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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5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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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一凛,此时柳门最后一只精锐部队握在伍定远手上,倘若他要出手救人,柳门老小自能安然无恙。

卢云沉吟半晌,道:“正远生性忠义,必定愿意援手,此节不必多虑。”

韦子壮苦笑道:“定远那里是没问题,只是你说……艳婷姑娘靠得住么?”

卢云微微一奇,道:“韦大哥为何说这话?艳婷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卢云与艳婷算得上熟识,两人虽不曾深谈,却也知这女孩儿朴实单纯,绝非奸佞一流,他心头纳闷,不知韦子壮何以信不过人家,当下便出言反问。

韦子壮正要说话,却听石凭喊道:“你们婆婆妈妈地干什么!再拖下去,可别把追兵惹来了!”韦子壮欲言又止,只反手拍了拍卢云的肩头,叹道:“兄弟,没空跟你说了,咱们得走了。”

卢云见他便要离开,心中忽然不忍,只想替他做些什么,当下奔了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韦护卫,你的家人孩子,我一定替你看顾。你放心走吧。”

韦子壮听得此言,登时泪流满面。卢云向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等了许久,便是在等这句话,先前劝卢云留京,多少也是存了这个私心。韦子壮满面感激,连连点头,低声道:“世上人心险恶,你自己保重。”当下也不再多说,便自上船去了。

柳门老小缩入船舱,甲板上便只余下寥寥数人,韦子壮上上下下点过人头,却还少了一个,他厉声道:“还有谁没上船,快快过来!”

话声甫毕,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地从密道奔出,正是七夫人,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她行到船舷,驻足看着韦子壮,神情有些害怕。韦子壮沈声道:

“你怎么了?为何还不上船?”七夫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只是低头望地,不言不动。

韦子壮看破了她的心事,登时跳下船来,拉着七夫人,摇头道:“如玉,嫁做人妇,便有三从四德要守。那人要是爱你,当年便娶你了。你再想着他也是没用。”

七夫人给他拉着,脚下便跟着走了,只是她目光不住回向卢云,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卢云见她模样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求恳,他心中突然一个冲动,便想随上船去,但转念间想到顾倩兮,便又忍了来。

大船驶离河畔,直朝河心驶去。卢云孤立岸边,心中百感交集。柳昂天凶多吉少,这一大群寡妇全都仰赖韦子壮照顾了。他又是内疚,又是心伤,一时双手握拳,怔怔地落下泪来。

他站立许久,眼看大船已然驶入河中,远远离开。卢云放下心来,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眼前闪过光芒,对面河岸竟然亮了起来,极目望去,林中似有无数火把高举,跟着岸边放落了十来艘小船,直向大船划去。

卢云大惊失色,知道朝廷追兵已然到来,他放声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满船的孤儿寡妇,单凭韦子壮、石凭两个人,如何是朝廷兵马的对手?卢云心急之下,霎时跳入水面,发狂也似地振臂疾挥,直朝河心游去。

卢云拼死去游,只是他北方出身,水性不佳,虽然划得气喘吁吁,却难以抓定方位,他边游边喊:“韦护卫!韦护卫!快快逃啊!”

喊着喊,泪水已然流了下来,只见河上火光烛天,十来艘小船射出火矢,围着大船猛攻不止,他在水中沉浮漂荡,想要游过去,偏生水流湍急,始终距离甚遥,卢云双手连挥,大哭大叫:“皇上!求求您饶过我们!饶过我们吧!”

大船着了火,远远望去,甲板上一个个黑影坠入了河水,旋即给冰水吞噬。

卢云仰望苍天,只是咿咿啊啊地哭着,身子却也沉了下去。

天将黎明,夜幕已褪,河面上只余下点点滴滴的残木破甲,以及载沈载浮的尸首。远处小船来往搜捕,仍在寻找活口。

卢云湿淋淋地爬回岸上,他双手抱头,跪倒在地,面容呆滞,已如死尸一般。

几年下来,尽管无数生死大事在身边飘摇,但卢云仍是一本初衷,为所当为,不曾有过疑惑茫然。卓凌昭死了,刘敬死了,秦仲海残废了,杨肃观失踪了,纵使天地逆转,他还是人间最后的君子莲,淤泥再多十倍,在他看来也是云淡风清,始终不曾让他的志向动摇。

今夜今时,卢云知道自己错了。作为一个儒生,作为皇上钦点的状元父母官,他见证了景泰王朝的最后一宗惨案,也见证了政争的残酷无情。卢云大叫一声,他拔出“云梦泽”,奋力斩在地下,只是泪眼朦胧中,他居然不知要杀谁。

在这一刻,几十年来的寒窗苦读显得如此可笑,忠君报国、为天地立心,这些是非固执全没了颜色。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片灰蒙蒙,连他也不知那是什么。

万籁俱寂,死气沉沉,卢云便这样倒在地下,此刻要他折返顾倩兮身边,再去做个幸福的新郎,他却要如何快乐得起来?天下人个个受苦受难,只有他一个平安逍遥,这要他的良心如何平安?

