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只要他离小船不远,他就常去看它。他伫立码头,一遍一遍地呼唤小船的名字,似在吟唱:
“奥克西顿!奥克西顿!”
小船拖着缆绳,撞击着码头,想随浪离去。船身红绿相问,镶着白边。梦多坐在码头上,坐在缆绳环扣边,边吃桔子边看着小船。他凝望海面上太阳的反光和推动小船的细浪。“奥克西顿”感到百无聊赖,因为谁也不带它出海。这时,梦多就跳上小船,坐在船尾的木凳上,静静地沉醉在海浪摇出的欢乐中。小船晃晃悠悠,异常轻柔,它想挣脱缆绳远走高飞。梦多
很想随它而去,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地飘摇。路过防波堤时,他会邀约尔丹渔夫一起上船,一起驶向红海。
梦多呆在船尾,默视着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和结伴而游的欢快的鱼儿,久久不愿离去。有时,他为小船唱一支歌,一支自己创作的歌:
奥克西顿,奥克西顿
我们即将离去
我们要去捕鱼
我们要去捕捉
沙丁鱼、海虾和金枪鱼!
接着,梦多要到泊着货轮的码头边去走走,货轮
上有台起重机也是他的好朋友。
要看的东西还真不少,街巷、海滩、开阔的平地,到处都是,看不胜看。梦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喜欢视野广阔的空间,譬如广场、大海里延伸的防波堤、油罐卡车来来往往的宽阔大街,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广阔的空间很容易找到
说话的人,只跟他们说一句:
“您想收养我吗?”
这些人倒剪双手,边走路边想自己的心事,有如梦游者一般。他们中有天文学家、历史教授,有音乐家、海关人员。有时还能碰上一位画家坐在折叠椅上描摹航船、树木和夕阳。梦多在他身边呆上片刻,看他画画,画家回头问他:
“你喜欢这幅画吗?
梦多点点头。他指着远处码头上的一个行人和一条狗问:
“你也画他们吗?”
“你想看?”画家向道。他用纤细的画笔在画布上描出一个恰似昆虫的小黑影。梦多想了想,问道:
“您会画蓝天吗?”
画家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蓝天?”
“是的,蓝天,还有白云和太阳。那一定很美。”
画家以前从未想到过画这些,他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笑了:
“你说得有理,我下一幅画只画蓝天。”
“也画白云和太阳吗?”
“是的,所有的云儿以及辉煌的太阳。”
“那一定很美,”梦多断言道。“我真想马上就看到。”
画家仰望天空。
“我明天上午开始画。但愿明天天气晴朗。”
“会的,明天天气一定很美,天空比今天还要明丽。”梦多说道,他懂点预告天气。
另外,还有那位给椅子换草的椅工,梦多常常在下午去看他。椅工在一座旧房子的大院里干活。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搓编草绳的双手异常灵巧。他的小孙子皮勃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外套长得像大衣,梦多也跟他玩玩。他把从海上捡来的怪石、海藻、贝壳和大把大把被海水抛光的红红蓝蓝的玻璃片送给他。皮勃拿起鹅卵石凝视良久,然后将它们塞进衣兜。他不会说话,可梦多很喜欢他,因为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爷爷身边,长长的灰外套一直拖到脚跟,遮住了双手,恰似中国古时的长袍。梦多喜欢那些静静地坐在阳光下默默不语的人,喜欢迷惘梦幻的眼神。
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人梦多都熟悉,可他没有那么多朋友.他喜欢与那些目光明亮、笑容可掬、见到你显得很高兴的人往来。遇上他们,梦多便会停下脚步,跟他们聊上几句,提一些关于大海、蓝天和飞鸟方面的问题,那些人走后都改模换样了。梦多提的问题并不深奥,可很久以来人们再也没想过这些问题,现在已被忘却了,譬如为什么玻璃瓶是绿色的,为什么会出现流星。他们站在街角含含糊糊地应付几旬,这些话连梦多自己也会说。
说到问题,绝大多数人不会提些适当的问题。梦多不一样,他提的问题正中下怀,让人猝不及防。那些人停下片刻,把他们自己的心事和杂务搁在一边,他们陷入沉思,目光里透出困惑,因为他们想起来了:他们从前也问过这类问题。
还有一个人,梦多很想见见他。这个人高大壮实,像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红光满面,眼睛蔚蓝。他身深蓝色制服,肩背装满信函的大邮包。早晨,在通往山冈的梯形小路上,梦多常能见到他。第一次见到他时;梦多问道:
“有我的信吗?”
这位彪形大汉笑了。梦多每天都要与他交臂而过,每天见面时,梦多都要问:
“今天呢,今天有我的信吗?”
那人打开邮包,开始寻找。
“嗯,嗯……你叫啥名字?”
