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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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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到旅行社到飞机场到现在,左左没问任何一句关于父母怎样了的话。
  他知道,问了也无谓,不会有人提前告诉他,反正是,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左左下楼,看见有个中年男子站在餐厅门口等他,老远,就伸着手,很是热情的说:您是伊河先生的公子吧?
  左左轻飘飘地和他握了握手,说:伊左左。
  那人说:旅行社销售部助理,廪生。
  左左就说:你们把营销部改成销售部是对游客的极不尊重。
  廪生愣了一下,不相信似地看着他,大约他不肯相信,就眼下的状态,左左居然会给旅行社提建议。
  左左看着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人又不是商品,怎么可以叫销售部?
  廪生连连点头说回去就跟总裁反应一下这件事。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带着左左往宾馆外走。
  廪生将他带到了一家医院门外,并没进医院大门,而是沿着医院灰白色的院墙,往西北方向走,走得很慢,像饭后无聊的散步,没有目的,只是随着目光所及之处游荡就是了,这是一条萧瑟的街,少有人语更无人踪,静得让人心生寒意,左左走了一会,站下,望着廪生的背影,又看了看天,有大朵的云,发乌的云,静态地悬在天空,月亮藏在月后,云的缝隙里,露着三三两两的闲星,像眼睛,李小兰的眼睛,它们忧伤地看着他。
  左左愣愣地看了片刻,突然道:我们是去太平间?
  廪生面带哀色地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们都保存得很好,希望让家属们看最后一眼。
  左左用左脚脚尖碰了碰右脚脚尖,踟躇了一会,将手塞进裤兜,转身便走了。
  廪生追在身后,用忐忑的声音问:明天再来看?
  左左低头疾走:不了,我不看了,你们帮我处理了吧。他忽然地就失去了看他们最后一眼的勇气,他觉得,生者对死者的眷恋,是残忍,是对死亡的亵渎,在这世上,有多少生要比死更需要勇气呢?
  廪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直至追到酒店让他在一纸协议上签了字,才信了是真的,他竟不曾刁难他半分,与其他长哭短嚎地提种种要求的遇难旅客家属相比,他简直散淡得不可理喻,廪生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假做惋惜之色慰籍几句,一转身便欢天喜出门去了,酒店走廊有面巨大的镜子,将他的表情变换尽情出卖了,左左呆呆地望着镜子,渐渐的,似是有团雾气在镜子中温润开来,雾气里,李小兰的脸逐渐清晰,她一边把一片掉下的头皮奋力按回到头上一边哭泣着说:左左,你看,妈妈丑死了,你快帮我把这快头皮按回去……
  左左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的秋天,比青岛的秋天安宁,在这个刹那,他的心,无比酸楚,泪水只是轻轻地湿了一下眼睛,没落。说:妈,你放心,我会让医生帮你做美容的。
  第二天,左左找到廪生,他说:麻烦你们请人给我妈妈做一下美容手术,把她掉下来的那片头皮逢上,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把她被车窗玻璃撕开的颈动脉缝合一下,生前她是个爱美的人。
  在廪生的瞠目结舌里,左左笑了笑:拜托了,我去买只旅行箱装他们的骨灰盒。
  这年秋天,尹河和李小兰终于到达了左左的理想状态,他们和睦地偎依在一起,再也不会有背叛落泪和吵闹,所谓爱恨情仇,随着一缕青烟的升起而变得毫无意义。
  李小兰和尹河在九寨勾旅行时,逢着雨后天晴,所有游客都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正当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清冽迷人的空气时,有团不明飞行物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着他们飞来,几乎是在刹那间,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由远而近,所有人都张大了惶恐而莫名的眼睛,随着不明飞行物的逼近,喀嚓声震耳欲溃,惶恐的尖叫冲出了每一个人的喉咙,司机被尖叫声搞懵了,手下一哆嗦,车身就轻飘飘地飞进了山谷。
  其实,飞行物是雨后聚成一团飞行的蜻蜓,在飞行中,它们的翅膀会发出不绝于耳的喀嚓声。
  这些奇妙的场景,是司机陈述的,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车子下坠的过程中,他探出身体拽住了山谷壁上的一棵小树,讲述这些时,他满脸懊恼的灰暗,为自己的生而感到无耻,因为他将那么多对生活充满了热爱的人送去了地狱。


第七章 轻盈地坐在玉兰树枝上
  1
  两天后,左左抱着伊河和李小兰的骨灰回到青岛,他没有将骨灰埋进墓地,而是将两个上好的檀香木骨灰盒放在茶几上,夜里,他就听见李小兰在客厅喊:儿子,这床又冷又硬,而且太小了。
  左左就坐到沙发上,望着骨灰盒说:妈,人家都说,恩爱的夫妻只会嫌床大不会嫌床小。
  他摸了摸盒子,说:妈你要乖一点,爸,你要真心疼爱妈妈,你们要相互照顾才是。
  说完这话,左左就将两个骨灰盒抱起来,放在他们生前的床上。
  公司给了左左半个月的假期,左左几乎没怎么出门,他呆在家里,有一次,悠悠从窗外路过,听到他在里面讲话,就踮起脚来看了一眼,见左左对那对骨灰盒喃喃自语,有来有去的,好象真的有人在说话,悠悠就尖叫了一声,顺着窗边,软软地就倒了下去,左左跳起来,看到了倒在窗外的悠悠,便跑出房去,抱着软绵绵的悠悠在原地转来转去,却不知该把她放在哪里才是好,只好坐在甬道上,让昏迷的悠悠坐在他腿上,掐她人中,她的上唇丰满柔嫩,弯弯的轮廓,像起伏的小波浪,他有些不忍用力,末了,只好闭着眼,将指上加了些力,就听悠悠长长地吁着气,覆盖下来的浓密睫毛,慢慢掀开了,她有些困惑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自己坐在左左怀里,惊恐地呀了一声,动作迅速若脱兔,一跃而起,如像见了鬼。
  左左摊了摊手,说:你晕倒了,我不是想占你便宜。
  悠悠往后退了一步:知道了。
  说着,就拎起包,往楼上跑。
  左左追了两步:对了,我想问你件事,你会搬走吗?