卢云想到痛苦处,只呜呜地啜泣起来,便在此时,远处似有人附和自己,居然也传出了哭声,却是从密道里传出来的。卢云心下大惊,他把长剑扔开,又滚又爬,急忙冲入密道,霎时之间,只见眼前一个婴儿哈哈笑着,正在甬道里玩耍。

七夫人没有把孩子带走,她把孩子留给了自己。

卢云大叫道:“老天爷啊!”他一把抱住那孩子,已是泪如雨下。

她信任自己,还胜过相信柳门中人,她要自己带走孩子。

卢云怔怔流泪,心道:“这孩子死了爹娘,现下却托给了我,不论如何,我都得照护他平安。”那孩子兀自不知母亲已死在河中,只在地下四处爬行,卢云见他爬入一堆礼品之中,又在那儿翻翻找找,只是家丁早已把珍贵宝贝拿了出来,地下全是弃置不用的空盒,那孩子自也找不到什么好玩东西。

卢云呆呆看着,忽见那孩子拿起了一只锦盒,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正是艳婷托给自己的礼品。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卢云接过锦盒,回思那夜的情景,心中更感酸楚。

他叹了口气,此时已在救亡关头,自不能再有这些无聊心事,当下将那盒子随手扔开,便在此时,盒盖翻了开来,露出盒底的红缎内里,十分讲究,里头还有个四方凹槽,想来之前必定放着什么贵重物事,却给人取了出来。

卢云咦了一声,心头大起异感,他四下去看,便在此时,见到甬道角落里滚着一只玉石,却是方才被柳家元配扔进密道的那方玉玺。

卢云将玉玺捡拾起来,放入手里细看,只见这印石也是四四方方的模样,卢云牙关发颤,两腿发软,他缓缓拿着玉玺,放入盒内。

玉玺放落,霎时与凹槽紧紧密合,大小天造地设,尺寸分毫不差。

毫无疑问,这锦盒子正是祸首。

卢云全身发抖,眼泪扑飕飕地落了下来,他举起脑袋,用力撞在墙上,惨叫道:“侯爷!是我!是我害死你们的!是我啊!”那小婴儿听了他的叫声,心中受了感应,登也哭了起来。

卢云如同痴狂,一时脑门用力,只在墙上接连撞击,一时咚咚有声。他眼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好似要喷出火来了。他用力一拳捶在墙上,悲吼道:“艳婷!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你难道不知这盒子有多可怕么?柳侯爷与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啊要害他啊!”

卢云咬住银牙,满面自责,如果自己把火漆拆开,如果自己没把东西送去,这件事就不会是这样……艳婷……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突然之间,卢云心下一醒,不对……不对,艳婷小小一个姑娘,她能有什么仇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卢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霎时之间,他已看到了答案。

“是你么!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是你下的手么?”

卢云望着地下的婴儿,绝望之中,终于张开了嘴,放声大哭起来。他想杀到那个人面前,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他要那张国字脸说出真心话。

神机洞里的一代真龙,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你好毒辣、你好忍心啊!

在这心智溃决的一刻,忽听远处脚步声杂沓,竟有大批人马行来,卢云大惊失色,此刻生死关头,命悬人手,绝不能意气用事。他将王玺藏人怀中,又那小婴儿紧紧抱住,缩身密道,偷眼望外,果见有大批好手沿河行来,似在搜索什么东西。

这些人并未穿着厂卫服色,全都是无名高手。只是这帮人脸上的冷酷无情,与朝廷豢养的杀手并无二致。这帮人决计是皇帝派来的。

卢云怔怔望着洞外,心道:“当此乱世,谁能保护这孩子平安?”

他若潜逃回京,把这孩子送到顾嗣源家中,凭他兵部尚书的职权,或能保他一命,只是风声若要走漏,祸端牵连,到时满门抄斩的惨祸,定会降临在顾嗣源一家身上。卢云心中害怕,想道:“不成,便算要死,死我一人就好了。绝不能连累倩兮。”

今生所爱,便只顾倩兮一人,宁可千刀万剐,也不要连累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究竟要回京城,还是要逃到哪儿,须得有个定断。否则给这些人抓住,那非但自己没命,还要把这小婴儿害死,卢云满心烦乱,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心念一动,眼前登时雪亮。

“怒苍山!”

卢云欢欣鼓舞,几乎要叫了出来。“朝廷再强,也打不下怒苍山来,天下间只有仲海能救这孩子!”想到世上还有个怒苍山,心中直是大喜欲狂。以怒苍山的雄强兵马,连皇帝都敢打杀,若要保护一个婴孩,那是绰绰有余了。

卢云心中喜乐,越想越觉此计大妙,此刻局面诡异,皇上喜怒难测,随时会株连大臣,柳门案发之时,自己身在现场,加上他与柳昂天渊源颇深,当此乱事,本就该先行离京,避开风头。否则一个不巧,顾嗣源必为自己所累。

卢云想定日后行止,有意速速离京,先把小孩子安顿了再说。他听洞外脚步声尚远,眼前一处草丛,离自己约莫一丈,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倒退几步,跟着奋力一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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