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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石安门外(同志文)-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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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声和炒菜时的爆油声是不是会盖过电视的声音。 
“哎,你瘦了。”小九紧了紧围裙,上下打量我。 
“你们怎么都这句话啊。”我苦笑。 
“事实呗,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瞅瞅你这杨柳小蛮腰。”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得劲儿啊?”我提醒他用错了形容词。 
“那没辙,我学历在这儿呢,没你水平高。”小九很豁达的自嘲。 
“哎,对了,听川川说你现在在长安街上跑大一路呢,怎么样啊?”我突然想起了小九已经是上班的人了。 
“还成,挣得不少,就是累。”他边说边把切好的葱丝倒进锅里。 
“那没辙,大一路走王府井,走天安门,人多,能不累吗。” 
“可不,再赶上早班儿,我天不亮就得起来,北京刚一下雪那会儿,我从这儿走到头条外头就差点儿摔着三回。” 
“哟,那你可留神,别掉河里去。”我拿他开玩笑。 
“还真悬,明儿以后能不赶早班儿就不赶,我可不受那罪了。”熟练地翻动炒勺,他抱怨,“真没想到,当售票员也这么累,我还以为光跟椅子上坐着买票就行了呢,结果一上岗才知道,要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有回车半道儿发动不起来,撂在军博门口了,我还得跟着下去推车,惨。” 
“是有点。”把切好的带鱼段小心顺进油锅,我笑道,“你干脆辞了,跟周小川玩儿摇滚得了。” 
“哎,你别说,我还真就想过,可惜人家有吉他手了。” 
“你不会不弹吉他?” 
“不行,我就想弹吉他,别的也不拿手啊。” 
“那就卖嗓子,唱呗。” 
“不,不乐意。”小九摇头,“当就当吉他手。” 
“真死性。” 
“让你说对了。”他笑。 
小九那时候是挺死性的,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卯着吉他手,我说让他跟川川混,开口唱歌,他就是不听,不过在两年之后,这小子还是上了贼船,他加入了“桥”,取代周小川的位置成了主唱,我不知道川川是怎么劝动他的,当时我在上海,具体经过一无所知,不过我知道,在劝说别人这方面,周小川比我有耐心,软磨硬泡,小九也就没辙了。 
总之,结果让我挺满意,其实我不大愿意让川川唱歌,他嗓子不够宽,也不够皮实,遇到艰涩的音会受不了,原来在一块儿弹木吉他唱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去鼓捣他的贝斯比较实际。那天,饭才挺丰盛,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周小川乐队的两个成员,五个人凑到一块儿,饭桌上热闹非凡,照原有计划,我进行了“声泪俱下”的“血的控诉”,把这些年是怎么让周小川一路压迫着走过来的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其中并没夸张什么,只是我的叙事方法比较邪乎罢了。 
席间周小川并没有反驳我,我还记得他在我旁边儿只是抿着嘴乐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酒精,可能是因为屋里人多热的,他的脸颊始终绯红,然后在我嚷着要他补偿我的时候彻底红了个透。 
“我怎么补偿你啊。”他放下酒杯。 
“简单,你亲我一口就成。”我朝他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来来,亲哥哥一口,就算补偿了。” 
话音落下,立刻被另外三个人大声起哄,小九还一个劲儿叫好,说要亲就亲个嘴对嘴的,我当时也特来劲,立刻改口说:“嘴对嘴也成,反正咱俩都一嘴酒味儿,谁也别嫌谁。” 
周小川脸上都快冒烟了,他瞪着我,瞪了半天,然后嘴角挑起一个很让我猜不透其中深意的笑,接着,他拉过小九,在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 
我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小九的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了,喊着:“嚼子,这可是川儿让我干的!”,他冲着我就扑了过来,结果,那本来期待着能让周小川甜甜腻腻来个啵儿的右脸,硬是叫小九结结实实亲了一大口。 
我当时全身都僵了,周小川却笑着说要请小九去老莫吃饭以表谢意。 
“不干!这不算!!”我大呼小叫,“哎呀……我的清白啊……姓景的!今儿算我栽,等着的,早晚得有人好好管管你!” 
那天的饭,我们一直吃到下午才算完,周小川把他那两个哥们儿送出头条,然后回来跟我们俩收拾残局,屋子里全是酒气,让我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总算是干在小九爸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了屋子,我和周小川跟他告了别,然后慢慢悠悠往家走,天有点儿阴,也挺黑的了,没走出几步,就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 
“下雪了?!”我惊叹。 
“嗯,这两天一直下小雪。”他没多惊讶。 
“我都半年没见着雪了。” 
“上海不下雪?” 
“反正我没赶上。”摇了摇头,我立起军大衣的领子,然后突然问周小川,“哎,你刚才干吗让小九亲我?” 
