和《销魂王》等片。尽管在这些影片中,李翰祥竭尽全力地回避色情、回避庸俗、回避低级趣味,但是,那些看惯了李翰祥多年所导影片,深知他严肃的艺术风格的观众们,还是对李翰祥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大拍风月片,多有微词。现在,李翰祥出现在美国好莱坞影城中,面对着世界上那些荣获奥斯卡电影金奖的著名导演、演员、摄影、编剧……所在水泥地上的手印与足痕,他的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与忏悔感。李翰祥动情地对卢燕说道:“卢燕,你应该是了解我艺术风格和艺术道德的。可是,那些善良的观众们是无法了解我的,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热衷起风月片来。有些人甚至认为我李翰祥已经深深地堕落了,成了为金钱而不惜丢弃艺术良心的无聊家伙。报纸上甚至有人说我是‘屈从于金钱’或者‘自甘媚俗’。唉唉,卢燕,我真是那样的人吗?……”
卢燕叹道:“我和熟悉你执导风格、人格的所有电影界人士,都了解你违心放弃历史影片的艺术追求,一部连接一部地去拍那些风月片,内心是非常痛苦的。但是,当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发生尖锐的冲突时,任何艺术家也是别无选择的!……”
“我很自疚,我很痛悔。”李翰祥双眼里凝望着水泥地上的那些手、足印痕,从内心里深深痛责地说:“我本来是很想超越世俗的,做一个天、地、人三不管的真正艺术家。就像我国历史上许多文人画家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郑板桥、李蝉、汪士慎这些扬州的画怪,本来他们都可以在官场上混得很好,但是他们为了追求真正的画品和人品,就情愿舍去了官家的俸禄,情愿落魄潦倒,也要去完成自己毕生追求的艺术大业。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李翰祥不能不说是一种媚俗。可是,我也是无奈于艺术的环境太恶劣,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以牺牲个人的风格、爱好和个性作为代价的!……”
“爸爸,您别自责了,更多的观众都是理解和同情您的!”玛丽莎说。
李翰祥在一只粗大的脚掌印前蹲下身来,他叹道:“当一个真正的电影导演实在太神圣了,可是有谁知道一个电影导演和艺术家心中的苦楚呢?”
“李导,您知道格丽泰·嘉宝吗?这就是她的足痕。”许久不说话的旅美女明星卢燕在李翰祥的对面蹲下身来,她像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柔声发问。“她是30年代好莱坞最有知名度的影后啊!……”
“就是那位演过《茶花女》的嘉宝吗?”
“是的。这位瑞典姑娘出身贫寒,但是她的天资极高。嘉宝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大导演贝茨克勒的。贝氏慧眼识才女,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穷姑娘的天生丽质和艺术潜力。所以贝氏决心冒险,他把嘉宝推上了影坛,她十八岁那年就主演了《哥斯达·柏灵世家》,一颗出土的珍珠发出了异彩。这是嘉宝的幸福,也是贝氏的功绩!”卢燕以好莱坞知名演员与李翰祥多年友人的双重身份,娓娓地大谈嘉宝,以转移李翰祥内心中的痛楚与内疚。她的语气中也自然地充满着对这位昔日红极一时女影星的无限深情,卢燕说:“在短短十六年里,嘉宝一连在二十多部影片里担当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