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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个郎中因得了银子,当时就买了个妓女,还在城外住着,听说这个案
子如果当真翻过来,还要谢他几千银子呢,所以这郎中不走,专等谢仪。似
乎此人也该提了来讯一堂。讯出此人赃证,又多添一层凭据了。”白公说:
“老哥所见甚是。但是兄弟今晚须将全案看过一遍,明日先把案内人证提来,
再作道理。或者竟照老哥的断法,也未可知,此刻不敢先有成见。像老哥聪
明正直,凡事先有成竹在胸,自然投无不利。兄弟资质甚鲁,只好就事论事,
细意推求,不敢说无过,但能寡过,已经是万幸了。”说罢,又说了些省中
的风景闲话。
吃过晚饭,白公回到自己房中,将全案细细看过两遍,传出一张单子去,
明日提人。第二天已牌时分,门口报称:“人已提得齐备。请大人示下:是
今天下午后坐堂,还是明天早起?”白公道:“人证己齐,就此刻坐大堂。
堂上设三个坐位就是了。”刚、王二君连忙上去请了个安,说:“请大人自
便,卑职等不敢陪审,恐有不妥之处,理应回避。”白公道:“说那里的话。
兄弟鲁钝,精神照应不到,正望两兄提撕。”二人也不敢过谦。
停刻,堂事已齐,稿签门上求请升堂,三人皆衣冠而出,坐了大堂。白
公举了红笔,第一名先传原告贾幹。差人将贾斡带到,当堂跪下。白公问道:
“你叫贾幹?”底下答着:“是。”白公问:“今年十几岁了?”答称:“十
七岁了。”问:“是死者贾志的亲生,还是承继?”答称:“本是嫡堂的侄
儿,过房承继的。”问:“是几时承继的?”答称:“因亡父被害身死,次
日入殓,无人成服,由族中公议入继成服的。”
白公又问:“县官相验的时候,你已经过来了没有?”答:“已经过来
了。”问:“入殓的时候,你亲视含殓了没有?”答称:“亲视含殓的。”
问:“死人临入殓时,脸上是什么颜色?”答称:“白支支的,同死人一样。”
问:“有青紫斑没有?”答:“没有看见。”问:“骨节僵硬不僵硬?”答
称:“并不僵硬。”问:“既不僵硬,曾摸胸口有无热气?”答:“有人摸
的,说没有热气了。”问:“月饼里有砒霜,是几时知道的?”答:“是入
殓第二天知道的。”问:“是谁看出来的?”答:“是姐姐看出来的。”问:
① 手版——古时君臣在朝廷上相见时手中所拿的狭长板子,用玉、象牙或竹制成,上面可以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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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何以知道里头有砒霜?”答:“本不知道里头有砒霜,因疑心月饼
里有毛病,所以揭开来细看,见有粉红点点子,就托出问人。有人说是砒霜,
就找药店人来细瞧,也说是砒霜,所以知道是中了砒毒了。”
白公说:“知道了。下去!”又用朱笔一点,说:“传四美斋来。”差
人带上。白公问道:“你叫什么?你是四美斋的甚么人?”答称:“小人叫
王辅庭,在四美斋掌柜。”问:“魏家定做月饼,共做了多少斤?”答:“做
了二十斤。”问:“馅子是魏家送来的吗?”答称:“是。”问:“做二十
斤,就将将的不多不少吗?”说:“定的是二十斤,做成了八十三个。”问:
“他定做的月饼,是一种馅子?是两种馅子?”答:“一种,都是冰糖芝麻
核桃仁的。”问:“你们店里卖的是几种馅子?”答:“好几种呢。”问:
“有冰糖芝麻核桃仁的没有?”答:“也有。”问:“你们店里的馅子比他
家的馅子那个好点?”答:“是他家的好点。”问:“好处在甚么地方?”
答:“小人也不知道。听做月饼的司务说,他家的材料好,味道比我们的又
香又甜。”白公说:“然则你店里司务先尝过的,不觉得有毒吗?”回称:
“不觉得。”
白公说:“知道了。下去!”又将朱笔一点,说:“带魏谦。”魏谦走
上来,连连磕头说:“大人哪!冤枉哟!”白公说:“我不问你冤枉不冤枉!
