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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花氏有,有。你不知道,我梦见过。(忽然)你听!(远远似乎有火车疾驰的声
音)
仇虎什么?
焦花氏我们快出林子了!
仇虎怎么?
焦花氏(浮出一丝笑的影)火车?“吐——图——突——吐!吐——图——突
——吐!”你听不见?
仇虎(奇怪地望着她)哪里有!你在做梦。
焦花氏谁做梦?你听!(仿佛那火车愈驰愈远的渐渐消逝的声音)“吐——图——突
——吐,吐——图——突——吐!”你听,慢慢就没有了,(忽对仇
虎)现在就没有了。
仇虎(明白这些声音都是她脑内的幻相,哀怜地叹口气)嗯,金子,也许我到过那黄
金铺的好地方。可(愤恨地)我就思想起我在那块地方整年整月地日
里夜里受的罪,我做苦力,挑上块,挨鞭子,一直等到我腿打瘸,
人得了病,解到旁处,我才逃出来。那里的弟兄跟我一样受着罪,
死的死,病的病,那里黄金子倒是有,可不是我们用,我们的弟兄
一个一个瘦得像个鬼,(声音渐小)像个鬼,苦,——苦,——苦,。。
[塘边忽而青蛙叫起来。
焦花氏你听!这不是蛤蟆叫!
仇虎(谛听!)是,是蛤蟆!那么(狂喜)有水啦!
焦花氏(叫起)水!(忽而现出野蒿所遮掩的地带,望见一片水塘,颧抖地)哦,虎子!
水!水!(仇也跑出,花氏跑到塘边跪下取水,但为芦苇挡住,下不得手)
仇虎(颤颤地)水!水!金子,那儿有板!(指塘边的条板)上去,趴在上面
喝,你喝够了我再喝。(金子奔上巍巍的木板,趴在上面喝水,仇虎在塘畔芦苇
旁焦的地等候。这时由左面慢慢起一仲含糊的一面“哼”一面和的多少人的工作声,观众
听得见的,单调而沉闷,在月光下,传到耳里,其声诡异,不似人音。仿佛有许多冤苦的
幽魂在呻喊,而又不敢放声。仇虎耳朵竖起,忽然转过身来、出神谛听)
焦花氏(在木板上)虎子!虎子!你也来,有地方,我捧着水,你喝。
仇虎(目不转睛望着左面,机械地)嗯!
[由左缓缓踱出一对一对的人形,都是囚犯的模样,灰衣赤足,汗淋淋的,有的戴
着草帽,有的光着秃顶,有的执着汗巾。或者腰上挂系着铁链,或者足踝上拴着铁
链,多半瘦若枯柴,每两个系在一起。二人共抬一大筐土块,约莫有十人的光景,
一个个低下头,慢慢地前面“哼”后面“唉”,离着仇虎有半丈的距离,一对一对
走过去。
仇虎(张口)天!这不是他们?!
焦花氏(由木板走过来)虎子!虎子!你怎么不喝水!
仇虎(悸住)别说话,你听!
[由左面又走出一对囚犯,拾着水桶,桶上浮着瓢。前面的人拿铁铲,后面的拖着
铁锄头。“哼啊!”“唷啊!”“哼啊!”“唷啊!”
焦花氏听什么?
仇虎(仍然注视他们)听不见?就这样!就这样!“哼啊!”“唷啊!”
焦花氏(明白了他又生了幻相)哦,虎子!
'由左百走出一个魁伟的大汉,光着头,胳臂时挂着狱警的黄制服,帽子放在手里,
一只手提着皮鞭,身上只穿一件背心,汗水流下来。西瓜大的光头油亮亮,凶恶的
眼睛前瞻后望,时而摸着身上的手枪。回头向左瞻望,后面还有多少囚犯,在幽暗
的左面低沉冤愤地“哼啊!”“唷啊!”工作着,一直不停。这时前面的囚犯已把
土筐放下,大家揩汗,拿帽子当扇扇。
仇虎哦,(望着那狱警,不寒而栗地)他!他还没有死!
焦花氏虎子,走!走!你又看见什么?
仇虎(摇手)不,不。
[在右面休息的囚犯,有坐的,有蹲的,有斜靠在土筐上的,有立在那里偷偷与同
伴说话的,有低头不语的,有暗暗擦着眼泪的。这时中间有个满脸疤痕,一双长腿
的壮年囚犯,看见了仇虎一个人指指点点仿佛谈他。于是那有疤痕的汉子似乎招呼
仇虎,像在叫:“虎子,你,你怎么不来!弟兄们都在这儿。”
仇虎(忽然看见了他)这不是火车头么?(惊喜)火车头,火车头。(那有疤痕
的人车头连连答应招手,并且告诉其他的囚犯)我是虎子——小虎子!
焦花氏(拉着仇虎)虎子,你——你别这样!
仇虎(不顾她,他看见那帮囚犯一个一个向他望,都是惊喜而悲哀的神色,有的向池招手,有
的叫他不要来。仇虎举起双手,对着他们。内中有一个大鼻头的瘦个儿,举动滑稽,对他
拍手做脸,叫他快来)这不是老窝瓜么?老窝瓜,你们好么?(许多人都悲
哀地摇摇头,老窝瓜又在招手,一个个矮个满脸麻子的人劝阻他)不要紧,麻子爹,
我不去的,我逃出来了。(忽然对着那个擦眼泪的瘦弱的囚犯)喂,小寡妇,
你怎么还是在哭呀!(小寡妇抬头望望他,又低头哭泣。这时忽而一个满脸髭须的
黑汉子抄起一根扁担,仿佛要跑向仇虎,对他打去,旁边一个大嘴小眼睛的囚犯接住他)
赛张飞,你还记着那段仇,要打我么?野驴,你不用拉他,他打不
着我,我逃出来了!(愉快地)我逃出来了。(囚犯里似乎愈闹愈凶,那狱警
摹然回头,举起皮鞭向囚犯们乱抽下去。内中有人拉住狱卒,指着仇虎告诉这次争吵是为
了他。那狱卒听见便回首叮着仇虎,仇虎惧极,反身想跑,然而狱警仿佛一声大叫,虎子
便如老鼠僵立不动,那狱卒以鞭指他叉指右面的囚忆,意思叫他赶快回来做活,似乎在喊:
“滚过来!仇虎!”虎子一旁颤抖,低头)我去!我去!我去!
