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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这个妆才一百块钱,比随便修个发梢贵不了多少,根本不值当这么挖空心思。
顾客受到这样严肃的对待,当然满意而归,江晓媛本想效仿海伦,让对方也加自己的微信,以后好发展成长期客户,掏出手机才想起来,她那破遥控器压根没有“微信”这功能,只好垂头丧气地把电话号码留给了对方——她知道客人不会存的。
客人愿意在微信里加几个莫名其妙的服务人员,就好像在淘宝买东西加几件到购物车一样顺手,却肯定不愿意把他们的电话记在通讯录里。
因为存了这个人的电话,就好像真实生活上和他有了某种更紧密的联系似的,相比起其他社交工具,电话号码通讯录始终是更“高贵”一些的东西。
好在眼下店里只有江晓媛一个造型师,属于垄断经营,她这单生意别人抢不了。
过了一两天,当地某日报上的社会民生版面果然刊登了江晓媛街边走秀的新鲜事,那版报纸在店里传阅了个遍,小K的白眼都快能糊住墙了,江晓媛热泪盈眶地发现报纸免费宣传果然是有效果的,从那天开始,隔三差五总会有几个顾客跑来光顾生意,江晓媛从壁花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
可惜,还不够。
之前算过,要满足总部的营业目标,一天至少得有两到三个单子,江晓媛眼下的情况是两到三天不一定有一个单子。
想想也是,需要登台演出或是拍照的,人家自己会有化妆师,眼下寒冬腊月天的,普通人谁没事花一百块钱找人化妆?
为了把这项新业务推行起来,江晓媛简直是拼了——街头秀她后来又办了两次,每次一个不同的主题,后来对面影楼老板不让借衣服了,江晓媛和她的模特们只好结束了在街边瑟瑟发抖的活动。
很快,江晓媛又想出了新对策:每次美发店歇业,她都顶着对面影楼化妆师的冷脸跑过去给人家义务劳动,来个免费干活的,老板肯定没话说,唯独人家的化妆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每每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江晓媛也都忍了。
后来她发现这样也不行,因为影楼即将倒闭,生意还不如美发店好。
于是江晓媛又自掏腰包,自行设计并打印了一打传单,亲自到人流量最大的路口发,冻得第二天发烧三十八度五,回访人却寥寥无几——原来大部分人接她的传单就是因为看她可怜,接过去根本没看,转手就将她的心血与牙缝里挤出来的成本一同塞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就这样,江晓媛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市场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大。
随着春节一天比一天临近,美发店里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坊间都说正月剪头不吉利,每年年底都是美发店的大忙季,江晓媛也没闲着。
莉莉他们几个为了她好,经常会把忙不过来的烫染发活计交给她,大家都看出来了,总部推出的这项新业务是个完蛋货,根本不可能发展得起来,为了让江晓媛不至于太惨,她们想趁着客流量大的时候让她多拿几个单子,省得她一年到头两手空空。
数九寒天里,江晓媛愣是上了火,智齿发炎,连带着嗓子一起肿了,一个月的时间瘦了十斤,走路都开始发飘,人也显得更加沉默寡言。
急也没用,上火也没用,市场就这么冷酷无情。
腊月初八这天,正好店里歇业,陈方舟却出人意料地来到了店里,推门一看,果然见江晓媛又在店里蹭空调,同时手里拿着一本二手的妆面造型书看。
“吃饭了吗?”陈方舟问,“我过来给你送一碗腊八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晓媛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陈方舟:“什么眼神?”
江晓媛:“总觉得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陈总,有事能直说吗?”
“嘿,倒霉孩子,会不会说话?”陈方舟搓了搓手,他先是看了江晓媛,随后话音一顿,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迟疑地开了口,“那我可说了,你别哭。”
江晓媛在腊八粥的香气里绷紧了心里的弦。
陈方舟轻咳一声,四下里看了看,像是一幅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接着,他打开了店里的电脑,在“嘎吱嘎吱”的机械声里,艰难地登上了一分钟1KB的破网,用了足足十分钟,登陆了一个塞满了广告的邮箱,扒拉出一封邮件开给江晓媛看。
“这是最近各店推广化妆造型业务的情况统计表。”陈方舟说,“呃……唉,算了,你有文化,肯定看得懂,过来自己看吧。”
江晓媛默默地走过去,手心都是冷汗。
“你看,这个推广效果是很不佳的。”陈方舟说,“当然,不是单说你——各店都不佳,咱们店由于你的努力,算是成绩最好的了,今天老板还打电话表扬了我一通,让我给你涨点工资。”
江晓媛心情沉痛,一点也不想听。
邮件里的数据单惨不忍睹,好几家分店基本上都是“秃瓢”——也就是说自打业务推广以后,一单生意也没有,这样一看,他们这家店一个月二十张单子的成绩简直是鹤立鸡群了,不管结果成与不成,都可以在猪队友的对比之下载入史册。
“咱们家宣传期两个月的规矩,你大概也知道的。”陈方舟抬起头看着她,他人长得小模小样,头也是小头鸡脸,只有眼睛不小,睁大的时候像只小型犬,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规定就是到这个月十号,也就是下礼拜,不行……恐怕就要下线了。”
江晓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32章
江晓媛双手插在兜里;沉默了大概有一个心潮涨落的周期,然后静静的开了口:“所以以后都不成了,对吧?”
