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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还未沉山。坐了片刻,挑行李的也到了。逸云叫挑夫搬进堂屋内,说:
“你去罢。”逸云问:“怎样铺法?”老残说:“我同慧哥两人住一间,他
们三人住一间,何如?”慧生说:“甚好。”就把老残的行李放在东边,慧
生的放在西边。逸云将东边行李送过去,就来拿西边行李。环翠说“我来罢,
不敢劳您驾。”其时逸云已将行李提到西房打开,环翠帮看搬铺盖。德夫人
说:“怎好要你们动手,我来罢。”其实已经铺陈好了。那边一付,老残等
两人亦布置停妥。逸云赶过来,说道:“我可误了差使了,怎么您已经归置
好了吗?”慧生说:“不敢当,你请坐一会歇歇好不好?”逸云说声:“不
累,歇什么!”又往西房去了。慧生对老残说:“你看逸云何如?”老残说:
“实在好。我又是喜爱,又是佩服,倘若在我们家左近,我必得结交这个好
友。”慧生说:“谁不是这么想呢?”
慢提慧生、老残这边议论。却说德夫人在庙里就契重逸云,及至一路同
行,到了一个古迹,说一个古迹,看他又风雅,又泼辣,心里想:“世间那
里有这样好的一个文武双全的女人?若把他弄来做个帮手,白日料理家务,
①
晚上灯下谈禅;他若肯嫁慧生,我就不要他认嫡庶 ,姊妹称呼我也是甘心
① 嫡庶 (díshù,音嘀数)——庶,是指宗法制度下家庭的旁支,与 ‘嫡’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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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的。”自从打了这个念头,越发留心去看逸云,见他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笑起来一双眼又秀又媚,却是不笑起来又冷若冰霜。趁逸云不在眼前时,把
这意思向环翠商量。环翠喜的直蹦说:“您好歹成就这件事罢,我替您磕一
个头谢谢您。”德夫人笑道:“你比我还着急吗?且等今晚试试他的口气,
他若肯了,不怕他师父不肯。”究竟慧生姻缘能否成就,且听下回分解。
② 蝤蛴 (qiú qí,音酋祈)——古书上指天牛的幼虫,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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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阳偶阴奇参大道 男欢女悦证初禅
却说德夫人因爱惜逸云,有收做个偏房的意思,与环翠商量。那知环翠
看见逸云,比那宋少爷想靓云还要热上几分。正算计明天分手,不知何时方
能再见,忽听德夫人这番话,以为如此便可以常常相见,所以欢喜的了不得,
几乎真要磕下头去,被德夫人说要试试口气,意在不知逸云肯是不肯,心想
倒也不错,下觉又冷了一段。说时,看逸云带着店家婆子摆桌子,搬椅子,
安杯箸,忙了个够,又帮着摆碟子。摆好,斟上酒说:“请太太们老爷们坐
罢,今儿一天乏了,早点吃饭,早点安歇。”大家走出来说:“山顶上那来
这些碟子?”逸云笑说:“不中吃,是俺师父送来的。”德夫人说:“这可
太费事了。”
闲话休提,晚饭之后,各人归房,逸云少坐一刻,说:“二位太太早点
安置,我失陪了。”德夫人说:“你上那几去?不是咱三人一屋子睡吗?”
逸云说:“我有地方睡,您放心罢。这家元宝店,就是婆媳两个,很大的炕,
我同他们婆媳一块儿睡,舒服着呢。”德夫人说:“不好,我要同你讲话呢。
这里炕也很大,你怕我们”:三个同睡不暖和,你就抱副铺子里预备香客的
铺盖,来这儿睡罢。你不在这儿,我害怕,我不敢睡。”环翠也说:“你若
不来,就是恶嫌咱娘儿们,你快点来罢。”逸云想了想,笑道:“不嫌脏,
我就来。我有自己带来的铺盖,我去取来。”
说着,便走出去,取进一个小包袱来,有尺半长,五六寸宽,三四寸高。
环翠急忙打开一看,不过一条薄羊毛毯子,一个活脚竹枕而已。看官,怎样
叫活脚竹枕?乃是一片大毛竹,两头安两片短毛竹,有枢轴,支起来像个小
几,放下来只是两片毛竹,不占地方:北方人行路常用的,取其便当。且说
德夫人看了说:“嗳呀!这不冷吗?”逸云道:“不要他也不冷,不过睡觉
不盖点不像个样子;况且这炕在墙后头烧着火呢,一点也不冷。”德夫人取
表一看,说:“才九点钟还不曾到,早的很呢。你要不困,我们随便胡说乱
道好不好呢?”逸云道:“即使一宿不睡,我也不困,谈谈最好。”德夫人
叫环翠:“劳驾您把门关上,咱们三人上炕谈心去,这底下坐着怪冷的。”
说着三人关门上炕,炕上有个小炕几儿,德夫人同环翠对面坐,拉逸云
同自己并排坐,小小声音问道:“这几说话,他们爷儿们听不着,咱们胡说
行不行?”逸云道:“有什么不行的?您爱怎么说都行。”德夫人道:“你
别怪我,我看青云、紫云他们姐妹三,同你不一样,大约他们都常留客罢?”
