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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9至12-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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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兴女

    博兴民王某,有女及笄。势豪某窥其姿,伺女出,掠去,无知者。至家逼淫,女号嘶撑
拒,某缢杀之。门外故有深渊,遂以石系尸沉其中。王觅女不得,计无所施。天忽雨,雷电
绕豪家,霹雳一声,龙下攫豪首去。天晴,渊中女尸浮出,一手捉人头,审视则豪头也。官
知,鞫其家人,始得其情。龙其女之所化与?不然,何以能尔也?奇哉!

一员官

    济南同知吴公,刚正不阿。时有陋规:凡贪墨者亏空犯赃罪,上官辄庇之,以赃分摊属
僚,无敢梗者。以命公,不受,强之不得,怒加叱骂。公亦恶声还报之曰:“某官虽微?亦
受君命。可以参处,不可以骂詈也!要死便死,不能损朝廷之禄,代人偿枉法赃耳!”上官
乃改颜温慰之。人皆言斯世不可以行直道,人自无直道耳,何反咎斯世之不可行哉!会高苑
有穆情怀者,狐附之,辄慷慨与人谈论,音响在坐上,但不见其人。适至郡,宾客谈次,或
诘之曰:“仙固无不知,请问郡中官共几员?”应声答曰:“一员。”共笑之。复诘其故。
曰:“通郡官僚虽七十有二,其实可称为官者,吴同知一人而已。”是时泰安知州张公,人
以其木强,号之“橛子”。凡贵官大僚登岱者,夫马兜舆之类,需索烦多,州民苦于供亿。
公一切罢之。或索羊豕,公曰:“我即一羊也,一豕也,请杀之以犒驺从。”大僚亦无奈
之。公自远宦,别妻子者十二年。初莅泰安,夫人及公子自都中来省之,相见甚欢。逾六七
日,夫人从容曰:“君尘甑犹昔,何老悖不念子孙耶?”公怒大骂,呼杖,逼夫人伏受。公
子覆母,号泣求代。公横施挞楚,乃已。夫人即偕公子命驾归,矢曰:“渠即死于是,吾亦
不复来矣!”逾年公卒。此不可谓非今之强项令也。然以久离之琴瑟,何至以一言而躁怒至
此,岂人情哉!而威福能行床第,事更奇于鬼神矣。

