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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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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场说:〃没关系,到时候你把我忘记了,我也绝不会怪罪你的。〃   
  丁问渔十分动情地说:〃你已经融化在我的血液里,我即使忘了我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你。〃   
  这话听上去很肉麻,但是雨媛听了,竟然有些感动。她知道丁问渔是真的喜欢她。肉麻的话,她已经在信上见过太多,从他嘴里直接说出来,毕竟不一样。她难免又要拿他和余克润做比较,虽然这不太合适,可是忍不住就要这样做。感觉良好的余克润心里除了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别人,他只知道要别人喜欢他,却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喜欢别人。丁问渔不一样。别人是不是真喜欢他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认准了雨媛,不考虑一切后果地穷追不放。和丁问渔在一起,雨媛有一种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感觉,随便什么样的话题,经过丁问渔的叙述,立刻又有了一种全新的趣味。丁问渔见多识广,让她知道了许多她前所未闻的事情。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而她知道的事又太少了。军营枯燥的生活,早就让雨媛感到腻味,她忽然想到自己最好的选择,还是重新去大学里读书。当兵显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一个年轻人假如想报效国家,不一定非要去当兵,像她这样的女机要员,本来就是可有可无。她的想法刚流露出来,立刻得到丁问渔的赞同。   
  〃任小姐如果愿意,你可以出国去留学,我陪你去。〃丁问渔十分诚恳地说着,他的话里面,并没有占雨媛便宜的意思。   
  〃出国留学?〃   
  〃对,我在外边待过许多年,国外当然也没什么好,但是和国内的情形比起来,还是出国的好。以任小姐的条件,最好是去欧洲。不过欧洲可能也要打仗,那么这样好了,你就去美国。〃丁问渔的口气,好像事情就这么已经说定了,他打算回南京便往美国的朋友处去信。   
  雨媛立刻想到这事只能是说着玩玩,真要出国留学,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首先余克润就不会答应,除非他们离婚,否则他绝不会放她出国。余克润的理想总是有些游移不决,他有时候希望雨媛是新式的妇女,有自己的职业,自己能养活自己,有时候又希望她在家里当家庭主妇,是沙龙的女主人,在高朋满座的时候大出风头。像余克润那样的人,注定对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特别满意。任家上上下下也不会赞同雨媛出国留学,他们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到国外去闯。雨媛当然不会和丁问渔一起出国,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在庐山只是短短的几天,雨媛发现自己对丁问渔已经充满好感,真要是和他一起出国,朝夕相处,她怕是真会抵挡不住他的进攻。   
  第二天是返回南京的日子,丁问渔的一位熟人拉他一起坐飞机走。这位熟人和军方关系非同一般,因为在当时,只有很高层的人,才会有机会坐飞机。丁问渔能和雨媛在一起,不用说是坐飞机,送一架飞机给他也不会要。他谢绝了熟人的关心,只想着与雨媛同船而行,偏偏在安排回程的船票时出了差错,丁问渔和任伯晋父女被安排在两个不同的班次,丁问渔乘的那条船要迟六个小时才能开,他顿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人换票。雨媛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遗憾,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动员他乘飞机回去的好。没人愿意和丁问渔换票,何况他也找不出什么一定要换票的借口。既然他说不出为什么要换票的理由,别人自然不愿意成全他。   
  结果送任伯晋父女上船,丁问渔的心情沉重得仿佛是生离死别。雨媛尽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尽管她知道一路上,假如能有丁问渔陪在身边的话,枯燥的旅途生活将有趣得多。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也和他一样感到沮丧。任伯晋看看手表,让丁问渔赶快下船。丁问渔闷闷不乐地向他们父女告别,然后耷拉着脑袋往舱外走。雨媛要送他,他拦住了不让送,说你这一送我,我心里更难过。雨媛被他神经兮兮的样子逗得笑起来,坚持一定要送他下船。两人来到甲板上,早已升火待发的船做着离港的准备,一名船员在解缆绳。丁问渔十分绝望地走到甲板那里,回头看了看雨媛,突然打定了主意不下船。他的行李还寄存在九江的一家旅馆里,这时候也顾不上了,雨媛急得哇哇直叫。丁问渔孩子气地说:〃你不要撵我走了,我现在就是跳江里去,也不上岸。〃   
  早在上船的好几个钟点前,丁问渔就来码头试图补过票,但是工作人员一口咬定这是包的船,空位一个也没有。那船说开就开了,因为是逆水停泊在那里的,拉响了汽笛开始掉头,雨媛看丁问渔真的不愿下船,也不好死逼他,只问他留在旅馆里的行李怎么办。丁问渔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行李又能算什么。〃雨媛听了,脸顿时红起来。这些天来,类似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是此时此刻,雨媛的心头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丁问渔看着那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心头也越来越得意。他奇怪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一手的。既然船已开了,补票也不成什么问题,总不能逼他跳到江里去吧。反正他的要求也不高,到晚上睡觉时,只要有张躺椅就行了。雨媛忽然担心这事让父亲知道了不好,因为任伯晋老人以为他已经下船了,这时候他如果又出现在他面前,老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串好着骗他的。 