逸云说:“留客是有的,也不能常留。究竟庙里比不得住家,总有点忌讳。”
德夫人又问:“我瞧您没有留过客,是罢?”逸云笑说:“您何以见得我没
有留过客呢?”德夫人说:“我那么想,然则你留过客吗?”逸云道:“却
真没留过客。”德夫人说:“你见了标致的爷们,你爱不爱呢?”逸云说:
“那有不爱的呢!”德夫人说:“既爱怎么不同他亲近呢?”逸云笑吟吟的
说道:“这话说起来很长。您想一个女孩儿家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什么都
知道了,又在我们这个庙里,当的是应酬客人的差使。若是疤麻歪嘴呢,自
不必说;但是有一二分姿色,搽粉抹胭脂,穿两件新衣裳,客人见了自然人
人喜欢,少不得甜言蜜语的灌两句。我们也少不得对人家瞧瞧,朝人家笑笑,
人家就说我们飞眼传情了,少不得更亲近点。这时候您想,倘若是个平常人
倒也没啥,倘若是个品貌又好,言语又有情意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自然而
然的那个心就到了这人身上了。可是咱们究竟是女孩儿家,一半是害羞,一
… 15…
半是害怕,断不能像那天津人的话,‘三言两语成夫妻’,毕竟得避忌点儿。
“记得那年有个任三爷,一见就投缘,两三面后别提多好。那天晚上睡
了觉,这可就胡思乱想开了。初起想这个人跟我怎么这么好,就起了个感激
他的心,不能不同他亲近;再想他那模样,越想越好看;再想他那言谈,越
想越有味。闭上眼就看见他,睁开眼还是想着他,这就着上了魔,这夜觉可
就别想睡得好了!到了四五更的时候,脸上跟火烧的一样,飞热起来。用个
镜子照照,真是面如桃花。那个样子,别说爷们看了要动心,连我自己看了
都动心。那双眼珠子,不知为了什么,就像有水泡似的,拿个手绢擦擦,也
真有点湿禄禄的。奇怪!到天明,头也昏了,眼也涩了,勉强睡一霎儿。刚
睡不大工夫,听见有人说话,一骨碌就坐起来了。心里说: ‘是我那三爷来
了罢?’再定神听听,原来是打粗的火工清晨扫地呢。歪下头去再睡,这一
觉可就到了晌午了。等到起来,除了这个人没第二件事听见,人说什么马褂
子颜色好,花佯新鲜,冒冒失失的就问: ‘可是说三爷的那件马褂不是?’
被人家瞅一眼笑两笑,自己也觉得失言,臊得脸通红的。停不多大会儿,听
人家说,谁家兄弟中了举了。又冒失问: ‘是三爷家的五爷不是?’被人家
说: ‘你敢是迷了罢。’又臊得跑开去。等到三爷当真来了,就同看见自己
的魂灵似的,那一亲热,就不用问了。可是闺女家头一回的大事,那儿那么
容易呢?自己固然不能启口,人家也不敢轻易启口,不过于亲热亲热罢哩!
“到了几天后,这魔着的更深了,夜夜算计,不知几时可以同他亲近。
又想他要住下这一夜,有多少话都说得了;又想在爹妈跟前说不得的话,对
他都可以说得。想到这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后来又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
衣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帐幔子;我要他替我做什么被褥;我要他买什么木
器;我要问师父要那南院里那三间北屋,这屋子我要他怎么收拾,各式长桌、
方桌,上头要他替我办什么摆饰,当中桌上、旁边墙上要他替我办坐钟、挂
钟;我大襟上要他替我买个小金表;我们虽不用首饰,这手肐膊上实金镯子
是一定要的,万不能少;甚至妆台、粉盒,没有一样不曾想到。这一夜又睡
不着了。又想知道他能照我这样办不能?又想任三爷昨日亲口对我说 ‘我真
爱你,爱极了。倘若能成就咱俩人好事,我就破了家,我也情愿;我就送了
命,我也愿意,古人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不知你心里有
我没有?’我当时怪臊的,只说了一句: ‘我心同你心一样。’我此刻想来
要他买这些物件,他一定肯的。又想我一件衣服,穿久了怪腻的,我要大毛
做两套,是什么颜色,什么材料;中毛要两套;小毛要两套;棉、夹、单、
纱要多少套,颜色花纹不要有犯重的。想到这时候,仿佛这无限若干的事物,
都已经到我手里似的。又想正月香市,初一我穿什么衣裳,十五我穿什么衣
裳;二月二龙抬头,我穿什么衣裳;清明我穿什么衣裳;四月初八佛爷生日,
各庙香火都盛,我应该穿什么衣裳;五月节,七月半,八月中秋,九月重阳,
十月朝,十一月冬至,十二月腊,我穿什么衣裳;某处大会,我得去看,怎
么打扮;某处小会,我也得去,又应该怎样打扮。青云、紫云他们没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