  悠悠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地说:我要搬的要搬的,我一想到楼下有人整天搂着两只骨灰盒自言自语就毛骨悚然,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住在这里了。
  左左没说什么,低着头,进房间去了。
  一楼很静,很久以前,伊河就在一楼西面重新开了一扇门,又在走廊中间垒了一堵墙,将一楼隔成了东西两个部分,隔壁以西的五间房子租出去了,整个东边的几间房子,留着自己家居住,两个卧室一间书房和客厅,很是宽敞,现在,家里少了两个人,更是显得分外空旷起来,空旷得连喘息都有了回音,夜里,左左和自己的回音说话,寂寞就远了。
  寂寞这东西是很杀心的。
  那天晚上的寂寞里,左左找了一把铁锨,悄悄地来到院子里,在两棵玉兰树下个挖了一个深深而细的坑,然后,他将李小兰的骨灰盒放在红玉兰树下的坑里,说道:妈,我知道你喜欢红色。
  又将伊河的放在白玉兰树下的坑里道:爸,我知道你喜欢素雅干净,就在这里吧。
  左左将坑填平踩实,再仔细地看了一遍,连自己都看不出痕迹了才回房间,他趴在客厅窗子上,就可以看到两个玉兰树底,这样顶好,虽然他从未主动亲近过父母,但,他知,自己是父母唯一牵挂和放不下的人了,就让他们长眠在玉兰树下吧,这样,他们就可以日日目睹他的进出、他的平安与否。
  第二天早晨,左左站在院子里,将两腿微微分开,左右地晃悠着身体,好象在做一种新的保健操,几只叫不上名的小鸟,在树稍啾啾地歌唱,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清冽的空气。
  终于,他听到了悠悠下楼的脚步声,在老楼所有房客的脚步声中,他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悠悠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像她的人一样,清脆而倔强。
  悠悠伸手遮了一下早晨的阳光,看得出,她心情不错,左左轻捷地跃到她面前,说:我已将我父母的骨灰葬了。
  悠悠扫了他一眼,漠然说:这跟我有什么系。说完,闪身绕过他,往外走。
  左左对着她摇曳的背影道:这样就吓不着你了,你也就不用搬走了。
  悠悠没有停留,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左左听见了她的轻笑,在鼻子里。
  2
  次年春天,老楼的房客和路过老楼的人都仰起了头,一株玉兰树上开满了乳白色的花朵,像一方方洁白而干净的手帕系满了树枝,另一株玉兰红得娇艳欲滴,像撕碎的红霞。
  老楼依旧,房客依旧,少了的,是那个在玉兰树下织毛线的女子,她和她的丈夫长眠于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下,除了左左,没人知道。
  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偷窥阁楼上的悠悠了。左左想象每个夜晚,李小兰的灵魂会从玉兰树下升起,轻盈地飞起,盘旋,尔后,端坐在玉兰树的枝桠上窥视所有她欲知却不曾知的一切。
  夜晚来临,玉兰树下会聚集了成群的野猫,它们在树下徘徊歌唱,像一群夜的精灵,整栋老楼的居民被彻夜的猫叫骚扰得不能入眠,他们将愤怒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楼后平房的傻子一家,他们指责傻子一家养猫取乐却侵害了他们的相临权,他们不反对傻子一家养猫,但他们要求傻子家管理好猫们,请不要让它们深夜聚集在楼下尖叫。
  老太婆曾出来辩解说,半夜聚集在楼下的是野猫,因为老楼的阴气太重,野猫是喜欢聚阴的动物,而她养的猫长久与人为伍,身上徜徉着温暖的阳光气息,不喜夜间活动,一旦入夜,它们都乖顺地睡在家里。
  她的辩解,让房客们嗤之以鼻。
  老太婆便不再费神解释什么,每天中午和黄昏依旧敲着房前的一只瓷盆,呼唤她的猫们回家吃饭。
  有好事的人买了小杂鱼,拌上了鼠毒强放在院子里,可,次日早晨,那些小杂鱼还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偶尔会有一两只猫飕飕地从小杂鱼旁边路过,它们象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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