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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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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该结婚了”他嘴唇蠕动
  着,终于把心里的话儿说了出来
  “嗯。”她轻声应道,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光彩。
  起风了,山冲里飘来一团团似云似雾的霭岚,将整座木楼裹在云雾当中,又悠然地散去。夜已深,石梆蛙也停止了擂鼓。
  “外面露水重,会着凉的。”蓉蓉紧了紧上衣,拉拉他的手“:我们回房里去吧。”
  楼上房间是个通间,三面有窗,中间用栗红立柜和一块竹帘隔成两半。房里摆设不多,却很洁净。
  坐了一会,他送她下楼去。刚准备睡觉,她又上来了:
  “娘睡着了,我推门不开。”
  “我去叫醒她。”
  “别—”她神态有些异样,嘴角一阵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才用几乎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嗫嚅道“:让我留下吧。”
  他听清了,心儿直跳,左右脚替换着站住,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我就在那边摊个地铺。”她指了指竹帘后面。
  杨新亮到了这时才确信:这一晚他将跟她呆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夜里会有什么事,但是一种不寻常的预感使他惶乱,使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
  她似乎比他还熟悉这里的一切,她打开立柜,抽出一床旧棉絮摊开,铺上床单,将毛毯抖开,把芦花枕头拍松放到床头。
  “我睡地铺!”他把她推开,一屁股坐下。
  她嫣然一笑,离开了。
  竹帘没有放下来,那边的灯光斜射进来,在板壁上划出一条分开光与影的对角线,蓉蓉就在立柜那边,仅仅离他几步远。蓉蓉本人他没有看到,但能感觉到她在呼吸、在辗转反侧,仅就这点也使他感到异常和惶乱。
  “你没睡?”传来了她的轻声絮语。
  “嗯,你为什么不关灯?”
  “万一娘呼唤,我好起来招扶。”
  然后,他们许久没有出声。杨新亮好像听到了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她在叹口气,她在翻个身,床铺也就“吱吱”地响了一下,又好像起身了他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听见蓉蓉在喊他:
  “新亮,你过来—”
  过去?过去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全身的血液顿时都涌到脑袋上来了。但是,他又明明觉得蓉蓉的语气中含着忧愁,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怀着一种希翼、一种冲动和一种疑惑走了过去。竟发现她穿着内衣坐在床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
  “你,怎么啦?蓉蓉。”他心痛地握住她的双手。
  她却把头垂下去,半天才凄然地说:“我已不是处女了“”
  那时,她刚从卫校毕业,分配到西林县人民医院。她唯一的亲人—羞怯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兄弟却因“窝赃罪”入狱,不久便病倒了,被龙秀江医生诊断为“肺炎”。她得知后忧心如焚,生怕弟弟经受不住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她到龙医生面前求情,央求他重新诊断,把肺炎改成肺结核,开具“保外就医”的证明。
  “这怎么行呢?”龙医生拒绝道。
  “肺炎和肺结核症状相似,以主治医生的诊断为根据,没有人会怀疑你。”
  他弦外有音地说“: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从龙秀江那充满欲念的目光里,她明白那“代价”是什么。
  她贫寒,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拿不出千儿八百的送人;龙秀江医生也不需要她的钱,她只能拿自己当做礼物。
  那一夜,龙秀江夺去了她的贞操。几个月后,她调离了西林
  然而这个幽灵仍在她身旁游荡。上个星期,她去县城进药,又碰上了到通州出差的龙秀江。龙秀江不怀好意地拦住她“:我老兄龙秀山坐牢,就是你那个杨新亮捣的鬼;这次他还不给我老兄平反,我要把你偷人的事宣扬出去,让他尝尝戴绿帽子的滋味”
  她曾经在心底发过誓:这个秘密要带到坟墓里去。可现在她不能再隐瞒了;不仅仅是因为龙秀江的威胁。他俩的爱情是那样纯洁,她不愿意让它受玷污;新亮是真诚男子,从不弄虚作假,她不忍心让他受欺骗;如不这样,她的良心将一辈子不得安宁。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冷却;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慢慢松开;感觉到他的呼吸的沉重;感觉到他在一步一步地离去
  她咬住被角,眼泪悄无声息地濡湿了枕巾
  九
  晨雾渐渐浓了,空气湿漉漉的竟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
  蓉蓉眼眶里留着深深的黑晕,眸子里凝聚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疲倦和迷乱。
  痛苦折磨着她,想挣挣不脱,想逃逃不开。她把自己看成是罪人,不敢祈望宽恕。
  是她伤害了新亮的自尊心,是她使新亮蒙受耻辱。他的沉默使她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他为什么不痛骂她呢?
