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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安排周天奎当地委书记,让他干。如果有问题,再换也来得及。你说呢,老董?”他信任地看着董祥光。
“那就照您的意思报到中组部吧。”董祥光早已从暂短的不自然中摆脱出来,立刻把话题从容地又推进一步,“我今天过去看了看张老。”
顾恒很感兴趣地点了点头,“张老身体怎么样?对咱们省的情况关心不关心?”
张老现在虽然不在一线了,但仍然是上头很有影响的人物。十几年前董祥光当过他的秘书。
“当然很关心,他老家在咱们省嘛。我向他详细汇报了咱们省最近的工作,他非常感兴趣。”
“嗯。”
“我把您上任后抓的几件大事和他谈了谈,他连连说好。他很忙,找他的人很多,他放下了其他很多事情,专门听我汇报。”
“对,你多向他汇报汇报。”顾恒动作很大地挥了一下手。对董祥光,这既是表示一下认可,也含着话到此为止的意思;对自己,则发泄了内心的不耐烦。
他又瞥视了一下“难眩以伪”的横幅。董祥光经常这样谈到张老,使顾恒不止一次想到古代官场中的一句话:“挟以自重”。他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但不便挑明,“难眩以伪”也没有用。他不认为这个组织部副部长称职,但是,他也只能用他。政治上的事,灵活性与妥协性是不可少的。
“噢,”董祥光似乎想起什么,似乎随意地说,“张老还问我愿意不愿意到北京工作,他很想把我调到北京来。”
“是吗?张老很赏识你嘛。那你就调到北京来吧。”不料顾恒答得很痛快。
“我和他说了,我还是对省里工作有感情,现在不太想离开。”
“那不要紧,感情是可以重新培养的嘛。要是中央调你干更重要的工作,我可不敢硬抓住你不放啊。啊?哈哈哈。”
董祥光的这个话题没有再进行下去:“顾书记,张老还想向中央介绍洪克宽——过去在华北局搞农业政策研究的——来咱们省。”
“来干什么?”
“咱们省分管农业的副书记不是就要空缺了吗?老朱身体不好,不是很快就要退下来了吗?”
“他还能干一年。”
“一年以后呢?”
“我已经考虑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了,正放在下面磨炼。这事你谢谢张老关心。你告诉他,在本省就地取材最好,熟悉情况。啊?”
真是让人不快。随便什么人都塞到省里来,让他怎么工作?
“您考虑的是古陵县的李向南吧?”董祥光察看着顾恒的表情,谨慎地问。
“是。”
“他?”董祥光又蹙眉作思索状。
“不合适吗?”顾恒扭头打量了他一眼。
“年轻,有锐气,有合适的一面。不过……”
“怎么?”
“那份‘内参’……他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
“什么‘内参’?还不是从咱们省里搞出去的。我看那些纯属无稽之谈。年轻人露点锋芒就看不惯,就诽谤打击,这不像话。”
“顾书记,我看这事还是慎重一些好。”
“我和李向南谈过几次,我相信我对人的判断。”
“顾书记当然是知人善察的,不过,他们那代年轻人是从十年动乱中过来的,一个个头脑都很复杂。”
“复杂不好?”
“复杂当然有好的一面,不过,复杂就有可能隐藏自己的一些真实东西。”
“是吗?”顾恒目光锐利地看了董祥光一眼。
“这份‘内参’影响很大,他现在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咱们还是先不给他打保票稳妥些。当然,这只是我出于慎重的一点考虑,也许没有这必要。”
“还有别的想法吗?”
“别的可能您也看到了。噢,我是说今天报上的那篇文章。”
“那里有什么?”
“倒也不一定有什么。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今天去中组部,有几个同志也谈到这一点,这篇报道中只看到李向南一个人的高明,看不到省委、地委起丝毫作用。”
“怎么不起作用?”顾恒有点不满地站起来,“任命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县委书记,这就是省委的作用嘛。”他为自己不得不还用着董祥光这样的人感到憎恶。“你还有其他考虑吗?”他又问道。
“别的,暂时没有。”
“那好,尽快想办法把李向南的情况调查清楚。如果有问题,实事求是搞清楚;如果没有问题,尽快澄清,保证他放手在县里工作。”
“好。”
“爸爸妈妈,快开门。”外面传来小莉又擂门又叫喊的声音。
上卷:第一部分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爸爸,我们在火车站碰见李向南了。”小莉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她有意地引出这个话题。她要对李向南报在车站受气之仇。她才没那么好对付呢。她,顾小莉,从来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一切优势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情绪。你李向南又想搞政治,又想搞小寡妇,又想对别人卖好,脚踏几只船,没那么便宜的事。她比谁也不少脑筋。
果然,这一句话就引起了顾恒注意。
一家四口人的闲聊立刻出现了中心话题。
“他也来北京了?”顾恒转过头看着女儿。他送走了几拨客人,正带着一种闲适的情致平伸两臂搭在大沙发背上,很舒服地仰靠着,享受着周末特有的家庭气氛。
“大概是想来找你吧。”小莉讥诮地说。
“找我?”
