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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小说集-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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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来得及接站,我手中拿着电报,心里修忽产生了一个念头雇一辆小汽车去接站,这念头产生的很随便,就像陕西人想吃一顿“羊
   肉泡馍”。父亲生平连次小汽车也没坐过,我要给予父亲“生平第一次”。我给几处出租汽车站打电话,都没车。20 多分钟在电话机前过去了。乘公共汽车接站,已根本来不及。只有继续拨电话。又拨了10 多分钟,终于要到了一辆车。说很快就到,却并不很快,半小时以后才到。一路红灯,驶驶停停。到火车站,早已过时。
  我打开车门就往下跳,司机一把揪住我:“车费!”我一摸衣兜,钱包没带!只好向司机陪笑脸,告诉他我是来接人的,接到再给他车费。说了不少好话,最后将工作怔押给他,他才算松开了手。
  站内站外,都没寻找到父亲。我沮丧地回到出租汽车跟前,央求司机再送我回家,来去车费一块付。司机哼了一声,将车开走了。我见方向不对,暗着笑脸问:“你要把我
  拉哪去呀?”司机冷冰冰地回答:“出租汽车总站。我饿了,该吃午饭了。你在总站
  再要一辆车吧!”我自认理亏,不便再说什么。在出租汽车总站,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坐进了另一辆小汽车里。
  回来倒是一路飞快,算帐时,可把我吓了大跳二十三元!我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二十三元啊?”司机瞪了我一眼:“加上从火车站到出租汽车总站的那一段车费!”“那一段路也要车费?!”“笑话!你想自坐啊?”一进家门,见父亲已在家中了。我埋怨道:“爸爸,你怎么不在火车站多等会啊?让我白接了你一趟!”父亲说:“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你,我心想你不会来接了。。”“拍了电报,我能不去接吗?真是的!”“我心想,大概你工作忙,脱不开身。。”我说:“爸,先给我二十三元钱!”刚见面,伸手要钱,父亲奇怪,疑惑地瞧着我。我只好解释:“爸爸,我是租了一辆小汽车去接你的,司机在下边等着
  呢,我的钱包放在办公室了。”仿佛为了证实我的话,司机按了几声喇叭。父亲当时那种表情,就好像听说我是租了一艘宇宙飞船去接他似的。
  他缓缓解开衣扣,拆开经在衣里儿的一块布,用手指捻出三张拾元的纸钞,默默递给了我。我从父亲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心里想说的一句话:“你摆的什么谱啊!”
  “爸爸,这钱我会还你的。。”我接过钱,匆匆奔下楼去。当我回到屋里,见父亲脸色变得很阴沉,也不瞧我,低头吸烟。我省悟到,我刚才说了一句十分愚蠢的话。。父亲,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强力壮的父亲了,也不再是那个退休之年仍
  目光炯炯,精神矍烁的父亲了。父亲老了,他是完完全全的老了,生活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他那很黑的硬发已经快脱落光了,没脱落的也白了。胡子却长得挺够等级,银灰间黄,所谓“老黄忠武”,飘飘逸逸的,留过第二颗衣扣。只有这一大把胡子,还给他增添些许老人的威仪。而他那一脸饱经风霜的皱纹,
   凝聚着某种不遂的夙愿的残影。。
  生活,到底是很历害的。
  我家住在一幢筒子楼内,只一间,十三平米,在走廊做饭,和电影《邻居》里的情形差不了多少。走廊胜,黑,苍蝇多,老鼠肆无忌惮,特肥大。
  父亲到来的第一天,打量着我们家在走廊占据的“领地”,不无感触地说:
  “老二,你有福气啊!你才参加工作几年呀,就分到了房子,走廊这么宽,还能当厨房。。你。。比我强。。”
  这话从父亲口中说出,以那么一种淡泊的自卑的语调说出,使我心中有些难过。
  父亲当了一辈子建筑工人,盖了一辈子楼房,却羡慕我这筒子楼里的十三平米。。他是被尊称为主人翁的人啊。。
  编辑部暂借给我一间办公室。每天晚上,我和父亲住在办公室,妻和孩子住在家中。
  我虽没有让父亲生平第一次坐上小汽车,父亲却沾了我的光,生平第一次住上了楼房。
  父亲每天替我们接孩子,送孩子,拖地板,打开水,买菜,做饭,乃至洗衣服,拆被子,换煤气。一切的家务,父亲都尽量承担了。
  我不希望父亲,我的老父亲沦为我的老勤杂员。我对父亲说:“爸爸,你别样样事都抢着做。你来后,我们都变懒了!”