“梦多。”梦多答道。
“梦多……梦多……没有,今天没你的信。”
不过,有那么几次,那人从邮包中取出一些报纸、广告之类的印刷品递给梦多。
“给你,今天有你的。”
他朝梦多一挤眼儿,然后继续上路了。
有一天,梦多非常想写封信,他已经下决心找一个人来教他读书写字。他从公园前的大街上走过,天气酷热,公园里见不到退休老人。他转了一大圈后,到了海滩。烈日当空,海滩上的鹅卵石闪着盐光。梦多看着那群在海边戏水的孩子,他们身着颜色奇特的土豆红、苹果绿运动衫,一个劲地欢呼闹腾。可是,梦多不想介入他们。
离私人海滩不远处有座小木屋。附近,一位老人正忙着用钉耙平整海滩。这位老人的确算得上饱经风霜,好久不洗的蓝短裤已污迹斑斑。他的整个身子有如烤焦的馒头,皮肤破破烂烂、皱皱巴巴,跟老象的皮没什么两样。钉耙从下到上在鹅卵石上缓缓地移动,老人眼中全然没有嬉戏的孩子和游水者,烈日炙烤他的脊背和双腿,他的脸上汗水涔涔。他不时停
下来,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脸和手。
梦多靠墙坐在老人前面。他等了好长时间,直到老人把自己的那份活儿干完。老人也来到墙边坐下,一边打量着梦多。他的目光异常明亮,两眼灰白,俨若两个穿过褐色面孔的洞穴。他看上去有点像印度人。
他看着梦多,仿佛明白他想问什么。他只说了一句:
“你好!”
“我要您教我读书识字。”梦多说。
老人静静地坐着,神色并不惊讶。
“你没上学吗?”
“没有,先生。”梦多答道。
老人倚墙坐在沙滩上,面向阳光。他目视前方,
鹰钩鼻和刻满皱纹的脸并不能抹去他表情的平静与安详。他看着梦多的时候,目光那么炯亮,仿佛能看透他的五脏六腑后来,他的双眸闪出一星奇特的亮光,他说: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很乐意教你。”他的话语似他的目光,显得平静而遥远,他似乎担心自己的嗓门太高。
“你真的一字不识吗?”
“真是这样,先生。”梦多说道。
老人从包中取出一只红色小刀,开始把字母刻在平滑的石块上。他一边刻字母,一边向梦多解释这些字母所蕴含的寓意以及能从中看出的所有东西。
他说字母A像一只倒剪双翼的大苍蝇;字母B挺着两只滑稽的大肚子;c和D就像月芽儿长成了半月;o则是挂在漆黑夜空中的一轮圆月;H是爬树上梁的长木梯;E和F,一个像钉耙,一个似铁锹;G呢,俨如一个倒在沙发中的大胖子男人;I踮起脚尖翩翩起
舞,小脑袋一伸一缩;J也在一旁摇摇摆摆地跳个不停。K恰似一位身体佝偻的老头;R似昂首阔步的士兵;Y站在那儿举起双手高喊:救命啊!L是挺拔于河边的一棵树;M是座大山;N在招手致意;P独脚立在那儿打盹;Q坐在自己的尾巴上;S总是像蛇;Z恍若闪电;T犹如漂亮的小船桅杆;U像大口瓶。V、W是飞鸟;X是回忆往事的叉号。
老人用刀尖把字母刻在鹅卵石上,从头到尾排
列好,堆放在梦多前面。
“你叫什么名字?”
“梦多。”梦多回答。
老人挑了几块石头,另外又刻了两块,然后把它
们拼在一起。
“瞧,你的名字就这么写。”
“真美啊!”梦多说道。“有座大山,圆月高照,有个人在向月儿问安,最后还是一轮圆月。为什么有这么多月儿?”
“你的名字就这么写,仅此而已。”老人说道。“别人就是这么称呼你。”
他把鹅卵石放回原处。
“先生,您呢?您的名字里有些什么?”
老人重新挑了几块石头,一块接一块拼成一行。
“有座大山。”
“是的,那是我的生地。”
“有只苍蝇。”
“很久以前,我还未成为人之前,我说不定是只苍蝇。”
“有个士兵在踏步走。”
“我当过兵。”
“有一弯新月。”
“是它看着我呱呱坠地。”
“有一把钉耙!”
“瞧,这就是!”
老人指着躺在沙滩上的钉耙。
“河边有棵树。”
“是的确,兴许那是我的归宿,我死后会变成秀丽的河水边那棵纹丝不动的树。”
“能读书真是太好了。”梦多说道。“我真想学会所有的字母。”
“你也动手写吧。”老人说着把小刀递给了梦多。
梦多把字母图案刻在鹅卵石上。然后把它们放在一边,看它们组成的名字。O和I出现的次数频繁,因为梦多喜欢它们。与此同时,他也爱着T和z,还有鸟儿
V和W。老人读了起来:
“噢佛,噢窝,奥托,倚兹。”①(原文为:OVO OWO OTTO IZTI
古怪的读音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老人还能讲出许多奇闻怪事,他望着大海,娓娓道来。他说起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度,远在海的那一边,面积幅员辽阔;那里的人民美丽善良,没有战争,没有死亡的威胁。那个国家流淌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