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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二旁,登其上者左顾右盼,谈笑甚乐,睡者既不显饱嗅臭气,坐者又何惜展览臀部;只是苦了那位住在小室中的周美王小姐,臭味即尚可忍,身分岂容轻失,于是每晚归寝时总须用块淡红绸帕掩掩鼻子,回到小房间里还得吐上几口唾沫。
当然,周小姐是西楼女生宿舍中的贵客:她有一位在京作官的父亲,还有一位在沪当买办的未婚夫,而且亲友中又不少达官富绅,像这样的一位娇小姐,又是不久以后的资夫人,不加些雍容华贵的装饰怎行?于是面厚其粉,唇红似脂,鞋高其跟,衣短其抽,伞小似荷叶,发皱如海婆……袅袅娜娜地出入于政治系三年级教室,立而望之者不少。与之相反者为魏动君,肄业于中国文学系四年级,不整齐的发,黑旗袍,面色枯黄而有雀斑,年龄还只甘三岁,望去却如三十许人。然据海的统计全室中年龄最大的还是周而不是她,其余梅与她同岁,李今年甘岁,王行远与我则同为十九。为了好奇心激发,我有一次在房中与周闲谈时问起她的年龄,不料彼怫然不悦,谓欧美交际习惯,不能问人年岁,尤其对于女子;并责我身为外国文学系学生,不应明知故犯。我忙解释自己素不拘礼,更不知密斯已入欧美籍,致违〃入国问俗〃之训,此后誓将书背熟,免劳密斯娇嗔,她见我好皮笑脸,却也奈何不得,在表示原谅后,说她的实足年龄为甘二岁零十一个月,若按中国习惯法计算,却要说十四岁了,不过我们应该采用欧美算法。
但是这些计算法于梅丝毫不发生兴趣,她在体育科读了三年,除了五十公尺,百公尺等要用算学中数字,r班打go!喊口令时用几个英文外,什么牛顿莎士比亚都不放在心上。还是国文有用处,最后的幸福能使她流泪,恋爱尺版也得长备案头。可是在初开学的几天她似乎连这些兴趣都没有,天天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睁开眼时就掀开毯子捉臭虫,捉了七人只又不高兴再捉,顺手扯了一条长〃灯笼裤〃向胸上一丢,又自酣睡过去。要不是一天到晚总是有吃饭、会客、听电话、大小便等事来麻烦她的话,她定可以一昼夜睡上甘四个钟头,至少也得甘三个。
这种贪睡的习惯在李文仙可是不能,她与我及王行远同是本年度的新生。然而她入的是化学工程系,故不能与我们外文系相较,更不能与王的教育系并论了。她一天到晚做习题,做试验,每天开电灯起床,点洋烛归寝,(因为那时电灯早已灭了)。布衣,素面,另有风致,王称之为〃自然之美〃。魏虽早寝而睡不着,欲早起又疲困欲死,终日哼哼卿卿,执卷吟哦。我与王睡眠时间无定,有时晚饭后同到外面逛逛,经过会客室门口时,只见灯光灿烂,对对男女,含笑凝神,继则挽臂出游,时王尚无爱人,我虽由母亲代拣了一个未婚夫,但他待我也是漠然,眼看着人家陶醉于热爱中,不免又羡又炉。
〃他们也许是兄妹吧?〃王凝望着我。
〃也许是亲戚!〃我凝望着她。
〃总之,就算是恋爱这个玩意儿吧,虚伪,浅薄,肉麻,只好骗她们这批笨蛋!眼见着没落就在目前,继着狂欢来的是遗弃与堕落!〃我们像发现了真理似的,胜利地相视一笑,也随在他们的后面,挽臂而出。
南京可玩的地方虽是不少,可是选择起来,却也无几。太远了不好去;距中大最近的是北极阁,农场等处,在十时前去会使你挤出满身开来,还被男生们品头评足,走路姿势尚不知采用何式为妥,哪里还有心情去欣赏这〃株陵风月〃?十点以后你若是要去原也可以,只是不知要受多少绿对浓影下的情侣的咒诅;有一次我同正在农场地边只说了一声:〃此刻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情景呵!〃次恳碰到北楼的许小姐,含羞带愧的哄着我:〃密斯冯,你真会糟蹋人,我同密斯脱张不过是朋友呀!〃
〃我可没有说你们什么呀!〃我愕然问。
〃你还装傻呀,〃她瞪了我一眼,〃昨夜说些什么柳梢头不柳梢头葬送人!〃
〃我们委实不知道你们也在那儿。〃我说老实话。
〃你俩都是瞎子!不理你,你同王行远这二个坏孩子!〃
过后我把这话告诉了王,她也摸不着头脑。可是此后我们二个不到农场去了,北极阁上也自绝迹。有时真闷得慌,到马路上绕几个圈子,尘埃飞扬,几乎要害沙眼,结果还是回到女宿舍的草地上坐着闲谈,从伊丽莎白女王而谈到西楼女仆王妈,觉得南京女人最可厌。
〃冯,南京女人虽不可爱,但较你们这些文弱奢华的浙江人要好得多哪!〃
〃所谓民族英雄蒋xx氏不是浙江人吗?〃我反辩。
〃戏说的是女人呀,尤其是苏杭,一个个涂脂抹粉曳着拂地的长衣…〃
〃可是你不曾见过苏州的大脚娘姨哩;还有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们宁波女人最俗气!〃
〃你们湖南女人是蛮子!〃我们扭着相打起来,锐声叫喊。周美玉小姐听见了声音,忙跑下来问究竟,不料高跟鞋踏住旗袍下摆,摔了一交,膝盖上的真丝袜破了一个大洞;因此迁怒到我们:
〃快熄灯了还不来睡吗?〃
〃你又不是女舍监!〃王反唇相讥。
