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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我可真做不到。
那……如果是,为了“友谊”呢?
狄明哥一直都保持把脸埋在美丽的女装堆成的小山里。
有一股被细软衣料闷住的。幽幽的声音,从女装小山的谷底,冤魂一
般的渗出来——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我以为你有自由的灵魂,结果你也一样,
唉——”
“我是很自由的啊。”我心虚嗫嚅两句。
“不,我认为你也看不起这件事,你也觉得男生穿女装很变态,你只
是很有家教、有礼貌,你在勉强你自己别露出嫌恶的样子,我不需要这种
礼貌。这本来只是一件我自得其乐的小事情,结果现在被你搞得好烦人,
变成好无趣了……”狄明哥继续嘀嘀咕咕。
“狄明哥,我不希望你这样感觉。那你要我怎么做呢?”我无可奈何
的问。
“我说了,你真的做得到吗?”他问。
“别叫我穿女装到日落大道上去走就行。”
“真的?”狄明哥忽然翻身坐起来:“那明天我们两个都穿女装,去
上‘电影发行’那堂课!”
我看着狄明哥,本能的又要说不行,可是,事已至此,我实在不能再
摆狄明哥一道了……
我挣扎着,直到我觉得狄明哥下一秒就要翻脸了,一般出于承诺的压
力,再一半处于会当场被狄明哥巨灵神掌捏断脖子的恐惧,我在抽搐的微
笑中,点了点头。
*
还好我一灵未泯,紧急间还记得补上一句:“可是,穿哪件衣服,要
由我决定!”
“喔,当然!”狄明哥看我竟然真的会答应,惊讶的拍着床哈哈大笑
。床上女装堆成的小山,像大布丁般颤动着。
接下来,自然就展开了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挑衣服过程。简直就像要死
刑犯在走上绞架前,还要自己选一条喜欢的绳子一样。
“高兴一点嘛,康永,这是一件好玩的事啊。”狄明哥对我说。
“唉——”我叹着气,希望能找到一件像《法国中尉的女人》里女主
角穿的那种连帽兜的全黑斗篷。可惜没有。
“康永,你个子比较小,打扮起来一定很好看的。”狄明哥鼓励着我
:“何况,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爱怎么恶搞,都不会有人管你的,多痛快
。”
我想想也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总比在校园裸奔好多
了吧。
更何况,老天悲怜,在这时被我找到了一件很像西藏人穿的古怪翻襟
长皮裙。我把这件抽出来端详。
“啊,品味真好,戈蒂耶设计的仿西藏裙!配长筒马靴最有型了。”
14、流浪进裙去。(下)
*
狄明哥同学,以他多毛却灵巧的手指,为我搭配了一身边疆风格的女
装,黑白鳞假蛇皮长筒靴,帕须米那围巾,西藏式皮袍裙,还有,最要命
的,一顶白金色,到耳根的短假发。
“呃……可不可以,戴黑的假发就好?……可能跟我的黑眼珠也比较
配?”我说。
“不行,你一身都黑乎乎,太暗淡了,又不是真的从西藏出来的人,
搞成那样干什么。”狄明哥用巨掌捏住我的两颊:“我真羡慕你的脸生得
这么细皮白肉的,你还不好好打扮一下,怎么对得起老天?”
这大概是我从十岁以后,第一次有机会被“大人”捏脸颊。
我实在很难想象狄明哥的历任女友,都是怎么面对他爱穿女装这件事
的。
“唔,大部分都反映不佳啦……”狄明哥耸耸肩,把白金色假发套到
我头上,整理发脚:“不过说不定我本来就是很烂的情人,爱不爱穿女装
也许根本没影响。唉,在纽约谈恋爱很累的,纽约人很多都很不耐烦,你
要掏心挖肺,他们不一定有那个心情听呢。”
他帮我整理好假发,把我转个身,对着镜子。
“但也不是每个女朋友都不欢而散啦,像你现在戴的这顶假发,就是
一个叫费雍娜的女模特儿特地送给我当纪念的哦。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交过像我这样一个男朋友。你租给我看的那部可怕的《男格兰还是女格
兰》,那个女朋友不也接受了她男友爱穿她衣服的嗜好吗?”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不得不承认狄明哥真的很会配
衣服,我陌生的摸摸白金色的头发,摸摸皮袍裙翻出来的长毛衬里,我边
摸索,边惊叹着,原来那些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打扮美好的漂亮女
生,都常常站在镜子前面,享受着这样的乐趣啊。
“唉——”我叹了口气。
“怎么了?”狄明哥问。
“原来女生背着我们男生,享受这种乐子啊。”我说。
“你现在不是也享受到了吗?”狄明哥说。
“唉,可是我一想到明天要穿成这样去学校,我压力好大喔。”我光
