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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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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余克侠风风火火地说:〃你别害怕,我不会让老同学吃老鼠药的,就几句话,你让我说完。〃丁问渔说自己本来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这么一说,倒吃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余克侠让丁问渔放心,他说他只是有好事不想忘了老同学。丁问渔说,你如今是南京官场上的大红人,是什么好事想到我了。余克侠已没时间卖关子,神头鬼脸地说,他正在筹备一个备战协会,届时要请他务必挂个名。   
  〃我这协会里,全是一流的名人,也不要你具体做什么事,有事没事,吃几顿饭而已。〃 
余克侠仍然火烧火燎的样子,不住地看着手表,也不管丁问渔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已经说好了让唐生智当董事长。唐生智是训练总监,担当此职最合适不过。你不要笑,这叫董事长是没办法。我知道有些不对头,可是你丁问渔真不知道,如今办事,这名目是不能乱来的。 
有了蒋委员长,又有汪主席,所以委员长和主席什么的,都不能乱用,这叫董事长,也只能说是先将就着用了再说。〃   
  直到余克侠匆匆忙忙地离去,丁问渔仍然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个备战协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余克侠是这个即将诞生的新协会的秘书长,而在协会中挂名的人中间,不仅有他,还有任伯晋,以及国民革命军的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在一九三七年的首都南京,协会和委员会的名称满天乱飞,有著名的防空协会,妇女改良协会,卫生协会,灭蝇及粪便管理协会,航空委员会,中央救灾准备金保管委员会,还有大名鼎鼎的新生活运动委员会。 
有官方的,也有民间的,多得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许多人的名片上,都堂而皇之地印着委员长副委员长的头衔,结果国民政府不得不下文,明令禁止滥用这些容易引起误会的称呼。 
首都无疑是当时中国最大的官场,各式各样的人,都到这来寻找机会,实缺谋不到,便变着法子,凑合着弄几个虚名蒙蒙人。   
  丁问渔真正感到高兴的,是余克侠的匆匆离去,给他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了不让老同学感到寂寞,余克侠跑到弟弟的新房,把弟媳雨媛请出来陪丁问渔。他觉得自己匆匆出门,有些对不住初次来访的丁问渔,一再声明自己很快就能回来,让丁问渔今天无论如何要留在这里吃饭,他说自己已经关照厨子多做几个菜,到时候喝个痛快。丁问渔暗自叫好,按捺不住满脸的喜色,他做出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很乐意地接受了余克侠的请求。他感到庆幸的是,不仅是余克侠夫妇离去了,而且天遂人愿地余克润也不在家。   
  和丁问渔与雨媛一起留下的,是余克侠八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这情景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二十年前,丁问渔在任府和雨婵之间发生的那一幕幕往事。余克侠的家充满了一种官场暴发户的味道,刚刚完工的小楼,似乎还散发着油漆刺鼻的的气味。一九三七年,是南京做官的人大兴土木的年头,虽然人人都在高呼抗日的口号,虽然报纸上屡屡发表那些鼓动抗日情绪的文章,但是这一年的南京人根本没有预料到战争会真的来临。人们对于即将降临的灾难毫无预感。大家都在纸上谈兵,对于一九三七年的南京人来说,战争遥远得很,远在已经丧失的东北四省,远在华北和绥远。这一年仍然是民国的盛世,是大家心目中购置房产的最佳年头。   
  南京城在这一年得到了惊人的拓展。市政当局鼓励人们在偏僻的城北地区,建筑风格迥异的新房子,在几年前,鼓楼仿佛已经是南京的北郊,无论是往北还是往西北,到处都是乱坟岗。如今,这些地盘一块接着一块被出售,报纸上几乎天天都有通知迁坟的启事,因为一旦你购买了一块地,就可以立刻在报纸上登启事,如果在规定的期限内,坟主依然不来迁坟,作为这块土地的拥有者,你便有权当做无坟主处理,花些钱将坟移走就行。大兴土木使得南京第一次有了真正的都市气概。南京开始真正地变得繁华起来。一座座新颖别致的小洋楼拔地而起,这些美丽的小洋楼中西合璧,基本上都是那些留洋的归国工程师设计的,风格多样,有欧美式,也有东洋式的,在欧美风格中,又有北欧和西欧之分。一座座小洋楼使得南京山西路颐和路一带道路纵横,以极不规则的方式交叉拐弯,结果使得这一带变得和迷宫一样复杂混乱。很多人到了这里都会晕头转向,走投无路。由于平时都是乘小汽车出入,因此让这些房子的主人自己步行,有时候距离已经很近了,竟还摸不到自己的家门。   
  城市的繁华使得南京人一个个仿佛都有了见识,除了知道无数党国要人的小道消息之外,南京人喜欢津津乐道高谈阔论。谁谁谁住在什么地方,谁谁谁的新宅子花了多少钱,谁谁谁的金屋藏娇,所有这些都是一说起来就非常兴奋的话题。远在上海的丁问渔的父亲也禁不住建房热的诱惑,这位满脑子商业细胞的银行家,敏感地看出房地产的升值,首先是地的升值,其次才是房子。因此他没有迫不及待地盖豪华的小洋楼,而是以儿子丁问渔的名义,一次性投资买下了很大的一块地,面积大得可以盖十几栋楼。这块地的价格在当年就差不多被炒得暴涨了一倍。   