  也许这样她心情会好受些;为什么不把怨恨和责难都倾泄出来呢?也许这样他的心情就不会这么沉重。当他说出“我今天就回西林”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雨雾打湿了她的衣服,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全然没有知觉,踽踽独行。
  弯弯曲曲的石板小道像蛇一样蠕动,那条土黄色的公路到了。停靠点旁有一座避雨的凉亭,他俩在石凳上坐下。
  迷迷蒙蒙,蓉蓉的心更迷茫。凉亭外面的雾一古脑儿往凉亭里挤,挤碎了,便缭绕在梁柱上、瓦楞边。山风呼呼地刮过,雾,丝丝缕缕扯着升高、散开了。
  “新亮—”蓉蓉心事重重地喊了一声。
  望着她一夜之间就憔悴了的脸颊和失神的眼睛,他的心一阵阵揪紧。
  “你就不能不走吗?就当没有过我另外找个
  正派姑娘”她转过脸,哽着说不下去。
  他心里一颤,感情的波澜在翻滚、在涌动
  他为什么急着要走呢?仅仅是因为她吗?
  下半夜,他听到娘起了床,接着灶房里响起“毕毕剥剥”
  的燃烧声;朦胧中又似乎闻到香味。清晨起来,娘的房门仍旧紧闭,锅里却炖着龟肉。他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母爱,他怕自己一时心软而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便悄悄离开了家。
  蓉蓉默默地替他整理行装,送他上路
  是不是自己做得过份了?他在自问。
  昨夜听她讲出那事,他曾感到如雷轰顶。他恨,恨龙秀江乘人之危、卑鄙下作,现在又想迫使他因此而抬不起头,屈服于他们的压力。他不能也不应该恨蓉蓉呀!这残酷的现实尽管使人难以接受,但他知道,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也是出于对兄弟的骨肉之情。他虽然非常痛苦,但他应该明白:她的失身并不意味着这块白玉变成了石头;他不应该是封建卫道士。
  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望着她那满含泪水的眼睛,他有多少感情挤上心头,多少言语涌上舌尖,可又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颤声道“:看,你身上全湿了。”
  从他那感情深藏的眸子里,她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她的心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
  “嘟嘟”
  从那边山弯里,闪过红蓝参半的客车车身,引擎声越来越近他转过身,深情地望着蓉蓉。
  时候到了,该分别了!他不能再让她受精神上的折磨,不能让她受伤的心灵再次滴血!他对她没有怨恨,没有责备。他应该让她明白:她仍然是他最纯洁、最心爱的未婚妻。
  时候到了,该分手了!他从她手中接过提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捏着。
  她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如注,那是伤心的泪,委屈的泪,欣喜的泪
  客车“嘎”地一声停住了,他惊醒过来。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向客车。
  她停止了啜泣,泪痕满面地跑到车门边,叮嘱他道“:扁桃腺发炎要打针,打青霉素,一定要记住啊!”
  车门关上了,她转到杨新亮坐的车窗下面,仰着头说:
  “我会向娘解释的,请求她原谅你”
  车子启动了,载着姑娘的心、姑娘的期盼,缓缓地朝前开去。
  突然,从公路旁边的石板小道上,跌跌撞撞跑下来一个背有点佝偻的老妇人,苍苍白发被山风吹乱了;她提着装满食物的篮子,发疯似地朝着客车跑去,痛切地喊道:“儿啊,我的儿啊!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要走啊!”
  杨新亮的心骤然缩紧,痛楚万分—那是他的母亲、他含辛茹苦的母亲啊!他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刷刷地往外流+
  杨新亮眼前老是晃动着娘那被山风吹乱的苍苍白发,冥冥中是历尽磨难的父亲向他伸出的呼救的双手。他知道自己欠下了父母的一笔良心债,歉疚和痛苦就像一把钝锯在啮割着他的心,而社会上沸沸扬扬的舆论则更像一把利剑无情地刺进他的五脏六肺:“杨新亮六亲不认,老娘被他气昏了!“”杨新亮出尔反尔,对父母都不孝不义,能指望他对老百姓好吗?”他不知道这似是而非的议论从何而来,又如何能以天文般的速度扩散。他有口难辨。他也是人,也是父母所生,也有生来固有的人子之爱他不忍心再让母亲伤心落泪,更不愿让人们在背后戳他的脊梁内心沉积的苦楚猛然化成了冲决理智防线的力量,他想法凑了一笔钱给娘,让给爹办水陆道场。
  黄色的招魂幡,白色的纸灰,呲牙裂嘴的阎罗小鬼图像,着黑道袍念念有词的道士,忽明忽暗的袅袅香火,使灵堂变得格外肃穆,四乡八村看热闹的络绎不绝。杨新亮给爹的牌位三鞠躬后便匆匆离开了。他感到如释重负,又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也许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他来不及多想,许多更重要的事还顾不过来呢
  林业局长的任命又在县人大常委“搁浅”了。
  按照程序,县府各科局长的任命须经县人大常委会获准才能有效;在平常的时候,县人大常委是极少动用否决票的。
  被提名为县林业局长的原任副局长,一位大胆泼辣、工作能力相当强的女工程师,去年由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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