“因为我不想啊。”他说得特坦然。 
“真抠门儿。” 
“不是我抠儿。”他反驳,“我最近口腔溃疡。疼着呢,今天早晨吃油条还一不留神咬破了,没瞅见我刚才饭都没吃几口嘛。” 
“哟,让我看看。”酒醒了一半,我抬手去扳他下巴,却立刻被打了一巴掌。 
“别动!真的特疼。” 
那表情没骗人,我有点心疼他,但一开口却成了逗贫:“那你可快点儿好,别忘了还欠我一热吻呢。你不是说因为口腔溃疡所以不能亲吗,那我就等你好了再……” 
“少臭来劲!”捂着腮帮子,周小川瞪了我一眼。 
“嘿嘿……”傻笑着,我一把搂过他的小肩膀,“走走,跟我回家,我爸妈打从我回来还没见着我呢,今儿晚上跟我们家吃饭。” 
“啊?!你还吃得下去啊?”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我。 
我没回答,笑着搂紧了怀里的小东西,我迈开步朝四巷口走去。 
身前身后,是一片蒙蒙的落雪,沿着护城河,下得无边无际…… 

放假没几天就是春节了,那几天比前后都忙,都累,跟着我爸妈和我姐到亲戚家拜年,几乎绕遍了全北京城,于是,乱糟糟中也就少了和周小川的联系,直到过了初五,才算踏实下来,那天,我把他叫到我家吃破五的饺子。 
皮儿是我妈擀的,馅儿是我爸剁的,饺子是我跟我姐包的,到周小川那儿,就剩下吃了。不过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公平,因为这小子包了好几个小合子小包子,都小的不能再小了,我说你别玩儿了,这玩意儿一下锅肯定找不着,他却不以为然。 
说来也神了,那回他鼓捣出来的那些小号合子包子还真就没煮破,我把那几个小心翼翼的捞起来放在一个碗里,摆在周小川面前。 
“来,咪咪,吃饭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 
“谁让你弄这么小的,这不是猫食是什么。”边说边偷笑,我把醋瓶子递给他。 
“嘁,猫食就猫食。”很是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他拿起筷子。 
那顿饭吃得挺好,也挺快,饺子这东西就是吃起来省事,包起来麻烦。饭桌上也没聊太多内容,无非就是我在学校的那堆事儿,找值得说的给大家讲讲,这种讲述我已经习惯了,春节这么几天,上谁家吃饭这都是餐桌上的必备节目。 
饭后的时间远比饭桌上愉快,我爸妈和我姐在家看电视,我则准备和周小川一块儿去他和乐队成员临时住的地方。 
“有吉他吧?有我就不带了。”我问。 
“能没有吗,你想玩儿什么都成。”他双手插兜,“走吧。” 
出了门,有出了巷子口,我们一路坐车,终点是西单。 
“你们住这边儿?”我看着面前的高大建筑,“在西单商场后头?” 
“是啊,这儿是我们吉他小溪家的房子,屋子不大,但也够我们仨折腾了。”吁了口气,周小川带着我往前走,从西单商场旁边一个门洞过去,就是居民住宅区,跟着她绕来绕去,才总算进了小堂胡同口。 
胡同很窄,仅能两个人并排经过,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这种地方能练琴打鼓?别开玩笑了。 
“你们也不怕街坊跟你们急啊?这门对门,窗户对窗户的。”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没事儿,白天这边儿就没人了,我们也不会晚上练,要不早让人轰走了。”笑了笑,周小川把我带到一户门前,“就这儿。” 
看着他开锁,跟着他进屋,我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秘密基地的全貌,房子的确挺小,仅有两间,一里一外,乐器都在里屋,外头有张行军床,有张小折叠桌,几个摞在一起的小凳子和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生锈的铁炉子摆在屋子当间儿,一节节烟囱之间缠着黑胶布,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窗外。 
说实话,这种情景让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你们……这也忒……” 
“瞧把你吓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周小川关好门,朝我笑了笑,“又不在这儿长住,所以布置很简单。” 
“这叫简单哪?这叫寒酸!”我敲了他一记,“你们那吉他手怎么也不说给房子拾掇拾掇?” 
“人家又不住这儿,他们家住后海,这套房闲置,才能让我们用的。”边说边走到炉子前头,他抄起火筷子挑开圆盖儿,看了看里头的蜂窝煤,“你先找个地儿坐吧,我笼火,一会儿就暖和了。” 
无言,叹了口气,我踱到行军床旁边坐下,看着周小川拨弄炉火的动作,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我愈发觉得心里难受,他就是在这种地方一天一天熬着?这种夏天闷死,冬天冻死的房子,这种连点儿象样家具也没有,又阴暗又潮湿的房子,这小子就跟这儿忍了半年?! 
“你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我终于开口。 
“干吗?别地儿哪儿那么好找?又要交房租,我们可都是穷人。”蹲在地上,周小川把劈成窄条的木头塞进炉膛,又塞了两张报纸,然后朝四周看了看,寻找火柴。 
“这儿条件太差了。” 
“已经很不错了,其实这儿的房子是文革房,比咱们家那片儿新,就是因为没怎么仔细修过,才这样儿的,要是刷刷墙皮就挺新。” 
他说的轻松,我听得心里一坠一坠的。 
“你爸妈就忍心让你跟这儿熬着?” 
“他们不知道我住这儿,我也不打算让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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