  丁问渔在雨媛的陪同下,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余克侠的新房子,这也是余克侠临走时特地安排的节目。他很遗憾不能亲自陪同丁问渔参观,但是又非常着急地希望丁问渔立刻对他的新居发表意见。自从新房子落成以后,余克侠一直在等待着一种赞扬声。〃我这里所有的房间都不上锁,〃临出门,余克侠对弟媳妇吩咐着,〃雨媛,你陪问渔四处看看,让他提提意见。 
好房子他可是见多了,我这风雨茅庐如何入得了他的法眼。〃   
5 
多少年以后,雨媛怀念丁问渔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这一次和他单独相对的日子,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丁问渔对她说起过的陈小姐的预言。这是一次意义不同寻常的单独相对。在这之前,丁问渔只是一个与她没有太大联系的人,他们之间毫不相干,她听说过他的故事。知道关于他的笑话,甚至许许多多流言蜚语。他不过是一个追求过她大姐雨婵的爱情疯子。他不过是借酒佯狂,在雨媛的婚礼上,对新娘子冒昧说几句无礼的话,在任伯晋的生日宴会上,对雨媛不怀好意地眉来眼去,对于雨媛来说,最过分的事情丁问渔似乎已经都做过了,她想象不出他还能怎么样。丁问渔只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是人们说笑的对象,雨媛绝对不会想到,像他这样滑稽可笑的活宝,竟然还会和自己发生进一步的联系。   
  丁问渔对余克侠的新居未作任何评价,然而当雨媛拒绝带他参观自己的新房时,他变得出乎意外地固执起来。〃我想象不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一定要拒绝我参观新房?〃他的语气中既带着一些倚老卖老的长辈口吻,又孩子气地站在新房门口不肯离去。余克侠八岁的儿子自作主张地推开了新房的房门,雨媛想阻挡已经来不及了,丁问渔站在门口,很认真地看着新房里的陈设,看了一会,也不等雨媛的邀请,径直就闯了进去。他以为雨媛准会因此生气,故意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其实很虚,他高兴地注意到,她只不过是在暗笑。   
  〃这是个让人嫉妒的帅小伙子。〃丁问渔看着墙上挂着的余克润的照片,一本正经地说着。   
  雨媛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婚礼那天的情景突然再现在她的眼前。丁问渔用日语对她说过的那句暧昧的话,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尽管她尽量做得若无其事,但是她毕竟年轻幼稚,脸上是藏不住假的。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不像话的家伙,很可能又会继续说出不像话的话来。 
丁问渔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他突然回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雨媛。在他这种大胆无耻的窥视下,雨媛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敢去接丁问渔发直的目光,又不好意思板下脸来让他难堪。丁问渔是她丈夫哥哥的客人,这是丈夫哥哥的家,雨媛真不知自己怎么做才好,她知道余克润的哥哥余克侠对丁问渔十分欣赏,他常常在饭桌上大谈丁问渔的事情。她总不能在新年里,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把前来拜访的客人轰出去。   
  余克侠谈到丁问渔的时候,大多是以一种赞不绝口的语气。在官场上混,余克侠需要通过谈论丁问渔,来向别人展示自己不同凡响的留学经历,他在表扬丁问渔的时候,其实是在表扬自己。此外,他也需要通过对目前两人的状态的比较,来突出自己的仕途得意。无论是怀旧,还是炫耀现状,余克侠都得利用一下丁问渔。〃当年我们在欧洲的时候。。。。。。〃余克侠动不动就会这么说,他总是批评现在的年轻人,不可能想象他们当年是怎么回事,〃别看我们今天一个个都成了人物,想当年我们可是真不容易。〃说着说着,又会有些感叹,因为在官场上,比余克润混得好混得阔的留欧同学多得很。   
  〃官场上,永远是那些无能的人占便宜。〃余克侠通常是在饭桌上突然感慨万分,〃还是丁问渔好,他一眼就看穿了做官的那点把戏。〃   
  余克侠的妻子看不上眼地说:〃他那样的书呆子,怎么能够当官?〃   
  余克侠笑自己的妻子太没见识:〃难道还有什么比当官更容易的事?〃   
  余克侠把丁问渔塑造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名士。人们常常羡慕那些自己所不能达到的境界,余克侠不可能像丁问渔那样看淡名利,他羡慕丁问渔的家庭出身,羡慕他那种对什么都能不在乎的态度。在丁问渔这次不同寻常的拜访以后,直至丁问渔对雨媛的疯狂追求,已经变得众所周知难以收拾之前,余克侠继续有意无意地在饭桌上提到丁问渔。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人们往往专捡那种最没必要的话进行重复,谈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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