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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返普罗旺斯-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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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啦,”有一次他就这么说,“你们不会记得一九四七年夏天的事。八月里下了冰雹,都有鸡蛋那么大,葡萄全给砸坏了。”

  只要这样的话一出口,别管是谁,都会将已溜到嘴边的“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话咽回去。他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别那么盲目乐观,老天爷可没长眼睛。”

  一般情况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看到整个葡萄园一切都井然有序了,他才会满意地走回我们车上,让我们顺道搭他一程,随后再顺着大路溜溜达达地回到儿媳妇的厨房里。不用说你也猜得到,他是去监督午饭的准备情况了。

  我相信他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一脸的皱纹都向上翘着,刻画出一张笑脸(他笑的时候,嘴会大大地张开,露出的牙床的面积多过牙齿,可这丝毫不会减少他一脸的开心)。

  我好像从没见他生气或伤心。他对于一些现代的新东西不太喜欢,甚至有点厌恶,比如说吵得人心烦的摩托车。但是对另一些却非常喜爱,比如他的那台大电视。有了它,他就可以在看那些过时的美国肥皂剧时,尽情地放纵一下自己的弱点。他九十多岁去世时,完全没有遗憾,事先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村里人给他送葬时都非常悲伤。

  在普罗旺斯,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你经常能看到他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咖啡馆里,找个座位坐下,悠闲地喝上几口鹅鸭葡萄酒或茴香开胃酒什么的。他们也经常像一群心态平和的鹞子,在村里战争纪念碑旁的木凳子上麇集,指节粗大的双手紧紧握着拐杖。或许也会搬上几把椅子,坐到大门外的阴凉里,监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任何事情都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按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老人们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早年辛辛苦苦,终年劳作,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收获的粮食刚刚够维持生计,赶上灾年,甚至颗粒无收。许多对我们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他们却非常遥远而陌生。他们没滑过雪,没去过加勒比海过冬,没打过高尔夫球、网球,没有第二处房产,也不是每三年就换一部新车,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好日子,他们从不曾拥有过。但是你看他们,健康快乐,自由自在,心满意足,而且显然没有什么能将他们打倒。

  像他们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成行结队的,随处可见。每次看到他们,我都忍不住会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长寿的秘诀。但是十有八九,他们只会选择耸耸肩来回答,所以我只能自己给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了。

  他们这代人似乎没有经受到现代焦虑的折磨,也许这正是由于他们一生都只与大自然交往,而不是跟某个性情暴戾、反复无常的老板打交道的缘故。虽然大自然某种程度上也像个雇主似的,时不常来点风暴、森林大火,或者病虫害什么的,既不可靠,也不宽容。但至少它没有人性的险恶、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更无不良嗜好。

  遇到不好的年景,大家一起来分担大自然的责难,同风雨,共患难,互相嘘寒问暖、相濡以沫,因为除了冀望来年以外,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

  与大自然相处(或者说斗争)使人学会了乐观豁达、宠辱不惊,即使身处绝境,也要尽情欢乐。与农民共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谈论不幸时的那种乐观,即使那是他们自己的不幸。他们简直就跟看到悲剧而暗自欣喜的保险代理商一样坏。

  遵循稳定的、可以预知的季节规律来生活,也会令人有一种安全感,比如,知道春天和初夏是旺盛而繁忙的季节,冬天则是悠长而宁静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方式,很可能将那些急躁而野心勃勃的公司经理们尽早地赶入坟墓。可对这里的老人们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有位朋友,和我一样,也是从繁重的广告行业逃亡出来的。几年前,他搬到了吕贝隆,以酿酒为生。他现在是每天开着隆隆作响的拖拉机去上班,而不是像以前有着光可鉴人的小汽车,还配着专职的司机。现在,他面对的问题不再是那些苛刻、易怒的顾客,而是天气的喜怒和在收获季节四处游荡偷摘葡萄的人们。

长寿的肥鹅肝(2)

  他已经适应了在没有被法国人称为“众多的秘书和私人助手组成的一字长蛇阵”的环境下工作,并且已经很难记起上一次打领带是什么时候了。他工作的时间很长,比他在巴黎的时候长很多,收入却不比当时,但他感觉良好,吃得好,睡得香,对自己的工作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他在本质上就跟那些乐天知命的老人们一样,懂得去欣赏平凡的快乐。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加入到曾被他称为“在咖啡馆里混日子的活古董”的人们中去。但 最为重要的是,他的生活开始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开始具有一种百折不挠的活力,而这也正是健康的老年所必备的一个品质。

  科学家(虽然多数时间他们是在坐着)告诉我们,生命在于运动。当运动停止的时候,肌肉就会萎缩,某个器官就会比经常进行运动的人提前衰老。在城市里,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体育馆。而在朴实的乡村生活中,下地干活就是为了生存所必须从事的农村体操。