丐汕

    高玉成,故家子,居金城之广里。善针灸,不择贫富辄医之。里中来一丐者,胫有废
疮,卧于道。脓血狼籍,臭不可近。居人恐其死,日一饴之。高见而怜焉,遣人扶归,置于
耳舍。家人恶其臭,掩鼻遥立。高出艾亲为之灸,日饷以蔬食。数日,丐者索汤饼,仆怒诃
之。高闻,即命仆赐以汤饼。未几,又乞酒肉,仆走告曰:“乞人可笑之甚!方其卧于道
也,日求一餐不可得,今三饭犹嫌粗粝,既与汤饼,又乞酒肉。此等贪饕,只宜仍弃之道上
耳。”高问其疮,曰:“痂渐脱落,似能步履,故假咿嘎作呻楚状。”高曰:“所费几何,
即以酒肉馈之,待其健,或不吾仇也。”仆伪诺之而竟不与。且与诸曹喁语,共笑主人痴。
次日。高亲诣视丐,丐跛而起,谢曰:“蒙君高义,生死人而肉白骨,惠深覆载。但新瘥未
健,妄思馋嚼耳。”高知前命不行,呼仆痛笞之,立命持酒炙饵丐者。仆衔之,夜分纵火焚
耳舍,乃故呼号。高起视,舍已烬。叹曰:“丐者休矣!”督众救灭。见丐者酣卧火中,齁
声雷动。唤之起,故惊曰:“屋何往?”群始惊其异。高弥重之,卧以客舍,衣以新衣,日
与同坐处。问其姓名,自言:“陈九。”居数日,容益光泽。言论多风格,又善手谈。高与
对局辄败。乃日从之学,颇得其奥秘。如此半年,丐者不言去,高亦一时少之不乐也。即有
贵客来,亦必偕之同饮。或掷骰为令,陈每代高呼采,雉卢无不如意。高大奇之。每求作
剧,辄辞不知。
    一日,语高曰:“我欲告别,向受君惠且深,今薄设相邀,勿以人从也。”高曰:“相
得甚欢,何遽决绝?且君杖头空虚,亦不敢烦作东道主。”陈固邀之曰:“杯酒耳,亦无所
费。”高曰:“何处?”答云:“园中。”时方严冬,高虑园亭苦寒,陈固言:“不妨。”
乃从至园中,觉气候顿暖似三月初旬。又至亭中,见异鸟成群,乱弄清咮,仿佛暮春景象。
亭中几案皆镶以瑙玉。有一水晶屏莹澈可鉴,中有花树摇曳开落不一,又有白禽似雪,往来
勾輈于其上,以手抚之,殊无一物。高愕然良久。坐,见鸜鹆栖架上,呼曰:“茶来!”俄
见朝阳丹凤衔一赤玉盘,上有玻璃盏二盛香茗,伸颈屹立。饮已,置盏其中,凤衔之振翼而
去。鸜鹆又呼曰:“酒来!”即有青鸾黄鹤翩翩自日中来,衔壶衔杯,纷置案上。顷之,则
诸鸟进馔,往来无停翅,珍错杂陈,瞬息满案,肴香酒冽,都非常品。陈见高饮甚豪,乃
曰:“君宏量,是得大爵。”鸜鹆又呼曰:“取大爵来!”忽见日边闪闪,有巨蝶撄鹦鹉
杯,受斗许,翔集案间。高视蝶大于雁,两翼绰约,文采灿丽,亟加赞叹。陈唤曰:“蝶子
劝酒!”蝶展然一飞化为丽人,绣衣蹁跹,前席进酒。陈曰:“不可无以佐觞。”女乃仙仙
而舞,舞到酣际,足离于地者尺余,辄仰折其首,直与足齐,倒翻身而起立,身未尝着于尘
埃。且歌曰:“连翩笑语踏芳丛,低亚花枝拂面红。曲折不知金钿落,更随蝴蝶过篱东。”
余音袅袅,不啻绕梁。高大喜,拉与同饮。陈命之坐,亦饮之酒。高酒后心摇意动,遽起狎
抱,视之则变为夜叉:睛突于眦,牙出于喙,黑肉凹凸,怪恶不可言状。高惊释手,伏几战
栗。陈以箸击其喙,诃曰:“速去!”随击而化叉为蝴蝶,飘然飏去。高惊定,辞出。见月
色如洗,漫语陈曰:“君旨酒佳肴来自空中,君家当在天上,盍携故人一游?”陈曰:
“可。”即与携手跃起,遂觉身在空冥。渐与天近,见有高门口圆如井,入,则光明似昼,
阶路皆苍石砌成,滑洁无纤翳。有大树一株高数丈,上开赤花大如莲,纷纭满树。下一女
子,捣绛红之衣于砧上,艳丽无双。高木立睛停,竟忘行步。女子见之,怒曰:“何处狂郎
妄来此处!”辄以杵投之,中其背。陈急曳于虚所,切责之。高被杵,酒亦顿醒,殊觉汗
愧,乃从陈出,有白云接于足下。陈曰:“从此别矣,有所嘱,慎志勿忘:君寿不永,明日
速避西山中,当可免。”高欲挽之,返身竟去。高觉云渐低,身落园中,则景物大非。
    归与妻子言,共相骇异。视衣上着杵处,异红如锦,有奇香。早起,从陈言,裹粮入
山。大雾障天,茫茫然不辨径路。蹑荒急奔,忽失足堕云窟中,觉深不可测,而身幸不损。
定醒良久,仰见云气如笼。乃自叹曰:“仙人令我逃避大数,终不能免。何时出此窟耶?”
又坐移时,见深处隐隐有光,遂起而渐入,则别有天地。有三老方对奕,见高至,亦不顾
问,奕不辍。高蹲而观焉。局终,敛子入盒。方问:“客何得至此?”高言:“迷堕失
路。”老者曰:“此非人间,不宜久淹,我送君归。”乃导至窟下。觉云气拥之以升,遂履
平地,见山中树色深黄,萧萧木落,似是秋杪。大惊曰:“我以冬来,何变暮秋?”奔赴家
中,妻、子尽惊,相聚而泣。高讶问之,妻曰:“君去三年不返,皆以为异物矣。”高曰:
“异哉,才顷刻耳。”于腰中出其糗粮,已若灰烬,相与诧异。妻曰:“君行后,我梦二
人,皂衣闪带,似谇赋者,汹汹然入室张顾曰:‘彼何往?’我诃之曰:‘彼已外出。尔即
官差,何得入人闺闼?’二人乃出。且行且语曰‘怪事怪事’而去。”高乃悟已所遇者仙
也,妻所遇者鬼也。高每对客,衷杵衣于内,满座皆香,非麝非兰,著汗弥盛云。

