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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也不过是据理而论,其实也是做不到的事情。何以呢?其余都无难处,
第一条:现在再要你去陪客,恐怕你也做不到了;若说逸云这种人真是机会
难遇,万不可失的,其如庙规不好何?”
环翠说:“我想这一层倒容易办,他们凡剃过头的就不陪客;倘若去时
先剃头后去,他就没有法子了。只是有两条万过不去的关头:第一,承你从
火水中搭救我出来,一天恩德未报,我万不能出家,于心不安;第二,我还
有个小兄弟带着,交与谁呢?所以我想只有一个法子,明天等他来,无论怎
样,我替他磕个头,认他做师父,请他来生来度我,或者我伺候你老人家百
年之后,我去投奔他。”
老残道;“这倒不然,你说要报恩,你跟我一世,无非吃一世用一世,
那会报得了我的恩呢?倘若修行成道,那时我有三灾八难,你在天上看见了,
必定飞忙来搭救我,那才是真报恩呢。或者竟来度我成佛作祖,亦未可知。
至于你那兄弟更容易了,找个乡下善和老儿,我分百把银子替他置个二三十
亩地,就叫善和老儿替他管理抚养成人,万一你父亲未死,还有个会面的日
期。只是你年轻的人,守得住守不住,我不能知道,是一难;逸云肯收留你
不肯收留你,是第二难。且等明日逸云到来,再作商议。”德夫人道:“铁
叔叔说的十分有理,且等逸云到来再议罢。”大家又说了些闲话,各自归寝。
次日八点钟,诸人起来,盥漱方毕,那逸云业已来到。四人见了异常欢
喜,先各自谈了些闲话,便说到环翠身上。把昨晚议论商酌的后,一一告知
逸云。逸云又把环翠仔细一看,说:“此刻我也不必说客气话了,铁姨奶奶
也是个有根器的人,你们所虑的几层意思,我看都不难,只有一件难处,我
却不敢应承。我先逐条说去:第一条,我们庙里规矩不好,是无妨碍的;你
也不必先剪头发,明道不明道,关不到头发的事。我们这后山,有个观音庵,
也是姑子庙。里头只有两个姑子,老姑子叫慧净,有七十多岁;小姑子叫情
修,也有四十多岁了。这两个姑子皆是正派不过的人,与我都极投契;不过
只是寻常吃斋念佛而已,那佛菩萨的精义,他却不甚清楚。在观音庵里住,
是万分妥当的。第二条,他的小兄弟的话呢,也不为难:我这做来峰脚下有
… 30…
个田老儿,今年六十多岁了,没有儿子。十年前他老妈妈劝他纳个妾,他说:
‘没有儿子将来随便抱一个就是了。若是纳了妾,我们这家人家,今儿吵,
明儿闹,可就过不成安稳日子了。你留着俺们两个老年人多活几年罢!况且
这纳妾是做官的人们做的事,岂是我们乡农好做得吗?’因此他家过得十分
安静,从去年常托我替他找个小孩子。他很信服我,非我许可的他总不要,
所以到今儿还没选着。他家有二三百亩地的家业,不用贴他钱,他也是喜欢
①
的,只是要姓他的姓。不怕等二老归天后再还宗,或是兼祧两姓俱可。”环
翠说道:“我家本也姓田。”逸云道:“这可就真巧了。第三层,铁老爷,
你怕你姨太太年轻守不住,这也多虑,我看他一定不会有邪想的。你瞧他眼
光甚正,外平内秀,决计是仙人堕落,难已受过,不会再落红尘的了。以上
三件,是你们诸位所虑的,我看都不要紧。只是一件甚难:姨太太要出家是
因我而发,我可是明年就要走的人。把他一个人放在个荒凉寂寞的姑子庵里,
未免太苦。倘苦可以明道呢,就辛苦几年也不算事。无奈那两个姑子只会念
经吃素,别的全不知道。与其苦修几十年,将来死了,不过来生变个富贵女
人,这也就大不合算了!倒不如跟着铁老爷,还可讲几篇经,说几段道,将
来还有个大澈大悟的指望。这是一个难处。若说教我也不走,在这里陪他,
我却断做不到,不敢欺人。”环翠道:“我跟师父跑不行吗?”逸云大笑道:
“你当做我出门也像你们老爷,雇着大车同你坐吗?我们都是两条腿跑,夜
里借个姑子庙住住,有得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一天尽量我能走二
百多里地呢,你那三寸金莲,要跑起来怕到不了十里,就把你累倒了!”环
翠沉吟了一会,说:“我放脚行不行?逸云也沉吟了一会,对老残说道:“铁
爷,你意下何如?”老残道:“我看这事最要紧的是你肯提挚他不肯,别的
都无关系。
环翠此刻忽然伶俐,也是他善很发动,他连忙跪到逸云跟前,泪流满面
说:“无论怎样都要求师父超度。”逸云此刻竟大剌剌的,也不还礼,将他
