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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顾不得冒火的喉咙，冲向电梯间。电梯门开了，前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抓起听筒。
“你可以进去了，陆总在等你。”
黄油色的厚地毯一直铺满整条走廊，玻璃墙上的橘色顶灯照着让人一头雾水的抽象画。冷气打得很足，出汗的毛孔开始收敛，使劲揉鼻子，还是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里面隔间里悄声讨论的同事惊讶地转过头来。
她在门上敲了几下，无人回应。轻声呼喊，还是没有反应。她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没有人。
她发现屋子的侧面还有一扇玻璃门，推门而出，是天台。天台也是一座小花园，有绿树藤萝，假山流水。透过桂花树的叶子，见遮阳伞下一个男人的背影。
她提着一口气，轻轻走去，“陆总，实在对不起，今天地铁故障，打不到车——”
“别说话。”
“啊？“
陆文韬抬起头来，“看我打完这杆。”原来他在练习高尔夫球，手握球杆在人造草坪上挥杆。他变黑了。
“漂亮吧？”
“打得真好！“她虚伪地鼓起掌。
他眯起眼睛，“其实你根本看不懂吧？”
“呃——这个，进洞就是厉害嘛！”
他干笑一声，摘下鸭舌帽。季青和随他回到办公室。
陆文韬转头看她。
她心虚道，“怎么”
“作为总裁助理一杯水也不倒吗？”
“哦，好的！”她正准备倒水，就见他迭声喊道，“No！No！”
“怎么？”
“作为一个有生活品质的人，我只喝圣培露矿泉水。”他抬起他那细长的食指，“在冰箱里——”
哼！那摆在门口的饮水机是给谁喝的 哎！太装了吧！你以为贵族是这样的吗？不要以为有两个钱就可以得瑟！不对——你忘记了？老板的话就是圣旨，老板喝的水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操那份心干嘛，就算他喜欢拿金子煲汤拿人参茶泡脚也不关她的事。
她将象征着生活品质的水倒入他的Hermes杯子里。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嗯？”
手一抖，水差点洒在桌上，“对不起陆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地铁出了故障，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了！”
“那你能保证地铁再不会故障吗？台风呢？洪水呢？地震呢？也能保证不迟到？”
“我——“
“不能保证的事就不要乱说。”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没有生气？
“陆总，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顶撞你，我很愧疚——”
“哦——”他舔舔嘴唇，“的确是这样。你怎么能那样顶撞我呢？”
“你想怎样骂我就骂吧。”
“就像你原来骂我一样？”他微微一笑。他怎么又提原来的事对，她是骂过他，也不是总骂啊，三五天一次吧。没办法，他实在不上心，不骂不长进啊。
“我不会像你骂我那样骂你的，我没你那么小心眼。我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不然应聘者那么多，也有海归，MBA什么的，你的简历实在不怎么出众。不选那些人却选你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可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如果不录用姐姐，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只好帮你说了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打定主意绝不惹他的时候，他一开口，自己就总想撞墙呢
“不过——你怎么变得这么温顺这不像你啊姐姐。你刚才叫我‘陆总’的时候，我总是以为你在叫别人。你吃错药了吗？”
她吸一口气。“现在我们不是原来那种关系了。你是老板，我是员工，你雇佣了我，我当然应该对你恭敬。”
他轻敲着桌面，“很不甘心吧？”
“谈不上，只是刚开始——不太适应，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姐姐了，叫我的名字吧。”
“那是我的自由，我喜欢叫你什么就叫什么，这就是成功人士的自由。”
她又吸了一口气。她感到自己是一只不断充气的皮球，迟早会爆炸。“那随便你，陆总！”
“哎！”他转回桌子后面，“像我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没有太多时间闲聊。长话短说吧，既然你成为我的员工，并且时常在我面前出现，那么我有几点要求，请你务必遵守。”
“请讲。”
“第一，你的手机，必须24小时在线。不要用信号不好，手机没电，给爸爸打电话之类的理由糊弄我。我不管你是在南极还是地心，响三下必须接通。”
“好的。”