你听我问你的话!我不问你的话,不许你说!”两旁衙役便大声“嗄”的一
声。
看官,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凡官府坐堂,这些衙役就要大呼小叫的,名
叫“喊堂威”,把那犯人吓昏了,就可以胡乱认供了,不知道是那一朝代传
下来的规矩,却是十八省都是一个传授。今日魏谦是被告正凶,所以要喊个
堂威,吓唬吓唬他。
闲话休题,却说白公问魏谦道:“你定做了多少个月饼?”答称:“二
十斤。”问:“你送了贾家多少斤?”答:“八斤。”问:“还送了别人家
没有?”答:“送了小儿子的丈人家四斤。”问:“其余的八斤呢?”答:
“自己家里人吃了。”问:“吃过月饼的人有在这里的没有?”答:“家里
人人都分的,现在同了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吃月饼的。”白公向差人说:
“查一查,有几个人跟魏谦来的,都传上堂来。”
一时跪上一个有年纪的,两个中年汉子,都跪下。差人回禀道:“这是
魏家的一个管事,两个长工。”白公问道:“你们都吃月饼么?”同声答道:
“都吃的。”问:“每人吃了几个,都说出来。”管事的说:“分了四个,
吃了两个,还剩两个。”长工说:“每人分了两个,当天都吃完了。”白公
问管事的道:“还剩的两个月饼,是几时又吃的?”答称:“还没有吃,就
出了这件案子,说是月饼有毒,所以就没敢再吃,留着做个见证。”白公说:
“好,带来了没有?”答:“带来,在底下呢。”白公说:“很好。”叫差
人同他取来。又说:“魏谦同长工全下去罢。”又问书吏:“前日有砒的半
个月饼呈案了没有?”书吏回:“呈案在库。”白公说:“提出来。”
霎时差人带着管事的,并那两个月饼,都呈上堂来,存库的半个月饼也
提到。白公传四美斋王辅庭,一面将这两种月饼详细对校了,送刚、王二公
看,说:“这两起月饼,皮色确是一样,二公以为何如?”二公皆连忙欠身
答应着:“是。”其时四美斋王辅庭已带上堂,白公将月饼擘开一个交下,
叫他验看,问:“是魏家叫你定做的不是?”王辅庭仔细看了看,回说:“一
点不错,就是我家定做的。”白公说:“王辅庭叫他具结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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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在堂上把那半个破碎月饼,仔细看了,对刚弼道:“圣慕兄,请仔
细看看。这月饼馅子是冰糖芝麻核桃仁做的,都是含油性的物件,若是砒霜
做在馅子里的,自然同别物粘合一气。你看这砒显系后加入的,与别物绝不
粘合。况四美斋供明,只有一种馅子。今日将此两种馅子细看,除加砒外,
确系表里皆同。既是一样馅子,别人吃了不死,则贾家之死,不由月饼可知。
若是有汤水之物,还可将毒药后加入内;月饼之为物,面皮干硬,断无加入
之理。二公以为何如?”俱欠身道:“是。”
白公又道:“月饼中既无毒药,则魏家父女即为无罪之人,可以令其具
结了案。”王子谨即应了一声:“是。”刚弼心中甚为难过,却也说不出甚
么来,只好随着也答应了一声“是”。
白公即分付带上魏谦来,说:“本府已审明月饼中实无毒药,你们父女
无罪,可以具结了案,回家去罢。”魏谦磕了几个头去了。
白公又叫带贾幹上来。贾幹本是个无用的人,不过他姊姊支使他出面,
今日看魏家父女已结案释放,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听说传他去,不但已前
人教导他说的话都说不上,就是教他的人,也不知此刻从那里教起了。
贾幹上得堂来,白公道:“贾幹,你既是承继了你亡父为子,就该细心
研究,这十三个人怎样死的;自己没有法子,也该请教别人;为甚的把月饼
里加进砒霜去,陷害好人呢?必有坏人挑唆你。从实招来,是谁教你诬告的。
你不知道律例上有反坐的一条吗?”贾幹慌忙磕头,吓的只格格价抖。带哭
说道:“我不知道!都是我姐姐叫我做的!饼里的砒霜,也是我姐姐看出来
告诉我的,其余概不知道。”白公说:“依你这么说起来,非传你姐姐到堂,
这砒霜的案子是究不出来的了?”贾幹只是磕头。
白公大笑道:“你幸儿遇见的是我,倘若是个精明强干的委员,这月饼
案子才了,砒霜案子又该闹得天翻地覆了。我却不喜欢轻易提人家妇女上堂,
你回去告诉你姐姐,说本府说的,这砒霜一定是后加进去的。是谁加进去的,
我暂时尚不忙着追究呢,因为你家这十三条命,是个大大的疑案,必须查个
水落石出。因此,加砒一事倒只好暂行缓究了。你的意下何如?”贾幹连连
磕头道:“听凭大人天断。”白公道:“既是如此,叫他具结,听凭替他查
案。”临下去时,又喝道:“你再胡闹,我就要追究你们加砒诬控的案子了!”
贾幹连说:“不敢,不敢!”下堂去了。
这里白公对王子谨道:“贵县差人有精细点的吗?”子谨答应:“有个
许亮还好。”白公说:“传上来:“只见下面走上一个差人,四十多岁,尚
未留须,走到公案前跪下,道:“差人许亮叩头。”白公道:“差你往齐东
村明查暗访这十三条命案是否服毒?有甚么别样案情?限一个月报命,不许
你用一点官差的力量。你若借此招摇撞骗,可要置你于死的!”许亮叩头道: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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