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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春 作者:李师江-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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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股,按出资多少给予股份。这一番生意经,常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那细春手里就几个工资钱,平时回家又慷慨地贴了些做家用,哪有大钱做资本?必须得筹的。若筹了钱去,谁知道是赔是赚?村里养池的人,年年有亏得叫苦连天的,也有赚得笑眯眯的,没个准。远去外地养殖,常氏一个妇道人家,没做过大事的,又怎能晓得其中风险,所以不知该不该听细春的主意。问李福仁,李福仁更是连个态度也没有,道:“养个池,砸那么多的钱进去,是赢是输,我想起来就头疼,你莫问我——我一辈子只晓得老老实实干地头的活,其他的一概不知。”常氏道:“这老头,活这么大岁数却越来越没主意。”又对细春道:“要不然问问你哥哥,兴许他们能给你稳妥意见。”抽空上去问安春,安春回道:“我看没成数,你看我养池的钱是银行的,还没有赚头,若是自己出钱砸下去,运气不好的话泡沫都不起一个——更何况你到外县去养,跟那些嘴上无毛的小孩子去,哪有个准。” 
  
  常氏便将安春的意见传了回来,细春不服道:“他那养池算什么养,人家都说他只晓得在池里吃饭睡觉,管自己吃饱却不管鱼吃饱,每年的鱼都比他自己瘦。他养了几年,还是外行,暗地里被人笑话的,我可不像他。”又问二春,二春因事不关己,不置可否,道:“若有钱,便试试?”细春自己哪里有钱,说跟没说一样。只是细春干劲很足,一味想筹钱做的,道:“当初三哥胡乱做什么,你都能支持,给他百般筹钱,如今我做正事,却这般犹豫?!”——年轻后生,到了想做事业的年龄,血气很旺,不顾不管的;到了将来,阅历了人世,做事沉稳了,却没这个干劲了。 
  
  常氏寻思再做一场会来资助细春,便来前厅问妇女们可有意做会脚。有的道:“你不知道,村里的会多半都倒了,剩下的人都心惊惊的,只想早日标回去。如今要拉会脚,太难了。”常氏道:“我只听说会有倒的,却不曾想倒得这么厉害。”那安庆嫂提了桶——她养了五六头猪,来搜集泔水的——从外头进了前厅,听了道:“会倒得厉害是因为如今人变得厉害了,一个个烂了心肝的胆子大胃口,恨不得把天咬下来吃——祠堂坪的阿法媳妇,平日里细声细气,极像好女人家,你猜她参了多少场会?六场会,怕露馅,假借她姐妹姨妈的名字参与的,这个月这里标一场,下个月那里标一场。人们都奇怪,那阿法也只是刚结婚的后生人家,没什么大门路赚钱的,他媳妇却每日上街置办鸡鸭鱼肉,去过她家的人见她一桌子满当当的,每日都在过年。结果,六场会都标到手,带了老公孩子逃外边去了。猜她卷了多少钱,有人帮她数了,是十几万,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她却细手细脚地吃了。我参的一场会就被她吃了的——你道如今的妇女坏不坏!” 
  
  常氏听了,哎哟哎哟地咋舌。阿法媳妇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惟常氏少出来闲叨,是不知的,不由惊道:“哎哟,那没有人去抓她回来呀!”安庆嫂把天井下泔水缸表面的稀水舀掉,底下有料的舀到桶里,回道:“谁能抓呀,谁又知道她躲哪里去了?自认倒霉吧,便是把她抓回来,钱让她吃了,也没处赔!”安伍媳妇在石槽上洗衣,道:“说到抓,确实没法,说出来倒也可笑。山头大细兵也是卷了会款逃的,还是会头呢,逃到县里单石碑市场摆摊,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开车的阿坤抓住,叫他赔钱也无钱,抓他回来也抓不得,两人僵持在市场里,只不让大细兵走。僵得久了,阿坤尿急,只去厕所片刻,大细兵便溜了,哪里有什么法子能讨回钱的。” 
  