用想的,就开始流汗了,汗珠在假发里面像野菇一样,一粒一粒爆开来。
“狄明哥,明天那堂‘电影发行’课的杭特教授很歧视东方人呀,我
不应该在他的课堂作怪,他一定会气得把我当掉的。”我说。
“别担心啦,杭特那个死白人猪跟我在纽约就认得,我们好得要命,
我会罩你,他绝对不会找你麻烦的。”狄明哥说。
我抱着衣服、假发、还有狄明哥额外提供的女用内衣等等,回到我自
己的住处。
本来狄明哥还坚持第二天上课前,他要来帮我化妆,一切打点好,再
押着我一起到学校去。
我一听又吓出一头大汗,如果是我独自行动,反正我个子小,又是个
外国人,要在各色人种杂处的校园里走个十几二十分钟,想来也不至太引
人注意,充其量被消遣两句,不会有什么大状况。可是,要是跟女装巨人
狄明哥同行,那就顿时成为校园奇观,远远望去,肯定就像一个可疑的西
藏女人,牵上一个可疑的青海大脚女雪人,别人一定以为是从少数民族马
戏团逃出来的,势必闹上校报头条,要是再被系上的好事之徒,当场掏出
摄影机来拍上一段,接下来在UCLA的几年恐怕后患无穷。
我再三坚持狄明哥第二天切勿来替我化妆,切勿来接我去学校,我一
切会自己打点。
“你这么怕我去接你?……康永,你一定还是想落跑,对不对?”狄
明哥脸色又渐渐变灰……
“没有,我以你们意大利祖先最信的圣母玛丽娅的脚指骨发誓,我明
天一定会穿上这套衣服,戴上这顶假发,塞进这双长靴,准时走进杭特教
授的教室。狄明哥,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千万不用来接我,我们就直接
在教室见。拜拜。”我说完就溜,可是狄明哥一脸不信。
我看他不信,又转身,郑重的加了一句,“狄明哥,在我所来自的国
家,这叫做‘义气’,对朋友承诺事情,我们一定做到。”
狄明哥这才脸色转晴,放我走了。
*
回到住处,我免不了在厕所演习一下,室友象牙君与女友卡拉,正在
享用他们最爱的那种烟叶,两人笑嘻嘻的,发现了我的行头之后,更加乐
不可支,在厕所门口笑倒地上,抱成一团。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象牙
首先就笑嘻嘻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样的!别人把你当朋友,你当然应
该把他当朋友,给朋友支持,这是最对的事了,康永,我觉得你做的是对
的!哈哈哈哈……”他这一串狂笑,听起来可不像什么赞许,反倒比较像
不祥的乌鸦。
倒是卡拉很真心的抱住我肩膀,跟我说:“明天我会帮你化个很含蓄
的妆,让你又出色,又不会太夸张,你不要担心。”
卡拉自己的妆一向画得很好,我也就放心又感激地点了点头。
“哇,哈哈哈哈……”象牙从我包包里拉出了胸罩,立刻又爆出一串
狂笑。这下连卡拉也再无法把持,跟着狂笑拍地板。
*
UCLA校园里,大大小小的停车场,超过一百个。这在不开车就寸步难
行的洛杉矶,是很普通的事。可是,你被分配到的停车位,离你上课的地
方有多远,可以决定你这一学期狼狈到什么地步。据说理工学院和医学院
的教授们,拼命的想得到诺贝尔奖,主要是因为只有诺贝尔奖得主,可以
任意选择停车位,把车直接停在系馆前面。要不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把自己的腿打断,取得“行动不便者专用车位”,LA很重视行动不便人士
的权益,相对来说,我们这些能走路的,没事多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我开学时所抽中的停车位,位于校园某个神秘角落,从这个停车场走
到电影系馆,大概要花费五到三十分钟,决定于你是像被狗追那样狂奔,
还是像个文明社会的人类那样有尊严的举步前行。
当然,从各停车场到各系馆之间,也备有免费的校园内巡回小巴士,
不过要等到这些小巴士适时出现,机率跟等到流星出现差不多。
这是我车停好,躲在车里,觉得自己像那种专选停车场杀人的变装杀
手,我心跳得有点快,我凑向照后镜,看看卡拉帮我上的妆,其实还好,
只有眼影我很受不了,我用力抹抹眼皮,情况反而变糟,眼影晕得更开,
不过,假睫毛倒挺有趣的,最吓人的还是白金发亮的假发,让我的头看起
来像已经退流行的那种闪光华丽保龄球。
我本来准备了一个挖好洞的牛皮纸袋,套在头上,就会跟“象人”那
部电影的男主角差不多,可是我想象人出场恐怕会引起更大恐慌,就算被
效警当作恐怖分子,当场被射毙在半路,血溅校园,恐怕也没有人会觉得
我无辜。
我丢开纸袋,决定给自己来点心理建设。我闭上眼,给自己三句口号
:
“一、早死早超生,越拖越难熬。
“二、这是为狄明哥做的。人以朋友待我,我以朋友报之,血债血还
,总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