拉起说:“你果然一心学佛,也不难。我先同你立约:第一件到老姑子庙后,
天天学走山道,能把这崎岖山道,走得如平地一般,你的道就根基立定了。
将来我再教你念经说法。大约不过一年的恨苦,以后就全是乐境了。古人去
‘十月胎成。’也大概不错的,你再把主意拿定一定。”环翠道:“主意已
定,同我们老爷意思一样。只要跟着师父,随便怎样,我断无悔恨就是了。”
老残立起身来,替逸云长揖说:“一切拜托。”逸云慌忙还礼说:“将
来灵山会上,我再问您索谢仪罢。”老残道:“那时候还不知道谁跟谁要谢
仪呢?”大家都笑了。环翠立起来替慧生夫妇磕了头道:“蒙成就大德。”
末后替老残磕头,就泪如雨下说:“只是对不住老爷到万分了。”老残也觉
凄然,随笑说道:“恭喜你超凡入圣。几十年光阴迅速,灵山再会,转眼的
事情。”德夫人也含着泪说:“我伤心就不能像你这样,将来倘若我堕地狱,
还望你二位早来搭救。”逸云说:“德夫人却万不会下地狱。只是有一言奉
劝,不要被富贵拴住了腿要紧!后会有期。”
老残忙去开了衣箱,取出二百两银子交与逸云设法布置,又把环翠的兄
弟叫来,替逸云磕头。逸云收了一百两银子说:“尽够了。不过田老儿处备
分礼物,观音庵捐点功德,给他自己置备四季道衣,如此而已。”德慧生说:
“我们也送几个钱,表表心意。”同夫人商酌,夫人说:“也是一百两罢。”
① 兼祧 (jiān tiāo,音煎挑)——原指祭选祖的庙,后来指继承上代。
… 31…
逸云说:“都用不着了,出家人要多钱做什么?”
店家来问开饭,慧生说:“开罢。”饭后,逸云说:“我此刻先去,到
田老儿同观音庵两处说妥了,再来回信,究竟也得人家答应,才能算数呢。”
道了一声,告辞去了。
这里老残一面替环翠收拾东西,一面说些安慰话。环翠哭得泪人儿似的,
哽咽不止。德夫人也劝道:“在旁的人万不肯拆散你们姻缘,只因为难得有
这么一个逸云,我实在是没法,有法我也同你去了。”环翠含泪道:“我知
道是好事,只是站在这里就要分离,心上好像有万把钢刀乱扎一样,委实难
受!”慧生道:“明年逸云朝南海,必定到我们那里去,你一定随同去的,
那时就可以见面,何必伤心呢!”过了一刻,环翠也收住了泪。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逸去已经回来,对环翠说:“两处都说好了,明日
我来接你罢。”德夫人问:“此刻你怎样?”逸云说:“我回庙里去。”德
夫人说:“明日我们还要起身,不如你竟在我们这儿睡一夜罢。本来是他们
两个官客睡一处,我们两个堂客睡一处的,你竟陪我谈一夜罢。你肯度铁奶
奶,难道不肯度我德奶奶吗?”逸云笑道:“那也使得。您这个德奶奶已有
德爷度你了。自古道, ‘儒释道三教’,没有你们德老爷度他,他总不能成
道的。”德夫人道:“此话怎讲?”
逸云道:“‘德’字为万教的根基,无德便是地狱。种子有德,再从德
里生出慧来,没有一个不成功的了。”德夫人道:“那不过是个名号,那里
认得真呢?”逸云说:“名者,命也,是有天命的。他怎么不叫德富、德贵
呢?可见是有天命的了,我并非当面奉承,我也不骗钱花,你们三位将来都
要证果的,不定三教是那一教便了。”德夫人说:“我终不敢自信,请你传
授口决,我也认你做师父。”逸云道:“师父二字语重,既是有缘,我也该
奉赠一个口诀,让您依我修行。”
德夫人听了欢喜异常,连忙扒下地来就磕头喊师父。逸云也连忙磕头说:
“可折死我了。”二人起来,逸云说:“请众人回避。”三人出去,逸云向
德夫人耳边说了个“夫唱妇随”四个字。德夫人诧异道:“这是口诀吗?”
逸云道:“口诀本系因人而施,若是有个一定口诀,当年那些高真上圣早把
他刻在书本子上了。你紧记在心,将来自有个大澈大悟的日子,你就知道不
是寻常的套话了。佛经上常说, ‘受记成佛’,你能受记,就能成佛;你不
受记,就不能成佛。你们老爷现在心上已脱尘网,不出三年必弃官学道,他
的觉悟在你之先。此时不可说破。你总跟定他走,将来不是一个马丹阳、一
个孙不二吗?”德夫人凝了一会神,说:“师父真是活菩萨,弟子有缘,谨
受记,不敢有忘。”又磕了一个头。
其时外间晚饭已经开上桌子,王妈竟来伺候。德夫人说:“你病好了吗?”
王妈说:“昨夜吃了铁爷的药,出了一身汗,今日全好了;上午吃了一碗小
米稀饭,一个馒头,这会子全好了。”
当时五人同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