  当下各妇人将自己的稀奇见闻都闲聊了,才晓得倒会是今年的形势:从邻县福安传染过来,县里的“日日会”资金大得可怕,多是流到赌场里,卷走几十万上百万的大有人在,自然乡村里数万的不足为奇。只因自古以来做会完全是靠熟人的诚信支撑,除此之外别无约束,到了这年头人心浮动,有了钱财什么都可以放在脑后,又怎么会不倒呢!当下常氏放弃了做会筹钱的念头。又想借利钱给细春做本,去问高利贷李怀祖。恰李怀祖不在家,倒是李安秋的媳妇在门前水龙头洗菜,便问道:“妹子,你缘何住在这里?”李安秋媳妇道:“我公公老喝醉酒,骂人甚是难听,我们跟他合不来,便借住李怀祖家了。”常氏道:“可要租?”李安秋媳妇道:“这倒没有,要租,我们哪付得起!”常氏道:“李怀祖倒对你们好,原来向他要一间给三春住,硬是要我租金。”李安秋媳妇道:“说是没有租金,其实也有的,这厝里水电费全是我家来付——李怀祖他煮什么全用电锅,一个月恐怕要给他垫一二十块电费。我们已经垫不起了,安秋正在寻住处,要搬走的。”常氏道:“难怪,他算得精不会让人白占便宜的。可知道向他借钱利息是多少?”李安秋媳妇道:“这我倒是晓得一二,来这里找他的莫不是来借利钱的:五百以下的五厘,五百以上的一律三厘。”常氏道:“哎哟,这么高,可确定?”李安秋媳妇道:“我是看来借的人多了,才知道的。凡不是急着用钱的人,都不会用这么高的利钱。”当下常氏被利息吓倒,回家后将此事暂且搁下,另做打算。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知道细春姑父的单位里老师有利钱借,两厘的利,需要担保。原来这年头,都是手头上有些钱的人犯愁,吃银行的利息顶不上贬值,做会又风险太大,只好做些利钱保值。常氏便抻头去借了,姑父倒是明理,道:“借钱倒也容易,却不是由你老人家来借,你有什么偿还能力?须得叫细春来,写了字据,说了规矩,我才敢担保。”常氏道:“正是,我倒不知县里借钱是这规矩。”姑父道:“这样做有法律依据的,将来有个长短可以让法律解决,乡下人那种胡来的不成体统。”常氏便让细春自己来借。借了五千块钱,要把利头、担保、偿还细则一一写清楚,细春只读过小学,学的几个字早忘到爪哇岛去了,写了半天,只一张一张地将那纸撕去重写。姑父道:“不成不成,若是这样,便是写到天黑也写不完,我代你写了,一句一句你可要认清。”便替着写了,让细春签名,细春歪歪扭扭签上,拿了五千块钱兴冲冲回来,不提。 
  
  后又从美叶那里借了两千,不要利息的,也不说是哪里借的。她跟父母续亲之后,一心想要讨好——后来才知,利钱是她自己付的。细春道:“若能凑圆一万块,才像做事业的。”常氏也想再替细春凑些,听到一个消息,道是慈富媳妇回来了,大家已去她家讨钱几日了,常氏也想去碰碰运气。原来,两年前,常氏曾想加一场会,想给三春做老婆本,让他安分去养家。那会头是慈富媳妇,却不料这个女人会赌博,也是自己做了手脚,既做会头又暗做会脚,只标了七、八次会,便露出马脚,会就倒了。众人知这个会头是软头,齐来要钱。慈富媳妇赶紧跑县里去,躲了一两个月,又呆不住,又跑回家去——家里被人踏破了门槛。常氏去讨了几次钱,均无果,那慈富媳妇跟神一般被人求着,又跟畜生一般被人骂着,只是一味可怜巴巴,要也不成,打也不成,逼死她也不成——大多数人能要一点的是一点,要不来钱的也都死了心。 
  
  近日却听说一事:她这几天去外地,将她女儿给卖了,得了数千块钱回来,那消息灵通的人早已到她家索要去了。常氏便在晚间到了慈富媳妇家,她也礼貌,开了门,一盏十五瓦的灯亮着,静静将常氏迎了进去,又泡茶饮了。常氏道:“妹子,听说近日你手里有钱了,如今我那细儿要养池,可还我些做本?”慈富媳妇道:“阿姆,若有钱,一进门都不须你问了,这几日人问的都多了。”常氏道:“听说你将女儿卖了,可有这事?”慈富媳妇道:“阿姆,这是没奈何的事,我自养不活那女儿,慈富也不管了,又有好人家要养女儿的,便送了去,指望将来有个好生路。那人家念我养了八年了,不忍心,送了三千块钱给我,到家屁股没坐热,就被人要光了!”常氏道:“哎哟,可怜的女娃,可同意走?”常氏道:“牵着我的衣角不肯走,我跟她说去买包子与她吃,一狠心走了,一路流干了泪回家的。阿姆,此刻真的是无钱了。”常氏拭了拭眼角,道:“若有这样的钱给我,我也是不会要的,谁做娘的忍心呀?也是可怜的妹子,你就下次有些其他来头的钱,可记得先想我的些。”慈富媳妇动情道:“阿姆,这么多人讨钱,都是逼我数落我的,没见过你这么好心的人,倒来安慰我,若有钱再不先想着你,我便是狼狗也不如了。”见无钱,常氏也不多纠缠,便告辞回家,慈富媳妇送了许远——她家在村边,出门有一段路边坟墓的,不常走的人甚觉阴森。 
  
  这钱是没指望了,慈富媳妇径到县里去做了保姆,谁也不承望她还能拿钱回来。只是后来有几遭回家,听得李福仁身体欠佳,买了水果来看望——那讨钱的怜悯之情终究让她挂心,念念不忘。常氏也叹道:“这个女人是懂感情的,若不赌博,该是多好的媳妇,让弄得家散了,可惜可惜。”这是后话,略不细提。? 
  
  细春凑了不足一万块钱,做了本钱远走他乡养池了,一个月也不曾回来一次。加上三春杳无踪影,常氏心中只是空落落的,自己会不由感叹:“在家即便是给我惹祸,为他忧为他愁,心中还是塌实,如今却跟丢了一肉似的。”李福仁听了,不服道:“未曾见过你这么贱的妇人,难道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如今清净点不好么!”常氏道:“儿子都不是你的心头肉,你又不疼他,如何晓得滋味。谁家不图个热闹团圆?就你求清净,若要清净,不如跟那长生一般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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