焦花氏(惊极)虎子,你别去!你别去!(但是看着仇虎恐怖的眼,只得放手,呆立在
那里)
[仇虎走进囚犯群,狱警吩咐他们与仇虎上了脚铐,令一个囚犯下来执鞭催促,仇
抬起土筐,随在后面走,一不个心,狱警呼打,那执鞭的囚犯就狠命打下。
仇虎(每打一下,不自主摸着背脊,喊出)啊!啊!啊!
焦花氏(苦痛地)哦!虎子!你喊什么?你喊什么?
仇虎(低声对着旁边的人)他打瘸了我一条腿,又想打瘸我第二条腿。(前面
的囚犯由右面走下,一个囚犯放下土担子,到水桶前喝水,又一个也在喝,又一个。。又
一个,仇虎在一旁羡慕,实在忍不下心里的渴,跑到水桶前面,拿起瓢取水。忽而那狱
警似乎大吼一声,走到面前,抢过皮鞭,把瓢子打下来,向仇虎乱抽去。仇虎忽而硬起来,
一声不哼。在狱卒喘息间,他忽而抢下他的鞭子,向狱卒打下)
仇虎我拚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狱卒忽而抽出身上的手枪,向仇施放,但是不见响声,枪子放不出去。
仇虎(狂笑)你也有这么一天,你的枪也不灵了。你还欺负我们,你还欺
负我们!现在你看我的!(抽出自己腰里的手枪,那些囚犯都退在后面,缩成一
团。狱警大惊,四处奔跑,仇虎连对他放了两枪,“砰!砰!”一切人形忽然不见。仇惊
愕地瞩视四周,望望用亮,俯视自己的脚下,并无脚镣的痕迹)哦,天啊!
焦花氏(一直被仇虎独自呼号迷惑住,现在才醒,棒一口水慢慢走过来)虎子,你喝口水。
仇虎(机械地)喝口水?(刚想低首喝——)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很清晰的鼓声一下一下打入人的耳鼓,森然可畏。
仇虎(对着花氏)鼓!鼓!鼓!(忽然)什么,还在这儿,还在这儿?(大叫)
我们中了邪了!(推开花氏捧水的手,拉住地由左面跑下)
(鼓声在这一场单调地响着。
第四景
[在黑林子里——夜四时半。
(林内小破庙旁。四面围起黑压压的树丛,由当中望进去,深邃可怖,一条蜿蜒的
草径从那黑洞似的树林里引到眼前。眼前是一片高低不平的草地,在那短短的野革
下藏匿着秋虫纵情地低唱。沿着那草径筑起粗细不匀的电线杆,靠外面的还清楚,
里面的很像那黑洞口里的长牙。靠右偏后立起一座颓落的半人高的小土厢,里面曾
经供祀个神祇,如今完全荒废。个庙前面一尺高的小土台原为插放香人,多少年风
吹雨打,逐渐夷平,小庙的土顶已经歪斜,远看,小庙像个座椅,前面的土台仿佛
是个小桌,有几块石头在旁边树立着。靠左偏前是一棵直挺挺的白杨,树叶在上面
萧瑟作响。树前横放一块平整的长石,上面长满青苔,不知哪年香火盛时,虔诚的
香客派来石工凿成平面,为人休息的。满林树叶甚密,只正中留一线天空,而天空
又为黑云遮满,不见月色,于是这里黑漆漆的,幽森可畏。偶尔凤吹过来,树叶和
电线的响声同时齐作,仿佛有野生的动物在林中穿过。
[仇虎扶着花氏由当中深遂的草径一步一步地拖过来,两人都是一身水泥。仇虎只
剩下一条短短沿边撕成犬齿的布裤,花氏的鞋也在水里失去,衣裙滴下水,裤子卷
得更高。包袱是在手里。仇虎一手举着手枪和弹袋,一手扶着屹氏,眼里忽然烧起
反抗的怒火,浑身水淋淋的。他回头呆望着更深的黑暗,打了一个寒战。忙匆匆地
走进。
仇虎哦!好黑,(不觉又怕起来)怎么又走进来这么个黑地方。金子,(觉得
花氏向下溜)金子!金子!
焦花氏(抬头,把眼前的头发掠过去)我——我真走不动了。
仇虎(指着眼前一块石头)那么,你坐下。(扶着她坐下)
焦花氏(打了个寒战)好冷!(希望地)赶过了这道水也许快出林子了吧。
仇虎(坐下)也许吧,赶过了河,路好像平整了点似的。
焦花氏(回头望)我们走的像是一条大路。
仇虎(叹一口气)反正鼓是听不见了。
焦花氏嗯,鼓没有了,(振作地)我们就要出林子。
仇虎(忽然兴奋地立起)嗯,出林子,出林子!出林子赶上火车也许——也
许天还没亮。(忽然仰望天空)怪,天上又不见月亮了。
焦花氏(不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