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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苏姗娜是一位很不错的人。有一次,我见到了她那位蓬头散发、戴着一副无边眼镜的孩子的爸爸,看到他垂着肩,背着一个装满燕麦片、啤酒和报纸的挎包走进了他五楼的办公室。见到这样一个男人以后,我就非常钦佩她那平和的脾气了。她没有家具的陋室里总散发出一股腥臭味。我得承认,当我看到她同她女儿用来睡觉的绵羊皮时,我确实吓得直往后退。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她每天早上盘腿坐在女儿身后,为她从头发里找虱子的情景。在这种情况下,我主动提出到外面去玩。我们坐在通向八户人家合住的房子的台阶上,一边用没有把的裂纹杯子喝着荨麻茶,一边随便地聊大天,谈论我们那两位抛弃我们不管的自私自利的讨厌男人。我承认,我的威尔长得要比她的埃贡英俊,可是论人品,埃贡以前对她还不错,苏姗娜愉快地说。说话期间,晾在活动衣架上像羊毛一样雪白、经免环境污染肥皂洗涤的衣服随风飘动。我们的四个孩子在欢快地玩泥巴,抹得全身都是。
另一位苏姗娜给我讲了她和埃贡的事。他们是在一次游行中认识的,然后就同居一室。不久,另一位苏姗娜就怀孕了。
“和我的情况几乎一样!”我禁不住叫道。
“你们也是在游行中认识的?”
“不,是在一次叫《和平与暴动》的文艺演出中认识的。”
“这也可以说是一次游行。”
“我的威尔当时在一家私人剧院做导演。他在找一位愿意裸体出场、对工作投入、能自己进入角色、能把握剧本精神的大学生演员,你懂吗?”
“我懂。”另一位苏姗娜漫不经心地说,“裸体出场最刺激了,要是我的话也这样做。”
“一位真正的行家里手是什么都不怕的。”我说。我想至少叫她明白我这样做的艺术背景,稍微给她留下一些印象。
“然后,你们就干上了。”另一位苏姗娜毫不惊讶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另一位苏姗娜大笑着说,“要是我也会干上的。”
同另一位苏姗娜交往的那段时间是很美好的,我们不用多说话便互相了解对方。
可遗憾的是,我们从此以后便失去了联系。
现在回到第二位苏姗娜的身上。
她的别墅坐落在一座像公园一样的花园里,有篱笆墙遮护,好奇的目光是看不到里面的。别墅的大门把手是马头形状。我按了按门铃,第二位苏姗娜家的女管家悄悄地、毫无声响地按了一下按钮,打开了铁栅大门。在庄园的门前停放着一排小面包车,可我没有注意到它们。因为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运动欲,所以这次又是步行来的,这样我们就晚到了一个半小时。自从维利发现自己独立活动的好处以后,我们要朝一个方向走就不那么容易了。弗兰茨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就急着叫:“我可以过去吗?”而我这时就用好话哄着小儿子,叫他不要老用手里的小棍去捣腾垃圾箱,我们一定还会碰到许多其他有趣的垃圾箱要去捣呢。
当我们终于到达庄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庄园,我的两个儿子都惊呆了。我只好拽着他们,走过宽阔的石子路,向四周环绕着玫瑰花的灯火通明的别墅走去。
我把送人的礼物——一束揉皱的具有异国风味的茶花——贴到胸前,环顾了一下冬日修剪过的花园。花园里的桌椅板凳都被细心地盖上了东西,游泳池也用帆布益严了。几只笨重的湿地宠物正满身泥泞地躺在安全篱笆网的后面,一团薄雾从这些冬眠的爬行动物中的鼻孔中喷出。金鱼池里几朵晚开的睡莲正在腐烂。喷水池石狮子的嘴里已没有水喷出。用几百支电蜡烛装饰的圣诞树立在房门的入口处。
第二位苏姗娜静静地等在客厅里。我用各种诱人的许诺说服我的两个小家伙再坚持走完最后二十米,这样才好不容易来到了房门处。
我悄悄地把已经弄脏的小推车放到一片垂柳下,让它掩映在柳枝中。车里面放着一床已经发黄的羊皮褥,看起来很像另一位苏姗娜家的枕头。
黄铜色大门的周围缠绕着棕树枝、霓虹灯和红饰带,它们搭配得体,和谐优美。从宫殿的里面传来一阵阵压低了的声音。
“还有很多别的人来造访你?”我惊讶地问。
“就只等你们了。”第二位苏姗娜满脸笑容地说。即使在自己的家里,她也穿着高领衬衫和百褶裙,脖子上挂着双排式珍珠项链,脚上穿一双精致的山羊皮轻便鞋,上面各扎一个别致的漆革蝴蝶结,使她洒脱的形象更加圆满。
我把孩子拖到房门前的最后几级台阶上,先给他们脱掉了肮脏的靴子、厚上衣和条绒裤。两个孩子高兴地穿着袜子和衬裤跑进大厅。一位扎着白围裙的女管家悄悄地拿走了我们的衣帽,把它们放进白瓷砖过道的镜柜里。我悄悄地擦了擦鼻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穿着长袜忐忑不安地跟着女管家走了过去。
“现在来的是格罗斯克特尔夫人与她的弗兰茨和维利。”第二位苏姗娜打开大厅的门,向里面的人介绍说。大约有二十五位穿着编织毛衣的母亲同三十多名打扮得整齐干净的孩子坐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下,正在把烫热的红葡萄酒和小杯盛的意大利浓咖啡举到嘴边喝着,并高兴地向我这边望过来。
也许她们想像中的格罗斯克特尔夫人正是我这副样子:一位来自贫民区、没有社会地位的人。
“请坐!”