人妖

    马生万宝者,东昌人,疏狂不羁。妻田氏亦放诞风流。伉俪甚敦。有女子来,寄居邻人
某媪家,言为翁姑所虐,暂出亡。其缝纫绝巧,便为媪操作。媪喜而留之。逾数日,自言能
于宵分按摩,愈女子瘵盅。媪常至生家游扬其术,田亦未尝着意。生一日于墙隙窥见女,年
十八九已来,颇风格。心窃好之,私与妻谋,托疾以招之。媪先来,就榻抚问已,言:“蒙
娘子招,便将来。但渠畏见男子,请勿以郎君入。”妻曰:“家中无广舍,渠侬时复出入,
可复奈何?”已又沉思曰:“晚间西村阿舅家招渠饮,即嘱令勿归,亦大易。”媪诺而去。
妻与生用拔赵帜易汉帜计,笑而行之。
    日曛黑,媪引女子至,曰:“郎君晚回家否?”田曰:“不回矣。”女子喜曰:“如此
方好。”数语,媪别去。田便燃烛展衾,让女先上床,己亦脱衣隐烛。忽曰:“几忘却厨舍
门未关,防狗子偷吃也。”便下床启门易生。生窸窣入,上床与女共枕卧。女颤声曰:“我
为娘子医清恙也。”间以昵词,生不语。女即抚生腹,渐至脐下,停手不摩,遽探其私,触
腕崩腾。女惊怖之状,不啻误捉蛇蝎,急起欲遁。生沮之,以手入其股际。则擂垂盈掬,亦
伟器也。大骇呼火。生妻谓事决裂,急燃灯至,欲为调停,则见女赤身投地乞命。妻羞惧趋
出。生诘之,云是谷城人王二喜。以兄大喜为桑冲门人,因得转传其术。又问:“玷几人
矣?”曰:“身出行道不久,只得十六人耳。”生以其行可诛,思欲告郡;而怜其美,遂反
接而宫之。血溢陨绝,食顷复苏。卧之榻,覆之衾,而嘱曰:“我以药医汝,创痏平,从我
终焉可也?不然,事发不赦!”王诺之。明日媪来,生约之曰:“伊是我表侄女王二姐也。
以天阉为夫家所逐,夜为我家言其由,始知之。忽小不康,将为市药饵,兼请诸其家,留与
荆人作伴。”媪入室视王,见其面色败如尘土。即榻问之。曰:“隐所暴肿,恐是恶疽。”
媪信之去。生饵以汤,糁以散,日就平复。夜辄引与狎处;早起,则为田提汲补缀,洒扫执
炊,如媵婢然。
    居无何,桑冲伏诛,同恶者七人并弃市;惟二喜漏网,檄各属严缉。村人窃共疑之,集
村媪隔裳而探其隐,群疑乃释。王自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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