  父亲阴郁地回答!“我多做点,倒累不着。只要能在你们这儿长住下去,我就很知足了。。你妹妹结婚后,家中实在住不开了,我万不得已,才来搅扰你们。。”
  父亲的性格也变了。变成一个通情达理的,事事处处,家里家外都很善于忍让的,老无脾气的老头了。
  除了家务,父亲还经常打扫公共楼道,楼梯,厕所,水池。他不久便获得了全楼人的称赞和敬意。父亲初来乍到时,人们每每这么问我!“那个大胡子老头就是你父亲吗?”以后我听到的问话往往是:“你就是那个大胡于老头的儿子呀?”在我意识中,父亲是依附于我的人格而存在的,但在不少人心目中,我则开始依附于父亲的人格而存在了。
  一些从不到我家中走动,大有“老死不相往来”趋势的工人们,也开始出现在我家了,使我同一种更普遍的生活贴近了。
  我惊奇地发现,不是家用洗澡的日子,父亲也可以公然到厂内浴室洗澡。没票,父亲也可以从容不迫地进人厂内礼堂看电影,忘带食堂饭菜票,父亲也可以从食堂且先端口饭菜来,而人们还都对他很客气,很友好。这些“优待”,是连我也没受到过的。父亲终于以他所能采取的方式,获得了和我并存的独立人格。我不再阻止他打扫公共卫生。
  我理解,人们注意到他,承认他的独立存在,如今对他来说是何等需要,何等重要!这是一个没机会受过文化教育的,丧失了健壮和力气的,自尊心极强的老父亲,在一个受过大学文化教育的,有了一丁点小名气的儿子面前保持心理平衡的唯一砝码。我告诫自己,我要替父亲珍视它,像珍视宝贵的东西一样。
  父亲身上最大的变化,是对知识分子表现出了由衷的崇敬。以前,他将各类知识分子统称为“耍笔杆子的”。靠“耍笔杆子”而不是靠力气吃“轻
   巧饭”的人,那是他所瞧不起的。每天接踵而来找我的,十有八九是地地道道“耍笔杆子”的。我将他们介绍给父亲时,父亲总是臂微垂,腰微弯,很不自然地做他所不习惯的鞠札状,脸上呈现出似乎不敢舒展的禁而敬之的笑容。随后,便替我给客人彻茶,点烟。当我和客人侃侃而谈时,父亲总是静默地坐在角落,一会儿注意地瞧着我,一会儿注意地瞧着客人,侧耳聆听。倘我和客人谈到该吃饭时,父亲便会起身离去悄然做饭。倘我这个主人有时竟忘了吃饭这件事,父亲便会走进屋,低声问我:“饭做好了,你们现在要吃么?还是再过一会?”饭后,照例抢着刷洗碗筷。
  一次,送走客人后,我对父亲说:“爸爸,你不必对客人过分恭敬,过分周到,他们大多数是我的同事,朋友,用不着太客气。”
  “我。。过分了吗?。。”父亲呐呐地问,仿佛我的话对他是一种指责
  几天后,我收到了友人的一封信。信中写道:“昨天我到你家找你,你不在,我和你的老父亲交谈了两个多小时。他真是一位好父亲,好老人。但我感到,他太寂寞了。
  他对我说,连和你交谈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你真那么忙吗?。。”
  这封信使我无比惭愧,无比自责。是的,父亲来后,我几乎没同父亲交谈过。即使一次不太长久的,半小时以上的,父子之间的随随便便的交谈也没有过,父亲简宜就像我雇的一个老仆役,勤勤恳恳,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为我做着一切一切的家务。
  而我每天不是在写,写,写,就是和来客无休止地谈、谈、谈。。
  第二天晚饭后,我没到办公室去抄那将急待发出的稿子,见妻抱着孩子到邻居家玩去了;我便坐到了父亲面前。
  我低声说:“爸爸,跟我哪几句家常话吧!”
  父亲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用一种单刀直入的语调问:“老二,你为什么不争取入党啊?”
  我怔住了。我预先猜想三天三夜,也料不到父亲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难道这就是父亲最想同我交谈的话题么?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又说:“爸爸,聊几句家常话吧!”
  “你们兄妹五个,你哥呢,就不提他了。。比起来,顶数你有了点出息,可你究竟为什么不人党啊?听你们同事讲,你说过,要入也不现在入共产党的话?你是说过这话的么”父亲的目光仍定定地看着我,揪住这个话题不放。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说过,而且是在某个会议上当众说的。我并不想欺骗父亲。我对党的信仰是萌发于一种朴素的感恩思想的。这种感恩思想,毕竟不是建立在切身体会的基础之上。而是间接灌输的结果,是不稳固的。是易于倒塌的。也是肤浅的,不足以长久维系下去的。动摇过的事物,要恢复其原先的稳固性,需要比原先更稳固的基础。信仰不像小孩子玩积木,抚乱一百次,还可以重搭一百次。信仰的恢复需要比原先更深刻的思想观和认识观。这比给表上弦的时间长得多。
  父亲的话,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我故意用冷漠的语调反问:“爸爸,你为什么对我入不入党这么在乎呢?你希望我能入党,当官,掌权,而后以权谋私吗?”
  父亲听出来了,我的话对他的愿望显然是嘲讽。父亲缓缓站起,一只手撑着椅背,像注视一个冒充他儿子的人似的,眯起眼睛,眈眈地瞪着我。他突然推开椅子,转身朝外就走,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父亲在门口站住,回过头,瞪着我,大声说:“我这辈子经历过两个社会,见识了两个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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