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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便站起来,又请了个安,说:“告辞,要回衙消差,请赏个名片。”老
残一面叫茶房来,给了挑盒子的四百钱;一面写了个领谢帖子,送那人出去。
那人再三固让,老残仍送出大门,看那人上马去了。
① 盘桓 (huán,音环)——徘徊;逗留。
② 抚台——抚院的俗称。参见P9 注②。
③ 花翎 (líng,音铃)——即孔雀翎,清朝官员拖在帽后表示荣耀的装饰品。
… 8…
老残从门口回来,掌柜的笑迷迷的迎着说道:“你老还要骗我!这不是
抚台大人送了酒席来了吗?刚才来的,我听说是武巡捕赫大老爷,他是个参
①
将 呢。这二年里,住在俺店里的客,抚台也常有送酒席来的,都不过是寻常
②
酒席,差个戈什来就算了。像这样尊重,俺这里是头一回呢!”老残道:“那
也不必管他,寻常也好,异常也好,只是这桌菜怎样销法呢?”掌柜的道:
“或者分送几个至好朋友,或者今晚赶写一个帖子,请几位体面客,明儿带
到大明湖上去吃。抚台送的,比金子买的还荣耀得多呢。”老残笑道:“既
是比金子买的还要荣耀,可有人要买?我就卖他两把金子来,抵还你的房饭
钱罢。”掌柜的道:“别忙,你老房饭钱,我很不怕,自有人来替你开发。
你老不信,试试我的话,看灵不灵!”老残道:“管他怎么呢,只是今晚这
桌菜,依我看,倒是转送了你去请客罢。我很不愿意吃他,怪烦的慌。”
二人讲了些时,仍是老残请客,就将这本店的住客都请到上房明间里去。
这上房住的,一个姓李,一个姓张,本是极倨傲的。今日见抚台如此契重,
正在想法联络联络,以为托情谋保举地步。却遇老残借他的外间请本店的人,
自然是他二人上坐,喜欢的无可如何。所以这一席间,将个老残恭维得浑身
难受。十分没法,也只好敷衍几句。好容易一席酒完,各自散去。
那知这张李二公,又亲自到厢房里来道谢,一替一句,又奉承了半日。
① ②
姓李的道:“老兄可以捐个同知 ,今年随捐一个过班,明年春间大案,又
是一个过班,秋天引见,就可得济东泰武临道。先署后补,是意中事。”姓
张的道:“李兄是天津的首富,如老兄可以照应他得两个保举,这捐官之费,
李兄可以拿出奉借。等老兄得了优差,再还不迟。”老残道:“承两位过爱,
兄弟总算有造化的了。只是目下尚无出山之志,将来如要出山,再为奉恳。”
两人又力劝了一回,各自回房安寝。
老残心里想道:“本想再为盘桓两天,看这光景,恐无谓的纠缠,要越
逼越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夜遂写了一封书,托高绍殷代谢
庄宫保的厚谊。天未明,即将店帐算清楚,雇了一辆二把手的小车,就出城
去了。
③
出济南府西门,北行十八里,有个镇市,名叫雒 口。当初黄河未并大清
河的时候,凡城里的七十二泉泉水,皆从此地入河,本是个极繁盛的所在。
自从黄河并了,虽仍有货船来往,究竟不过十分之一二,差得远了。老残到
了雒口,雇了一只小船,讲明逆流送到曹州府属董家口下船,先付了两吊钱,
船家买点柴米。却好本日是东南风,挂起帆来,“呼呼”的去了。走到太阳
将要落山,已到了齐河县城,抛锚住下。第二日住在平阴,第三日住在寿张,
第四日便到了董家口,仍在船上住了一夜。天明开发船钱,将行李搬在董家
口一个店里住下。
这董家口,本是曹州府到大名府的一条大道,故很有几家车店。这家店
就叫个董二房老店。掌柜的姓董,有六十多岁,人都叫他老董。只有一个伙
① 参将——清朝兵制:汉军用绿旗,通称“绿营”,分驻各省,最高的统军官叫提督。参将是绿旗兵中营
的军官,正三品衔。
② 戈什——满语的音译,也写作戈什哈。督、抚等高级官员的侍从武弁。
① 捐——清朝三品以下的官,都可以花数量不等的钱向政府买得。
② 同知——清朝地方行政组织分四级:省、道、府、县。府的长官叫知府,次官叫同知。是正五品的官。
③ 雒 (luò)——同洛。
… 9…
计,名叫王三。老残住在店内,本该雇车就往曹州府去,因想沿路打听那玉
贤的政绩,故缓缓起行,以便察访。
这日有辰牌时候,店里住客,连那起身极迟的,也都走了。店伙打扫房
屋,掌柜的帐已写完,在门口闲坐。老残也在门口长凳上坐下,向老董说道:
“听说你们这府里的大人,办盗案好的很,究竟是个甚么情形?”那老董叹
口气道:“玉大人官却是个清官,办案也实在尽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还