“第二，对我绝对忠诚，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要绝对保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女员工对我个人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工作的兴趣，我不喜欢这样。”
“好的。”
“答应起来很容易，但你的前任就是因为嚼老板舌根被开除的，希望你借鉴她的教训。”
“好的。”
“最后一点，换成隐形眼镜。”
“啊？”
“我讨厌你的黑框眼镜。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两种事物，一种是英语老师，一种是黑框眼镜，这让我好像突然掉进高中教室。”
你就直接说讨厌我不就得了！“非换不可吗？“
“必须换，戴那样的眼镜怎么见客户？别人怎么看我？嗨，这是我乡下的表姐，还在攻读博士，请您多多原谅——我这么介绍你？”
我忍——我忍！
“其实你这一身我都看不顺眼，你这什么发型？一点层次也没有，城中村理发师的作品吗还有你的指甲，光秃秃的，从来没做过护理吧？你的妆容——算了，慢慢改吧。”
季青和的脸憋得通红，“那么——没别的事我出去了。”
“等一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串花花绿绿的东西，丢在桌上。
“什么？”
他一笑，“出差礼物，给你的。据说是当地一种猴子的牙板骨和贝壳做成的，非常灵验。”
“什么灵验？”
“当然是姻缘灵验啦！你都28了，让家里人省省心吧。回去挂在床头上，会有作用的。”
他怎么——还会给她带礼物？这家公司的传统？老板没必要给员工带礼物啊——皮球里的气泄了一些。“谢谢你。”她尽量避开绳子上白深深的东西。
陆文韬的手指在桌面弹着钢琴，“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臭小子，有一种奇妙的快感。不过还是算了，被人听见不好。”
臭小子！你是骨头痒吗？
她回到位置上，立刻陷入到七嘴八舌的询问中间，“这是什么？好怪啊！”“你刚才还没拿着呢，什么呀？”“陆总有没有骂你？”
她尴尬道，“他没有骂我，心情好像好些了。这是陆总给我的，是一种护身符——”
“陆总给你的！他送你礼物他叫你过去就是给你礼物！”“天啊！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你们认识吗？你们什么关系？”
“他没送过你们？”
“当然没有！你开玩笑！他为什么要送给我们？”
季青和顿时语塞，”呃，这个——他就是随手给我的。”
“你们家是亲戚？”
“不不，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只是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几次，就是见面点个头的关系。你们千万别误会。那个——预研部的报表送来了吗？”她急忙用话搪塞过去。
但很快季青和就发现她们还是误会了。她正要走进茶水间的时候，听见Chris和另一个女同事聊天。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说不好，但肯定不是她说的那样。你知道吗？她本来是Ellen招的人，老板一句话就把她要去了，肯定是想亲自带着她。咳！这年头——只有我们这些没关系没后台的人拼死拼活的，也听不到一个好。”
“看那打扮真不像有钱人家的样子——”
“也不一定是亲戚，说不定是他家保姆的女儿，别说，他家阿姨还挺有地位的——”
另一个人笑了两声。“那我们今天别跟她一起吃饭了吧？私底话都不好说。”
“找个理由吧，别得罪她了——“
季青和端着空水杯默默回到位置。和领导保持健康而友好的距离，是一项难以拿捏的技术活。算了，做好自己的本分，自然就堵住别人的嘴。
果然，还不到午餐时间，女同事们就以外出办事的理由陆续离开办公室。为了避免尴尬，季青和干脆以干完手头的事为理由，拖到最后。
正在奋力赶材料，突然眼前的光被挡住了。抬起头，陆文韬站在隔板后。
“这么用功？”
她忙取下咬在嘴里的笔，“赶材料！”
他绕过来看她的屏幕，“这有什么要紧吃饭去，你没有饭伴吗？”
“本来有的，被你吓跑了。”
“什么意思？”
周围无人，她把上午的事讲给他听。
他摸着下巴，“失策啊。”
“什么失策？”
“我本来想让你打入敌人内部，看看谁老背后说我的八卦，可惜你这么快就暴露了。”
季青和笑道，“第一，我不会出卖同事。第二，你找不到那个人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这栋楼里所有的女性对你都特别感兴趣。”
“是吗？那你了解到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出卖同事的。“
“那么正好，陪我吃饭吧。”
“啊？”
“不是没有饭伴吗？做我的饭伴吧。你想吃什么？泰国菜？粤菜？恒隆的海鲜自助有午市套餐——”
她推开手，“吃不起那些。”
“给你开的工资不低吧！那你中午吃什么？”
“楼下有家煲仔饭就不错。”
陆文韬歪头看她。
“怎么！”
“你想让我去吃煲仔饭”
“谁说要跟你去吃啊你自己去吃吧！我忙完这段去楼下吃就好了。”
陆文韬突然换了一种表情，“一个人吃饭很心酸。”
“跟老板吃饭有压力。”
“不要把我当老板，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还是老板，那会消化不良。喂，把我当作臭小子怎样？”
“那样我会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