〃我们现在是大学生,没人管了呀!在家里还怕妈妈,在校里可由我胡闹。〃我也在帮衬。
说起了家,王就高声唱起hoin,sweethoin来,她的音乐天才原是全校皆知的,这次在夜色如水,繁星满天的时候有所触而歌,当然更较在教师钢琴等前测验时好得多,当她唱到〃igmd on the moon asl tread the drear tvlld,and feel that mymodernow thinks of her child〃……一时歌声具然而止,六目互视,相对黯然。
〃我可是没有母亲的呢!〃周的眼中显然带着泪痕。
〃你不是有爱人吗?〃王忽然笑了起来,各人的心都立刻轻快起来,尤其是周,愉快地告诉了我们许多关于他俩间的事,并说;〃我在他跟前半些没有隐藏的事,我爱他,也希望他爱一个真正的我。我要让他看看我的真面目!〃
我不禁抬起头来对她笑道:那末你为什么要让胭脂香粉来隐藏作真正的肤色呢?〃
大家来个〃会心的微笑〃。
谈起爱情问题来,魏总是不发一言,而且故意拿起杜诗来细阅,但其实我们知道她听得比谁都出神。平常谈论对总采用回答式,我与王满怀好奇的发问,周则根据其经验及理想,津津有味地解答。我常问她,〃男子向女子求好时怎样开口呢?〃这类问题,因为我过去虽曾接到过二打以上的男性的求爱传,却没有一个〃当面银,对面改的向我开口过,我常常幻想将来也许会有一个游洒风流的男子来向我求好,难道他一开口便说:〃作做我的老婆好不好?〃抑或如信中所写般:〃高贵的女王啊,让我像负伤的白兔般永远躲在你的宝座下吧!——假如真有人当面会这样说的话,我疑心自己会从此成了反胃症。
王所问的较我更romantic,她常追问这些:〃偷吻时女人是不是一定要闭上眼睛?〃〃与有鬓的男人接起吻来,是不是更够味儿?〃……那时刚做完大代数起来小便的李文仙也参加意见,说是照她的推测,将来接吻的方式定会改变,因为吻唇须防细菌传染,不合卫生。
恋爱问题讨论毕就讨论理想中的配偶的条件,梅小姐一口咬定说自己抱独身主义,因为结婚会妨害她的事业。
〃事业?最大的事业也无非在远东运动会上得一些奖品吧?〃王冷冷地说,〃你的出路是体育教员兼交际花!〃
〃你呢?当女义勇军去;再不然,入x党,拖出枪毙!〃梅也替她预言。
于是预测各人结果:周美玉小姐,摩登少妇,整日陪丈夫出入交际场所,终身不持针线,不触刀砧。魏茨君则患歇斯底里,当女舍监,人天主教。李文仙应速转男身,鼻架几千度之近视镜,终日研究阿摩尼亚。而我呢,据她们意见,只配嫁潦倒文人,卧亭子间读t.haldy小说。
在这个预言说过后的寒假中,我结了婚,吾夫既非文人,亦非潦倒。次年夏我因怀孕辍学,魏亦毕业,嫁一花甲老翁做填房,长子的年龄比她还大上十年。今年暑假,周、梅毕业离校,各如所料。本学期在校者仅王、李二人;不料旬日前李文仙因用功过度,咯血而死;近视镜还只配到八百余度。今宿舍中旧客硕果仅存背准王行远一人,天天独坐在马桶上干着〃行自念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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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散文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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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
这几天东跑西走不免辛苦了些,我每夜必在梦中做算学习题,苦苦的想了又想仍不得其解,急出一身冷汗就醒了过来。据某君说他每梦做数学习题醒来就要遗精,我虽无精可遗,却也疲惫欲死。记得我在某女中时读的是段育华的混合算学,一会儿几何,一会儿代数的够人麻烦。数学是每周五点,除星期一外天天都得上,一个钟头讲下来总有二三个练习(约二三十题)指定明天喊人前去黑板上做。那时我们每天要上七个钟头正课,还有早操、课外运动、开会(校友会、学生会、级会、各地演讲会、各种研究会)等等事儿,而且自己总也得梳梳头,洗洗脚,或换件衣服,余下来委实没有多少工夫,而国文教员要你做笔记,交作文;英文教员要你查生词,背会话;理化教员要你做实验…在加分数的利诱与扣学分的威迫之下,个个闹得头昏目晕,又怎能还得清这一批批接踵而来的数学债?于是,抱〃只得由他〃主义,好在五十五人一级,被喊到的总不过一半光景,难道晦气的活该是我?
今天希望幸免,明天希望幸免,前面没有弄清,后面就看不懂了。债多不愁,我与邻座某女士订定口头条约,分工合作:国文英文的事有我,我替她做作文,造句,但每逢数学课我被喊到黑板前去演算时,就要劳她的驾来我身旁吐一口痰,顺便塞给我一个纸头儿。假如我与她同时被喊前去时,我们俩总是拣个地方并立着的,挤眉弄眼,我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