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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个孩子,她沿路检查过去,最后才松了口气。
“巫真大人,请坐好!”闾笛少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时间到了,海面上的战争已经打响,我们也要开始深海航行了!”
——
战争在子夜时分打响。
显然没有料到沧流军队在蛰伏几月不出之后,居然会发动近乎疯狂的全面反扑,空桑的军队从睡梦里醒来,一时间仓促应战。然而此刻他们才发现天空、海面、甚至水底都密布着敌军,看不见月光,也看不见海浪。
沧流的征天、靖海、镇野三大军团调集了几乎所有兵力,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扑来!
血和火映红了西海,在距离津渡海峡不到十里的地方,惨烈的战争在进行。
一艘艘的空桑木兰战舰被击中,起火,沉入水底。那些跳船逃生的战士在水面上又受到了截击,被沧流的冲锋舟斩杀。空桑船队迅速收缩,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船头一致对外,将火炮调集,密集地轰向如潮水一样不断冲上来的敌军。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海面之下还埋伏着另一支可怕的杀手——悄无声息地,密密麻麻的螺舟如同吸血的海怪一样贴了上来,锋利而巨大的转刃切开了空桑舰队的底舱!
“各队迎敌!前军后撤!左右翼围拢,火炮交错对外!”
虽然半夜里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副帅玄珉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并没有乱了阵脚。他急速升帐,传令三军将领,一道道命令颁布下去,迅速调动庞大的军队迎战,有条不紊。而宸字旗下的战士跟随白墨宸血战西海多年,个个身经百战,并未因此胆怯,加上兵力又占绝对优势,渐渐便扳回了局面。
然而,就在战局开始慢慢变稳的时候,忽然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
“那是什么?”正在帐下紧张指挥战局的玄珉抬起头,眼角瞥见了一个黑影从如林的桅杆里穿梭,快得如同电光,那些交错的火炮火网居然没有一丝能波及到。它就如一个巨大的蝙蝠,幽灵般地无声无息靠近,轻巧灵活得不可思议。
“小心……小心!”忽然间,外面船舷上传来了战士的惊呼,“是风隼!”
“掩护玄珉将军!”旗舰的舰长厉喝,飞身扑过去,亲手飞速转动着沉重的火炮。他追随白帅已经有十年,出生入死从未畏惧,此刻居然在那个幽灵般的怪物迫近到不足十丈的瞬间,成功地将炮口调低,一炮轰了出去!
轰然巨响中,一朵巨大的红光在夜空里绽放。那一架迫近的风隼当空碎裂,无数残骸伴随着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旗舰上的士兵们扑倒在地躲避,只觉得热风割面,肌肤几乎开裂。然而,同时他们也发出了一声欢呼——是的,他们的舰长,居然亲手击落了一架风隼!
舰长喘着粗气在甲板上抬起头,满面被炮火熏得漆黑,眼角流血。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还有一架风隼!在那一团爆炸的火光消失后,夜空里,居然又出现了另一只一摸一样的风隼!那个银色的风隼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幽灵般地继续逼近,转眼已经近在咫尺,双翼切断了旗舰的桅杆,巨大的风扑面而来。
“不……不可能!”他一时间几乎呆住了,喃喃,“不可能!”
抬头的时候,那个巨大的机械怪物已经迎面而来,布满了视线。然而骁勇的军人并不曾退缩,在最后一刻从震惊里回过神,一跃而起,再度奋不顾身地扑向了船舷上的火炮,试图瞄准那个迎面而来的幽灵。
可惜,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就在同一瞬间,一团火从天而降,准确地命中了旗舰!轰然巨响里,空桑西海远征军的旗舰四分五裂,从中折断,缓缓沉入大海。
一击命中,那一架风隼旋即急速拉起,如蝙蝠一般翩然折回,居然直立着穿过周围空桑军舰发射的火网,轻巧而精妙地从如林的桅杆里穿过,直线拉高,迅速升上夜空。
“做得好,凝!”在升起到一千尺的空中时,羲铮才敢松开控制杆,只觉得掌心里竟然沁出了密密的冷汗,他低下头,回望着脚下那一朵盛开的巨大火花,那是空桑旗舰正在断为两截缓缓下沉。
他身边的鲛人没有说话,似是连动一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凝微微一笑,苍老的脸上有着孩童一样的眼眸,然而水蓝色的长发已经完全苍白,唇上也没有丝毫的血色,透露出筋疲力尽的表情。
她颤抖地拉起操作杆,然而手腕居然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拉了两次才到位。
看着脚下西海的战局,羲铮兴奋得难以抑制:“守卫空桑旗舰的果然有一手,凝,幸亏我听了你的意见把这一架‘比翼鸟’的外观改成了风隼的摸样,才骗过了他们——你真是厉害啊!”
“这是主人您的功劳。”他身侧的鲛人女子终于能说出话来,语音衰弱,温柔谦卑,“只是,用帝国仅剩的这一架比翼鸟换了空桑的旗舰,而旗舰上又没有白墨宸……咳咳,这个代价,不知道是不是合算?”