真讨厌,我心中暗想,但外表上我却是满脸笑容地说:“祝大家晚上愉快。”然后很随便地走进了圈子,要了一杯压惊的热葡萄酒。
弗兰茨和维利马上就钻进孩子堆里去了,这是我巴不得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轻松地坐在地上,大喝一通这种热乎乎的东西了。
我刚刚把这种舒服的液体举到嘴边,窗户旁突然出现了穿着华贵丝绒长衣的尼古拉老人和黑皮肤老人汉斯·穆夫。我的两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过这种场面,所以他们非常惊恐地跑到我这儿,把身子紧紧地贴到我的腿上(幸运的是,我刚刚把那杯溢出的热饮料放下了),并用因害怕而变调的声音乞求我马上回家。我得承认,我觉得这种突然的穿插游戏很令人讨厌,可房间里别的母亲和孩子却被迷住了。他们激动地簇拥在圣诞老人的周围,急忙从皮包里掏出小照相机,闪烁不停地拍摄着,尼古拉老人则开始用深沉的声音教导孩子们。
在后来的半个小时里,我终于把两个孩子放到手臂上,抱着他们重新回到客厅,从远处合适的地方观看尼古拉,累得我的背都像断了似的。当圣诞老人终于走了之后,我才能重新把他们放到地上。我的背痛得要命,痛得我龇牙咧嘴,脸都变了样,于是我无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要是在另一位苏姗娜那里,我现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滚到她的羊皮床上睡一小觉了,而这里只有锦缎沙发靠垫,懒洋洋地躺在上面舒展一下显然是不受欢迎的。
真是个令人遗憾的小插曲。除此以外,应该说这儿还是蛮舒服惬意的。遗憾的是,我融入不了在座女士们的谈话圈子,因为我是个陌生人,同她们聊不起来。要是聊的话,我也搞不清那些马术老师、芭蕾舞老师或击剑学校的名字。
我飞快地想了一下,那些喝意大利浓咖啡的母亲中会不会有人对我《和平与暴动》的故事感兴趣呢?
但由于时间已晚,我放弃了以这种方式融入谈话圈子的打算,只是耐着性子听着那些舒服、单调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
没有人与我交谈。
为什么要和我交谈呢?
我可不是一位高贵的夫人!
这天晚上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累。
我费了不少口舌才哄孩子们上床睡了觉。维利对天上的人物关系还是搞不清,他问道,是不是圣马丁也穿运动鞋,因为尼古拉今天就穿了一双这样的鞋。弗兰茨想了解,为什么尼古拉不表示一下他的友谊,去同街头流浪汉分享他穿的丝绒大衣呢?为了使孩子们无忧无虑地躺下睡觉,我努力给他们解释了其中的道理。
将近九点半钟,当我精疲力竭地坐到客厅里的时候,只剩下一点儿翻电视报的力气了。
我渴望看一部优秀的德国老片子。片子中的母亲走上了邪路,而父亲却是一位高贵、正直的乐队队长,他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雇用了一位保姆。这位保姆富有牺牲精神,不计报酬地照料着用高八度声音说话的金发男童奥斯卡。
母亲走上邪路只是因为她酗酒,而酗酒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感到自己没有受到人们的正确认识,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感到自己的作用受到了限制(!!!)。这位高贵的乐队队长绝顶聪明,他把他夫人的歇斯底里看成是一种心灵上的呼唤,因此给钱叫她乘船去威尼斯旅行,为的是使她重新找回真正的自我,而他自己却利用这一机会爱上了贞洁的保姆盖尔塔。这位盖尔塔留着无可挑剔的分头,说话轻声细语,其朴实无华和谦虚态度颇能赢得人们的信任。但所发生的这一切却使小奥斯卡病倒了。他高烧不退,有一种会夭折的征兆。家庭医生同不断给孩子量体温、做冷敷的盖尔塔交换着忧虑的目光,做乐队总指挥的爸爸绝望地喝着闷酒。就在这时,当他目光迷惘地甩着落在面部的纷乱头发,在壁炉前踟蹰,想给客厅生火时,他的妻子突然非常清醒地从威尼斯回来了,把正在生火的丈夫从壁炉前一把扯开,然后就满脸泪水地扑在奥斯卡的病床上。这时,奥斯卡睁开眼睛,用高八度的声音喊道:“妈咪。”从这时起一直到片子结束,他一直健康而又幸福地微笑着,把泪流满面的父母的手互相交叉着叠放在一起,而背景后面的保姆盖尔塔和医生这时就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可在所有二十三套闭路电视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