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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没什么好炫耀的,哪个杀人犯在幼儿园时就喜欢拿刀子?
我小时候也是把奖状拿来当壁纸的人,现在还不是一样落魄江湖。
“你好啊,周在新先生。”
胡思乱想之际,我听到老总叫他自己的名字,我好奇地转过头。
“你真行啊,周在新先生。”老总看着我说。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朝老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曹小姐还在,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也是很疑惑。
“我当然是跟你说话啊,周在新先生。”
“周在新是你啊。”我走近他办公桌,问他,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暂时性失忆?”
“你才暂时性失忆咧!臭小子!”
老总似乎很激动,拿出一份传真文件,翻到其中一页,“你自己看!”
我拿起来看后,知道是昨天下午市政府的会议记录。
“这……”我将那份传真放下,下意识抓抓头,又尴尬了。
“如果你邻居的老伯伯活到很老,朋友跟亲人都死光了,你想想看,
他还会想再继续活下去吗?”老总照着念完后,问我,
“请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嗯……那个……”我偷瞄了一下曹小姐,只觉得头皮又麻又痒,
“也许水鸟看到同类所剩无几,于是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不你的头!”老总的样子好像一只激动的鸟,翅膀拍个不停。
“你在市政府耍什么宝?要耍宝不会签你自己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又抓抓头,“我一时迷糊,忘了。”
“你……”老总的翅膀还是拍个不停,说不出话来。
我的个性是如果挨骂时别人在场,就会觉得很尴尬。
尤其是这个“别人”,是曹小姐。
“那个……”我见老总一直不说话,只好问,“你叫我来,是……”
“本来是想问你昨天会议的事,现在不必问了。”
“那要不要我描述一下当时混乱的情景?”
“你马上给我消失!”
老总霍地站起身,好像终于一飞冲天的鸟。
走出老总的办公室,我甩动身体以甩掉因尴尬而产生的麻痒,
像淋湿的狗甩掉一身的水那样。
差不多甩干后,曹小姐也走出来,看到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尴尬得笑了笑,好像刚弄干身体的狗,又走进雨中。
“真不好意思。”她说。
我很震惊,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有点像你欣赏了一辈子的月亮,有天月亮竟然开口跟你说话那样。
“我今天一早收到那份传真,刚刚拿给周总看,结果却害你挨骂。”
“喔。”我恍然大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迷糊造成的。”
“你很迷糊吗?”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小心都没用,于是常发生状况。”
“你念错我的名字也是迷糊?”
“对对对。”我用力点头,“那是迷糊,不是故意乱开玩笑。”
“哦。我原以为你是个轻薄的人。”
“不不不。”我开始激动,“我不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以后多小心,别再迷糊了。”
“是是是。”
我的个性是如果要强调讲话时的语气,就会把一个字重复念三遍。
“你的头发是自然卷吗?”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6)
在我们一起走回各自的办公桌时,她又问。
“这个……”我用手试着压下像飞檐般翘起的头发,“我的睡相不好,
起床后也没梳头,刚刚又抓了几次头发,于是就……”
难怪我觉得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原来我的头发已像鸟类展开双翼。
“原来如此。”她坐了下来,用手指了指,“你的办公桌在那边。”
“喔。”
我实在是尴尬到不行,刚好头发像鸟,于是飞也似地回到我的办公桌。
虽然今天挨了老总的骂,不过由于曹小姐主动跟我说话,
算起来心情还是有赚头,而且赚得不少。
“以后多小心,别再迷糊了。”
曹小姐这句话说得真好听,我在脑海里不断倒带,多听几遍。
我也盘算着下班时搞不好可以跟她一起搭电梯下楼。
最好电梯突然故障,把我们困住,她应该会因为害怕而哭泣。
“想哭就到我怀里哭”,这是瘐澄庆的歌,也将是我对她说的话。
可是一到下班时间,我突然想起头发不知道服服帖帖了没有?
赶紧到洗手间理一理仪容,出来后她已经下楼了。
我只好改唱张学友的“回头太难”。
走出公司大楼,一面走一面想着亦恕和珂雪的故事。
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如果珂雪总是望着窗外,亦恕又如何与她有所交集?