  弯下腰去修剪枝条,直起身子去垛好成袋的化肥,下地砍柴,清理沟渠,归置木材,所有这些都只是枯燥乏味的杂活,但却是很有效的锻炼。你要是干一天这些活计,准会累得要死,全身肌肉僵硬,还会生出很多的水泡。如果干上一个月,情况就会发生变化,你会觉得身手变得矫健敏捷,腰带也明显地松了。这样干上一辈子,奇迹就会出现了,这是生命的奇迹。

  即使在毫无生机的冬季,冬眠的快乐也经常会被打猎之类的锻炼所打断。遗憾的是,吕贝隆现在的猎人已经不多了,即使偶尔见到,也都零零散散,常常是一个人挎着枪去溜达一圈。但这是怎样的溜达呀——坚硬而陡峭的山坡,是对双腿耐力的挑战;寒冷的空气洪水般直冲肺腑,心脏因而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这群武装起来的乐观分子无年事高低之分。有一次,我在森林里遇到过一位猎人,他的生日甚至要早过火药的发明。在大城市里,你可能会想到要扶持他们过马路。而在吕贝隆,他们会一边跟你聊着,一边带着你穿过田野,你为了能跟上他们的步伐,经常会弄得气喘吁吁。

  印象中骑自行车的人,一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而现在骑士们的年龄似乎进行了飞跃。他们的装备比起年轻人来毫不逊色,身上五彩斑斓,不是祖母绿就是孔雀紫。他们从路边飞驰而过,就像一大群巨大的昆虫在贴地面飞翔。也许要等到他们在咖啡馆前停下来喘口气、喝杯啤酒的时候,你才能发现他们斑白的头发和青筋暴露的双手。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该领退休金了。是什么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活力?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本该是病魔缠身、步履艰难地待在医院,而不是午饭前还要风风火火地骑上一百公里?他们莫非吃了什么妙药仙丹?

  除了好的食品和一两杯葡萄酒外,还能有什么呢?古希腊著名医师希波克拉底曾写过一篇郁闷的药方:“死神就在你的肠胃里;消化不良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如果他说的不错,我想,普罗旺斯人的肠胃是他们长寿的必要装备。由此推断,这副好肠胃与它每天都必须应付的那些东西有莫大关系。

  普罗旺斯人的肠胃为什么能发挥如此健康的作用呢?对此,已有多种理论进行了回答。这些理论既很科学,也有助于调节人的口味。经常食用橄榄油就是其一,或者经常吃大蒜,辅之以红葡萄酒——每天一到五杯,或者其他任何东西,这就在你相信哪种科学理论了(每天五杯好像是一个更圆满的数字)。

  但是,我还是应该看看营养学家们的有关统计数字。他们说,法国西南部的居民中患心脏病的比率比其他地方的要低,而这个比率早已经比除日本外的任何发达国家都低了。

  然而,这些普罗旺斯西南部幸运的居民以什么为生呢?低钠的粥?长寿豆腐?栗子肉片,偶尔地再加上杯无酒精、无糖、闪闪发光的葡萄酒替代品?都不是。他们饮食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是脂肪,尤其是鹅和鸭的脂肪。

  听到这些,传统的饮食思想和人们普遍接受的烹调方法只能大惑不解。

  普罗旺斯人离不开脂肪,土豆要用脂肪来烤,什锦砂锅中的豆子要用脂肪来闷,蜜饯要用脂肪来保存。肥鹅肝更是只有天上才有的美味了(肥鹅肝实际上是罗马人发明的。由于法国人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马上会冠以法国名字纳入国粹,再加上他们传统的谦虚的品格,所以理所当然地就相信那是他们自古相传的国宝了)。

  这个又肥又腻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健康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呢?然而如果有一天,根据营养学精心调配的菜单上只剩下了豆腐、豆子之类单调乏味的食物,而删去了肥鹅肝,我们的生活还能有味道吗?

  脂肪对人体真是毫无益处吗?

  这恐怕首先要看脂肪究竟是来自哪里,虽然食物警察们并没有那份闲心为你区分这些。多年来,他们一直郑重告诫我们,要警惕脂肪的危害,不论哪一种脂肪都是有害的。

  在加利福尼亚,你可能会对那些浑身上下除了皮、骨头、肌肉和仅够维持健康的硅酮之外一无所有的人大感惊奇。我也听说过,那里的营养学权威曾严肃地考虑过要宣布脂肪为禁食物质。即使在法国,食品也要在商标上犯了罪似的承认里面包含了百分之一的脂肪。看来,脂肪真是恶名卓著了。

  所以,当在法国这个角落里,看到人们对那些高脂肪、高胆固醇、对动脉构成巨大威胁、真可谓罪大恶极的东西如此热爱,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为了探询肥鹅肝和健康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我翻阅了好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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