陈方舟搓了搓手:“这个事情做不成不怪你;非人为的因素很多,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江晓媛不能;死都不能。
曾经;世界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哪怕她知道自己是个绣花枕头;也一直坚信,只要有一天她肯雄起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怎么忽然之间,她哪怕想要取得一点点的成绩;都变得这样艰难呢?
她知道,这次的失败;其实她可以不必往心里去,毕竟她是有真技术的,二十多个单子的客人没有说不满意的,每个人走的时候都声称下次还会来找她——虽然他们都没回来。
他们说她比专业的化妆师技术还好,那么她大可以真的跳槽去做专业化妆师,从底层做起,慢慢攒客户资源,攒个三五年,考个高级化妆师,不也很好吗?
可是江晓媛心里的愿望不止如此。
当她仔细打听过高级化妆师的薪酬和就业前景后,心里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她不想止步于技术,她想有一天能经营自己的美丽产业,像那些一边在电视上参加节目,一边推广自己名下品牌的XX老师一样。
江晓媛不想一辈子素着脸给别人打工,尽管那对于别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职业选择,但那不能满足她,在她看来,也不算活出个人样来。
可是现在,别人给她提供了平台,她都做不好,遑论以后另起炉灶了,江晓媛忽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有技术还勉强拿得出手。
她有一瞬间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太好高骛远了呢?
也许她根本没有成为成功人士的素质,也许她只是心大,本质上和陈老板他们这些人一样,一生到头,也就能拼出一处安身立命的寒酸小屋而已。
她想,要是这个世界能像玄幻小说那样,有一种可以测试出人根骨的法器就好了,每个人都上去测一测,就知道自己将来是干什么的、属于哪个阶层,这样每个人都能安分守己,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的白日梦——那样岂不是少了好多无谓的摸索和焦虑?
陈方舟看着她灰败颓废的神色,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曾经是凌云壮志,感觉自己有一天会走上一条无比风光的康庄大道,可是世事无常,现如今他只走上了一条一望无际的房奴之路,贷款的负累把他的脑袋日复一日地按在奔波劳碌与柴米油盐中,他不敢喘息,唯恐呛死。
……就这,还有好多人羡慕得不行。
陈方舟:“虽说你的首席可能快当不成了,不过我今天还是给你带来了一笔单子,要不要做?”
江晓媛心想:“都黄了,做你个头。”
可她的舌头却叛变了主人,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要。”
陈方舟:“我今天要去相亲,跟人约了中午,你赶紧的,给我拾掇拾掇。”
江晓媛这才发现这个大龄男青年人五人六地穿了一身西装,越发地将他的五短身材暴露在外,整个人看起来短得只剩下一小截,屁股底下就是脚丫子。
陈方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我总觉得这么穿有点像卖保险的,你说呢?”
江晓媛:“……不像的。”
陈方舟羞涩地笑了一下:“唉,虽然我是你老板,你也不用这么奉承我。”
江晓媛闻言,立刻将“像个马戏团的”这句真心话咽回去了——她想起来了,陈方舟是她老板来着。
她艰难地收拾起一地狼藉的恶劣心情,决定为她热爱的事业站好最后一班岗,接了陈方舟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带钱了吗?”
十分钟以后,两个人一起锁了门上街,江晓媛本想奔附近的商场去,刚露出一点苗头,就被陈老板拽了回来,最后他们俩坐了六站公交,来到了一个人满为患的服装批发市场。
江晓媛震惊地看着好多人扛着大包小包进进出出。
陈方舟:“好多网上卖东西的人都是从这进货的,零售也卖,稍微贵一点,里面乱,你注意点,别让人掏了你的兜。”
江晓媛默默地将自己的衣兜拉了出来,陈方舟只看了一眼就闭嘴了——她可真是兜比脸还干净,一毛钱也没有,随便掏。
刚一进去,江晓媛险些看花了眼,只见这批发市场里面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