丁问渔觉得此事好办,老人待在房间里不动弹,他只要躲着不见任伯晋就行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反而变得更被动,雨媛动不动就往舱外跑,老人不疑心也会疑心,等到这事瞒不下去的时候,任伯晋也没多问,只是板着脸,点到为止地问了一句:〃你们搞什么鬼名堂?〃事情一旦揭穿,雨媛便留在舱里陪父亲。任伯晋看她三心二意的样子,想对她说,你们都是结了婚的人,应该注意影响,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没说。任伯晋对小女儿向来溺爱,他知道女儿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他对丁问渔也不是真正的反感,他印象中,丁问渔这人永远也长不大。芦沟桥事变的严重性,使得老人对中国的命运充满了担忧,他老人家感到不能理解的,是国家存亡之际,这些年轻人怎么会一点也不往心上去。   
  丁问渔没头苍蝇似的,在离雨媛舱门口不远的地方转来转去。因为与雨媛有约,他不敢贸然闯进去,但是他形迹可疑的样子,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认识他的,和他大声打招呼,这一招呼,便暴露了他的所在。还有人已看出了问题,存心和他开一回玩笑,站在雨媛的舱门口,大声说:〃任小姐,丁先生在外面等着你呢!〃丁问渔听了,逃走不是,不逃走也不是。任伯晋没办法,皱着眉头对女儿说:〃你去吧,别让那小子出洋相了。〃   
  于是两个人索性公开地大大方方往来。他们有说有笑,形影不离,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吃晚饭时,丁问渔点了许多菜,请任伯晋父女一起用餐。船上居然有德国啤酒,任伯晋早年在日本学军事的时候,就知道世界上德国啤酒最好喝,船上有些热,那啤酒正好用来解渴去暑。这位一辈子都在纸上谈兵的老军人,一边喝德国啤酒,一边大谈可能爆发的中日大战的前景。类似的话题任伯晋永远也说不完,知道听者未必会耐烦,说着说着,很沮丧地补了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年轻人都像你们这样,又怎么得了?〃 
丁问渔连忙声明自己已不是年轻人,说着看雨媛一眼。雨媛正很妩媚地笑着。丁问渔又说:〃像雨媛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让她们去和日本人作战,这难道不是有些暴殄天物。〃说完,怕任伯晋会不高兴,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雨媛也示意他别瞎说,任伯晋看丁问渔和女儿眉来眼去,只好装着没看见。 
船过马当要塞,已经驶进安徽的地界。丁问渔的心境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他真希望这船能没完没了地开下去。雨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以为自己说什么话得罪了他。丁问渔说:〃相见时难别亦难,这诗句如今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雨媛让他这么一说,也有了一些感叹,立刻觉得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丁问渔起码是一个很有趣的旅伴,她意识到这一路上,自己的行为已经大大地出了格。不要说她已经是结了婚的少妇,就是没结婚,和丁问渔这么疯疯癫癫地在一起,也有些太过分。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待在一起过。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自然而且不顾后果地做了,以后想起来都会后怕。雨媛想自己若是把这一路的经历,说给同伴听,保证吓得她们目瞪口呆。   
  船快到南京的时候,雨媛和丁问渔约法三章,说好到南京以后,一切恢复正常,他可以继续写信,但是再也不要见面了。雨媛在无意中,不仅承认了自己接到了丁问渔一封接一封的来信,而且熟读了这些信的内容。但是此时的丁问渔,已经不可能因为雨媛接受了他的信就心满意足。由于分别在即,丁问渔如丧考妣,一脸的痛苦和绝望。他不肯善罢甘休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再见面?〃雨媛知道他死皮赖脸的脾气,不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丁问渔不依不饶地说,他知道她是讨厌他了,又说知道自己生来就讨人厌。雨媛笑着说,既然是知道自己讨人厌,就不要再胡搅蛮缠。她说这话的口气,并不是真的十分严厉,丁问渔变得就像一个大孩子,死钉住雨媛不放。   
  雨媛说:〃我们应该至此为止,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丁问渔非常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任何结果。〃   
4 
从避暑胜地庐山回到酷暑下的南京,丁问渔有一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南京的夏天向来是热的,一年里总有几天,会热得人死去活来。一九三七年的夏天尤其热,整座城市成了一个正在燃烧的大火炉,都说这是兵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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