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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梁斌)-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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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骨干分子,赤化甚深!
  陈旅长问:“这人激进?”
  刘麻子说:“不一定激进,激进不一定可怕,主要是思想毒害极深,破坏能力极强,煽动性极大。他在知孝及严小姐庇护之下……”
  陈旅长听了刘麻子的报告,把鼻子一拧,说:“那可怎么办?”
  刘麻子说:“看吧!”
  这时随从兵拿进信来,说是有一位“故交”在公馆里等他,拆开信一看是冯贵堂。见刘麻子拿起帽子,他喊了一声:“送客!”亲自把刘麻子送出门来,随后上了汽车回家。到了门口,冯贵堂弯着腰从门房里走出来,睁圆两只眼睛,嘴上唏唏溜溜地笑着说:“贯群老兄!几年不见,你……”
  陈贯群扭头看了一下,说:“贵堂弟!光顾过财主了,也不来看看我。”
  冯贵堂走上去抓住陈贯群的手,笑着说:“财主什么?不过是过个庄稼日子罢了。”
  陈贯群说:“谁不知道你是保南名门,号称冯家大院。是不?”说着,又挺起大肚子笑。
  冯贵堂说:“不过是享祖爷的福罢了,谁又挣了什么来?”
  两个人手牵手走进客厅,陈贯群把冯贵堂让在沙发上,说:“祖爷治下,儿孙享受,这还不是老规律?象咱这一辈人,谁又挣了什么来?”
  冯贵堂从沙发上站起来,拱了拱手,说:“象你老兄就不同了,一个卫戍区的司令,比道尹权力还不小,而且是拿枪杆的人,偌大地方的治安,偌多人口的生杀予夺之权,操在你的手心里。”
  陈贯群说:“权力大遭难大。象你吧,不做官不为宦,不吃俸禄才不担惊哩!今天做官,比往日大大不相同了。委员长又派了什么政训员来,今天政治,明天政治,咱军人只学会了打仗拿地盘儿,懂得什么政治?”
  冯贵堂说:“有什么难的,越是大官越好当,你动动笔,下边人们就得跑断了腿。”
  说着话仆人敬茶敬烟。冯贵堂眉飞色舞地喝着茶,吸着烟问:“目前治安上有什么大困难?”
  陈贯群说:“甭说别的,光是这个第二师范就闹不清了。委员长行营命令包围逮捕,地方士绅们也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
  冯贵堂问:“还有谁是反对的?”
  陈贯群说:“地方上,校长们都主张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逮捕起来。知孝就反对。”
  谈到这里,冯贵堂哈哈笑着弯下腰去,说:“他呀,甭听他的!你还不知道?他是书呆子一个,尚清谈。读书本子行了,懂得什么刑科大事。”
  陈贯群一听,楞住了一下,挺了挺脖颈问:“江涛是个什么人物头儿?”
  冯贵堂扎煞起两只手,笑着说:“哈哈!一个青年学生罢了。前几年俺县出了个贾老师,在高小学堂里教了几年书,象老母猪一样,孱生了一窝小猪儿,如今就成天价摇旗呐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他那里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懂得什么社会科学?光是看些个小册子,设法笼络青年学生和乡村里一些无知愚民,象集伙打劫一样。这江涛就是他教育出来的。他哥是个共产党员,‘四·一二’政变的时候逮捕了,他爹跟我们打过三场官司。他爹还有个老朋友叫朱老忠,这人刚性子脾气。几个人帮在一块,越发闹得欢了。”
  冯贵堂一行说着,陈贯群在一边听,不住地撅起胡子,咧起嘴角。他明白这地方民主力量确实有基础,实力非同小可。一想起委员长行营对他的嘱托,两只手扶着沙发背,连连摇颤着脑袋。
  冯贵堂说:“迅雷不及掩耳,快刀斩乱麻,一点不错!一切‘怀柔’都是错误的,都是炕上养虎,家中养盗,这完全是经验之谈!”
  陈贯群把手在沙发背上一拍,说:“下决心!就是这么办了!”
  冯贵堂又说:“是呀!善而不能治者,恶而治之,亦一途也!管他是抗日是共产呢!”
  说着,仆人摆上饭来,陈贯群留冯贵堂在家里吃便饭。吃着饭又谈起严江涛和朱老忠的家世。陈贯群又问:“你县里县长是谁?”冯贵堂皱起眉棱说:“是王楷第呀!他就是上了几天老军官,武人治政,那里能行哩!”陈贯群又连连点头说:
  “这个人我倒是知道。”
  
53
  严知孝从北菜园回来,不落家就到第二师范去。一下人力车,那个小军官迎上来,棱眉横眼地问:“你是干么的?”
  严知孝头也不抬,径直往前走。小军官又往前赶了一步,说:“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严知孝说:“我是这学校的教员,要到学校看看学生们。”
  小军官嗤地抽出盒子枪来,说:“站住!”
  严知孝扭头看了看想:他怎么这个凶样子?说:“你那是什么态度?扬风乍毛的。我要到学校去,你能不叫我去?”