“谁知道呢?”羲铮苦笑了一下,“反正这是元老院的命令,我只是执行者——要不计代价的摧毁空桑旗舰,而我们做到了。不是么?”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视线,看着脚底广袤无垠的大海。
深夜的海是漆黑的,仿佛一面映不出任何东西的魔镜,只有一团团的血和火绽放在黑夜里,如同璀璨而残酷的烟花。在这样一个夜里,身为征天军团的统帅,他驾驶比翼鸟翱翔于九天,凝望着脚下的大海,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在远去。
她……她正在远去。离开帝国,去到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不要舍不得啊,羲铮!要记得你是个军人,你应该勇于奉献所有的一切……而且,织莺如果成功,她就将成为帝国最大的英雄,创造一个全新的历史!”
巫咸大人曾经那么对自己说。
可是……当那个历史被创造的时候,她和自己,还能亲眼看到么?他们两个都是军人家庭的孩子,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为了国家牺牲奉献自己的一切——然而,这样钢铁的信条,却无法铸造出同样钢铁般的心脏。
此刻,当他历经九死一生冲出火海,凝望着脚下广袤大海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涌起难以抑制的悲哀和眷恋。
她走了……虽然她从未真正在他身边,但他也绝不愿看到她孤身踏入死境。
身侧的鲛人仿佛没有在意他这样长时间的出神,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的机簧一一调整好,把一切都切换到正确的模式,等这一切做完,仿佛全部力气都已经在方才片刻里燃烧殆尽,凝的身体一软,便一头歪倒在了操作席上,白色长发铺满了一地。
“凝!”羲铮大吃一惊,连忙侧身过去查看,“你怎么了?”
“没……没事,”鲛人喃喃说着,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不用担心……机械上的那些设置凝已经都调好了……会带着主人……安全返回本岛。”
然而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缓缓合起。
“凝,凝!”羲铮看到光彩从她的眼眸里迅速消退,血从咳嗽的嘴角不断涌出,心里知道不妙,顾不得比翼鸟还处于敌方的射程之内,只是将她从座椅上扶起,放平,试图拿出药箱来进行急救。
凝仿佛知道他的意图,吃力地想挣开眼睛,却无法做到。
“主人……主人。”她翕动着苍白的嘴唇,喃喃,声音几乎微弱得不可闻。羲铮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只听到她说:“我不行了。用……用傀儡虫吧!”
“什么?”一时间,他以为她说的是胡话。
——不久前,自己刚刚冒了大险瞒着元老院替凝解除了精神控制,让她从一个傀儡成为自由的战士,成为军团里近千年来第二个不受任何控制的鲛人。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要求自己重新对她使用傀儡虫?!
“我、我的身体……在崩溃。”凝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聚集了最后一点神智,虚弱地说,“我、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超、超出了鲛人自然寿命的极限。如果主人能重新让我成为傀儡……或许还能多活一两年,否则……”
“不!这怎么行?”羲铮断然拒绝,“我既然解放了你,就绝不会再为了战争而让你再度沦为没有自我意识行尸走肉!”
“谢谢……谢谢。”凝微笑着,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眼角有一滴泪珠渐渐凝结:“这样糟糕的一生里……能在最后遇到主人,真的,呵,真的是做梦一样呢……我终于明、明白当年,潇是为了什么而跟随破军了。”
她伸出冰冷枯瘦的手指,握住了羲铮的手,吃力地道:“请……请您……”
羲铮托起她的头,将耳朵贴上她的嘴唇,听到低微却也清晰无比的一句话:“请您看在凝这次立下的功劳份上……允许凝与主人一起,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凝!”他心里巨震,定定地看着这个鲛人女子。
“如果是自己选择成为傀儡的话,那……那我也就不再是个傀儡了啊……不是么?主人?”垂死的鲛人微笑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让我战斗到最后一刻,然后……把我安葬在大海里……这是我的愿望,主人,您、您听见了么?”
“听……听见了!”羲铮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颤栗,他握住了她冰冷枯槁的双手,凝视着她逐渐沉睡的面容,哽咽,“我会完成你的愿望,凝。”
“呵……”苍老的鲛人女子终于彻底合起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呼吸,身体已经陷入了濒死前的休克中。钢铁一样的军人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只剩下一半的比翼鸟在血和火的大海上继续飞翔,孤独的倒影映照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同一个找不到归途的幽灵。
沧流历九百六十二年十二月初七,西海战局突发逆转。
沧流帝国深夜发动了突袭,全面反攻。空桑西海远征军在主帅白墨宸缺席的情况下,由副帅玄珉指挥仓促应战,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逐渐扳回了被动的局面。而此刻,在火力掩护之下,载着神之手的冰锥已然穿过空桑的封锁线悄然远去。
完成了既定目标,沧流军队开始逐步后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