搭讪吗?不可能。
亦恕是学科学的人,他知道氢分子是藉由燃烧而跟氧分子化合成水,
而不是氢分子主动跑去跟氧分子说:“让我们结合吧。”
所以,该如何让氢分子燃烧呢?
正在伤脑筋之际,似乎听到右边传来细碎的“叩叩”声。
转头一看,那个学艺术的女孩正在咖啡馆内用手指轻轻敲着落地窗。
她朝我笑了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点点头。
我右手推开店门,左脚刚跨进,突然想起今天并没有打算要喝咖啡。
于是动作停格。
“嗨,学科学的人。”她指了指她桌子对面的位子,“请来这里坐。”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板,感觉老板像正等着老鼠走出洞口的老鹰。
而我就是将头探出洞口的老鼠。
算了,喝杯咖啡也无妨。
我双脚走进咖啡馆,老板也同时飞过来。
我坐在她对面,跟老板点了一杯咖啡,然后问她:“有事吗?”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哦。”她的语气很开心,眼神水水亮亮的。
照理说她常过度使用眼睛来观察东西,眼神应该很锐利才对。
可是她的眼神却柔软似水,好像微风吹过便会产生阵阵涟漪。
“什么事?”
“我这几天画画的灵感,像雨后春笋般出现。”
“那很好啊。”
“你知道吗?”她眼中波光潋滟,“你就是那场雨。”
说完后她笑了起来,连笑容都是柔柔软软的,
让我想起去年尾牙摸彩时抽中的蚕丝被。
我的个性是如果女孩子当面夸奖我,我就会很尴尬。
现在应该不只是尴尬,我猜我一定脸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种因尴尬而产生的麻痒感,在四肢间快速流窜。
“我真的很感激你。”
“好好好。”我赶紧说话以免她继续说下去,“不必客气了。”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你把那些春笋分一半给我就行了。”
“好呀。从现在开始,我画的每张画,你都可以看。”
“喔。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
我实在不习惯她的眼睛不看窗外,而盯着我瞧。
我又开始抓头发,刚刚顺好的头发,现在看起来大概又是自然卷了。
幸好老板把咖啡端过来,我喝了一口,平静不少。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7)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可以啊。”
“你现在可不可以当我的模特儿?”
“模特儿?”我张大嘴巴。
印象中的模特儿好像都是没穿衣服的女人,通常还是胖胖的。
而且好像都是刚吃饱饭便被叫去当模特儿,以致肚子圆鼓鼓的。
她怎么会叫一个还没吃饭的年轻男子来当模特儿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吞吞吐吐,“不过我要穿衣服。”
“你放心。”她微微一笑,“我不是要画裸体素描。”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我双手拨拨头发,转头看着落地窗中的自己是否足够潇洒。
“那我要问你问题了哦。”
“问问题?”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回答:“好啊。”
“你还是处男吗?”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惊讶过后便是强烈的尴尬,我下意识往后退,
紧紧贴住椅背。
新仇和旧恨同时涌上来,我尴尬得几乎要飞到外层空间了。
“这……”我的牙齿好像在发抖,“你……”
“我知道了。”
她摊开画本,拿起笔,低头开始画画。
我心想处男跟模特儿有关吗?难道模特儿得是处男?
我看她并没有盯着我瞧,只是低头猛画,心里更纳闷了。
而且她说她知道了,知道什么啊?
想端起咖啡杯到嘴边,她却突然抬头看我一眼,害我差点失手滑落。
真是够了。
“画好了。”
她笑一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我等尴尬的感觉慢慢散去,才低头看了看那张画。
画上只画了一个人,双手和双脚大开,眼睛似乎在翻白眼,嘴巴也打开。
最特别的是,他全身的毛发直挺挺竖立着,甚至连眼睫毛也是。
好像把针插满全身。
在人的上面一直到画纸的边缘,还画了很多条短直线。
“这是我吗?”我问。
“嗯。”她点点头,“不过这张画的名字,叫《尴尬》。”
“《尴尬》?”
“对呀。”她的咖啡没了,于是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
“我从你身上感觉到尴尬的味道,我就想画画看。”
“那你干吗问那个问题?”
“这样你才会更尴尬呀,而且我想再确定一下你尴尬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