  小军官拿着盒子枪,一摇一摇地说:“当然不能随便叫你进去!”说着,粗着脖子出气。
  严知孝一下子楞住,瞪着小军官看了半天,才说:“你疯疯势势,想干什么?”他觉得实在气愤,冷不丁伸出手,啪啪地打了小军官两个耳光。小军官躲不迭,倒退了几步,连连喊着:“造反,捆起来,他通共!”
  这时,有几个士兵赶上来,要捆严知孝。他瞪起眼睛,眼瞳上网着血丝。拿起手杖说:“来!我打掉你们的狗牙!陈旅长都不敢怎么我,你们打电话问问!”他这么一说,士兵们都呆住。他又说:“我叫严知孝,你问问,能不叫我去看学生?”
  这时士兵中有懂事的,看他跟上司有瓜葛,忙走上来说:“老先生忙去吧,我们不知道,也别生气了!”一面央恳严知孝,小军官忙去打电话报告,请示。
  严知孝嘴里一股劲地说:“今天真是晦气!”说着,走到门下敲门,等韩福叫了江涛来,才开门把他迎进去。江涛笑吟吟地搀着严知孝走进会客室,请他坐下,叫韩福老头端上茶来。江涛问:“严先生!你来有事吗?”
  严知孝说:“不是我的事,是你们的事。我想当个中间人,说合说合。事情总得有个结局呀!”他又盯着江涛说:“这两国交兵,也得有个完哪,学校总归是学校!”停了一刻,又象给学生上课一样,反问了一句:“这,在个学校里,动刀动枪的,总是不妥当吧!”
  他看到大门里有学生站着岗,手里拿着枪刀耍着练着。也有的蹲在墙下看书。他想要怎样说法,才能使江涛明白目前的形势。其实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闹起学潮来,这个墙圈里就成了自由的国度。在这片国土上,用一种不同的思想体系组成了领导和军队(学生纠察队),建立下特殊的生活秩序和新的人与人的关系。以高度乐观主义的精神,克服饥饿、疾病和侵害,跟统治者作尖锐的斗争!
  江涛还是不住地笑着,开门见山地说:“老师!不是市党部派来的……”说到这里,看严知孝脸色不象往日一样,又停下来。
  严知孝说:“不是市党部,是卫戍司令部……我教一点钟的课,也是师生,不能眼看我的门生们遭荼毒。还是看清时局,离开这里吧!”一面说着,看了看窗外有人,用眼睛看着江涛示意。
  江涛说:“哎,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要生气。”嘴里这样说,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体会到事情到了关键的时刻。
  严知孝紧插上一句,说:“事到适可而止,过则尤不及。年轻人心眼发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们还是转移阵地吧,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江涛听话中有因,低下头忽闪着长睫毛,楞了一刻,也不说什么。他考虑:严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已经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严知孝说:“是时候了!我诚心诚意地劝你们离开学校。你们有这个意思,我可以衔命奔走。不呢,你们还‘斗’你们的‘争’,我也没拿蒋先生的津贴!”说完了又点着下巴,问:
  “懂得吗?”
  严知孝比今说古,劝说了一阵,江涛也给了他个下台阶的话:“老先生的意思,我可以给护校委员会传达一下,大家同意的话,再通知您。”说着,他想捎出个信去,又说:“不过,目前离开不离开,问题不在我们。当局不给抗日的民主,抗日的自由,解散了学校,又宣布我们是政治犯,不让我们离开,又有什么办法?”
  严知孝觉得话说到这里,也就算完了,待久了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故。“出首”的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去。就拿起手杖,走出会客室,在院里站了一刻。看了看他熟悉的房屋和树木,老松和侧柏,不禁兴叹一番,走出大门。
  饥饿象猛虎的两只利爪,紧紧抓住人们的咽喉,挼搓着,动摇着斗争的意志。白色恐怖,象郁闷的沉雷,开始在空中震荡了。
  严知孝的谈话,小魏隔着窗子都听到了。他一切都明白,一连十天吃不饱饭,站岗站不住,睡觉睡不着,心上老是突突乱跳。他老是觉得在这里坚持,不如到乡村里去开展抗日工作更有益一些。这事别人不知道,张嘉庆可是明白。小魏站岗的时候,看见焦猴子和小王在门口,坐在墙根底下,把头顶在墙上看书。小魏问:“小焦!你看的是什么书?”
  小焦说:“是《铁流》。”
  小魏问:“头顶墙干吗?”
  小焦说:“这样肚子里饿得轻点。看一场忘我的斗争,看见抗日革命的远景,肚子就不饿了。你读一读《士敏土》吧,把头顶在墙上,读不一会,眼里老是闪着红旗。嘿!这里一杆红旗!嘿!那里一杆红旗!心里燃起抗日的火焰,心口象架上一团火,就一点也不饿了。”
  小焦说着,小王读着书,嘴上咯咯地笑着说:“这叫画饼充饥!”
  “文学家”小赵走过来,说:“不,这是一种思想修养,说文学能治病哩!”
  小焦说:“只能治思想病,情绪不好的时候,一看革命小说,就壮起胆来。”
  小王说:“望梅止渴就是了,好比一说十四旅攻进来,就会腾地一下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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