“也不一定是找你来了,他可能是来北京活动上层,忙着往上爬吧。”顾晓鹰接过话来。他正注视着电视屏幕上一个芭蕾舞演员美丽诱人的大腿和胸部,想象着在以后说不定的哪次相逢机会中如何打动她。在他眼里,魅惑或征服女性的艺术是最高超的艺术。
顾恒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他不喜欢儿子的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喜欢儿子看女人时两眼发红的目光,包括儿子身上那浓烈散发的男人气味。这股气味曾使他骄傲过——儿子的男子汉气质像自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儿子显露出的桀骜和狂荡使他厌恶并反感了,心里也慢慢失去了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情爱。他越来越感到的是自己与儿子之间出现的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抗。当然,表面上父子还是亲切的。顾恒也常听儿子谈话。顾晓鹰那玩世不恭的言论中,总是含着大量社会信息。
“说话老没个正经。”顾恒宽容地嗔责道。
“正经话未必有真理,不正经未必没真理。”顾晓鹰似乎不屑争论。
“你以后真打算让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景立贞也搭话了,她这会儿刚把厨房收拾利索。
“这是中央决定的事。”顾恒不满地瞥了妻子一眼。
女人就是不行。要说妻子也有能力,很泼辣,可干了几十年政治了,城府还是不够深。在建工局当着个副书记,敢作敢为,可带着股随便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分场合,常常不考虑影响。景立贞拉过一张小竹椅子坐下,不说什么了。几十年的政治历史,终于使她承认了,丈夫在比她成熟,她已经习惯于服从丈夫了。
关于李向南的话题就这样似乎很平淡地一滑就要过去了。但它并不会如此。这件事和一家四口人的个性冲突有着联系。利益和感情要推动这个话题向纵深发展。
顾晓鹰首先要行动。他对李向南有着双重的嫉妒。
作为一个男性,他对李向南在林虹面前的地位有嫉妒(他对一切在女人面前获得成功的男性都怀有不能克制的嫉妒);作为一个准备攀登权力高峰的政治活动家,他对李向南新星般的升起有嫉妒。政治争夺中的嫉妒和女人争夺中的嫉妒,这是天下两种最强有力的男性的嫉妒。他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潇洒地点着了一支“中华”烟,跷起了二郎腿。当浓烟从嘴里缓缓喷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自己那男子汉的强悍,火热的呼气也从宽阔结实的胸膛中吐出来。他吐得徐缓而有控制,他能深谋远虑、从容有节制地使用力量,像玩味掌握嘴里喷出的烟圈一样玩味掌握权术。
在父亲这儿臭一臭李向南。不过要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顾晓鹰瞥视了一眼墙上的条幅:“爸爸,李向南这个人怎么样,你这样赏识他?”他说得随便而又诚恳,还恰到好处地微露着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很有才干。”顾恒贴着沙发转过头来答道。儿女们关心他的工作,总能引起他的兴致。
“很突出吗?”
“可以说是相当突出吧。有战略思想,有实践才干,很难得。”
“爸爸,你这倒真像曹操了。”
“怎么?”
“敢用人嘛。‘识拔奇才,不拘微贱’。”
顾恒仰在沙发上朗声笑了。
“你也是爱听好话。”景立贞嗑着瓜子嗔道。
“不不,你说错了。我不是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也不是爱听坏话,不爱听好话。”
“那你爱听什么话?”
“好话坏话,只要中肯,我都爱听。要是不中肯,我都不爱听。”
“这是爸爸最得意的准则之一。”小莉笑着说。
上卷:第一部分一个女生咬破手指写了封情书
“那当然,别人准确指出你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宝贵的嘛。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是糊涂可悲的。”顾恒饶有兴致地打着手势,“嗳,晓鹰,你和李向南过去都是北京的老高中,你以前听说过他吗?”
“听说过一点,他在北京学生中有点小名气。”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