办着几个强盗,后来强盗摸着他的脾气,这玉大人倒反做了强盗的兵器了。”
老残道:“这话怎么讲呢?”老董道:“在我们此地西南角上,有个村
庄,叫于家屯。这于家屯也有二百多户人家。那庄上有个财主,叫于朝栋,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子都娶了媳归,养了两个孙子。女儿也出了阁。
这家人家,过的日子很为安逸。不料祸事临门,去年秋间,被强盗抢了一次。
其实也不过抢去些衣服首饰,所值不过几百吊钱。这家就报了案,经这玉大
人极力的严拿,居然也拿住了两个为从的强盗伙计,追出来的赃物不过几件
布衣服。那强盗头脑早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谁知因这一拿,强盗结了冤仇。到了今年春天,那强盗竟在府城里面
抢了一家子。玉大人雷厉风行的,几天也没有拿着一个人。过了几天,又抢
了一家子。抢过之后,大明大白的放火。你想,玉大人可能依呢?自然调起
马队,追下来了。
“那强盗抢过之后,打着火把出城,手里拿着洋枪,谁敢上前拦阻。出
了东门,望北走了十几里地,火把就灭了,玉大人调了马队,走到街上,地
保、更夫就将这情形详细禀报。当时放马迫出了城,远远还看见强盗的火把。
追了二三十里,看见前面又有火光,带着两三声枪响。玉大人听了,怎能不
气呢?仗着胆子本来大,他手下又有二三十匹马,都带着洋枪,还怕什么呢。
一直的追上,不是火光,便是枪声。到了天快明时,眼看离追上不远了。那
时也到了这于家屯了。过了于家屯再往前追,枪也没有,火也没有。
“玉大人心里一想,说道:‘不必往前追,这强盗一定在这村庄上了。’
当时勒回了马头,到了庄上,在大街当中有个关帝庙下了马。分付手下的马
队,派了八个人,东南西北,一面两匹马把住,不许一个人出去;将地保、
乡约等人叫起。这时天已大明了。这玉大人自己带着马队上的人,步行从南
头到北头,挨家去搜。搜了半天,一些形迹没有。又从东望西搜去,刚刚搜
到这于朝栋家,搜出三枝土枪,又有几把刀,十几根竿子。
“玉大人大怒,说强盗一定在他家了。坐在厅上,叫地保来问:‘这是
甚么人家?’地保回道: ‘这家姓于。老头子叫于朝栋,有两个儿子:大儿
①
子叫于学诗,二儿子叫于学礼,都是捐的监生 。玉大人立刻叫把这于家父子
三人带上来。你想,一个乡下人,见了府里大人来了,又是盛怒之下,那有
不怕的道理呢?上得厅房里,父子三个跪下,已经是飒飒的抖,那里还能说
话。
“玉大人说道:‘你好大胆!你把强盗藏到那里去了?’那老头子早已
吓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他二儿子,在府城里读过两年书,见过点世面,胆子
稍为壮些,跪着伸直了腰,朝上回道: ‘监生家里向来是良民,从没有同强
盗往来的,如何敢藏着强盗?’玉大人道: ‘既没有勾通强盗,这军器从那
① 监生 (jiàn shēng)——明清在国子监肄业的,统称监生,初由学政考取,或由皇帝特许。后则仅存虚名,
不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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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来的?’于学礼道: ‘因去年被盗之后,庄上不断常有强盗来,所以买了
几根竿子,叫田户、长工轮班来几个保家。因强盗都有洋枪,乡下洋枪没有
买处,也不敢买,所以从他们打鸟儿的回了两三枝土枪,夜里放两声,惊吓
惊吓强盗的意思。’
“玉大人喝道:‘胡说!那有良民敢置军火的道理!你家一定是强盗!’
回头叫了一声: ‘来!’那手下人便齐声像打雷一样答应了一声:‘嗏!’
玉大人说: ‘你们把前后门部派人守了,替我切实的搜!’这些马兵遂到他
家,从上房里搜起,衣箱橱柜,全行抖擞一个尽,稍为轻便值钱一点的首饰,
①
就掖在腰里去了。搜了半天,倒也没有搜出甚么犯法的东西。那知搜到后来,
在西北角上,有两间堆破烂农器的一间屋子里,搜出了一个包袱,里头有七
八件衣裳,有三四件还是旧绸的。马兵拿到厅上,回说: ‘在堆东西的里房
搜出这个包袱,不像是自己的衣服,请大人验看。’
“那玉大人看了,眉毛一皱,眼睛一凝,说道,‘这几件衣服,我记得
仿佛是前天城里失盗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