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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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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一定还要为你买一双玉镯,在唐棣结婚的时候送给她,您不用担心您已没有钱来支付这笔开支,您一生给予我们的爱,和您为拉扯我们长大耗费的心血,足够支付你想买的任何礼物。 

           ※        ※         ※ 

  离开西直门车站铁路工会后,就到西坝河派出所注销妈的户口。派出所的人说,妈去世时开的死亡诊断不能用,必须到她户口所在地的医院开具死亡证明才行。 
  我又拿着航天部研究所门诊部开的死亡诊断书,到朝阳区院西坝河门诊部开具死亡证明,然后再返回派出所。 
  一位着便衣的女士坐在齐我胸高的柜台后面,沙啦啦地翻着户籍簿。我只能看见她的头顶,所以我像盲人一样,全凭声音来判断她可能对我发出的指示,并决定我该做些什么。 
  我听见她停止了翻动,想是找到了记载着有关妈的一页,并从里面抽出些什么,我立刻意识到她抽出的是妈的照片,便请求她说:“请你不要撕,把我母亲的照片都还给我。” 
  她一面毫不留情地撕着手里的一小块纸片,一面在柜台后面申斥我说:“谁撕你妈的照片了!” 
  我当然不能绕到正如毛老人家所盛赞的、“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柜台后面去核对、证实我的正确。 
  然后她把手里的另一小块纸片抛给了我。那可不就是妈的照片!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她把我的妈妈撕碎了一样。 
  我敢肯定这个标致的女人,一定是个心肠十分歹毒的人,换一个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这样对待他人的丧母之痛。 
  我不能和她闹个一清二楚,我怕对妈有什么不好,尽管妈已经不在了。这些人还不是想找一个什么麻烦,就能找出来一个什么麻烦! 
  之后我又到西坝河粮油管理办事处,注销了妈的粮油关系。 

           ※        ※         ※ 

  我给猫咪洗了澡。想起这一两年妈多少次让我给它洗个澡,我老推说忙而没有洗成,现在我就是每天给它洗,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当时我连妈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没有为她做多到。 
  十一月七号,星期六晚上我在广济寺给妈放了焰口。胡容和苏予也赶来了。这一天,北京下了近年少有的雪,雪还不小。妈算是雪路登程,普天同哀,她是往高洁的地界去了。 

           ※        ※         ※ 

  我反复和医生们探讨母亲猝死的原因,以便认知自己应该承担的罪责。 
  签字之前,罗主任不是没有警告过我老年人可能经受不了手术的打击。我为什么不深究下去,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老年人的血液黏稠,血管失去弹性变脆、粗糙,加上手术后可能出现的血流动力变化,容易在粗糙的血管壁上形成血栓,导致心肌梗死。妈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我当时鬼迷心窍,认为做了手术妈会活得更长、更好?对于我来说,妈哪怕只有一口气但只要还喘着,就比没有妈好。 
  就在她去世半年后,我还对罗主任说:“当初我还不如不让我母亲手术。” 
  他说:“那也维持不了多久,顶多还能维持几个月,虽然我不能具体说出到底是几个月。她的瘤子已经很大了,瘤子一破裂,不光是眼睛失明的问题。她各方面的功能都开始衰竭了……到了那时,你可能又要后悔没有签字手术了。” 
  他也许是在安慰我,我也姑且这样相信着,不然又怎样呢? 
  我从未请教他人,大手术后应该特别注意哪些事项。先生就是动过大手术的人,我也知道他手术后吃过一两年的中药进行调理,眼前明摆着这样一个实例,却没有给妈请个中医调理调理,只要我肯努力,一位好中医还是请得到的。我问过一位中医大夫,要是手术后即请中医调理,妈是否还有救?他说,也许。 
  联系她在医院的几次心慌,会不会是心力衰竭?如是,我还逼妈起来坐下的锻炼不让她好好休息,不是加速她的衰亡又是什么呢? 
  不过维熙的爱人(小兰是医生)对我说,即便是心力衰竭,也只能算是初期。从初期发展到后期,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根据妈的表现,不要说医院,就是她也不会收妈住院的,只能让她回家好好休息,甚至连麻地黄也不会轻易给妈服用。 
  她分析,很可能是妈承受不了手术的打击,血液动力发生变化造成凝血机制紊乱,最后形成血栓堵住心动脉或肺动脉造成猝死,和罗主任以及人民医院张主任的分析大致相符。 
  还有,妈渐入老境以后,两只脚上长了很大的拐骨,脚趾们因此挤摞在一起,不论穿什么鞋都不舒服。每天需用胶布缠住脚趾,再将胶布贴满脚心脚背,以便将各个脚趾拽回原来的位置,我常见她做如此的奋斗,却一次也不曾帮她拽过……手术前也曾和大夫研究,反正是要麻醉,可否趁脑手术一并将脚拐骨切除。大夫说那个手术很疼很不容易恢复,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        ※         ※ 

  “咔叭”一声,我突然停了下来。 
  我才明白,为什么唐棣一走妈就垮了。 
  如今,我已一无所有,妈这一走,这个世界和我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女儿已经独立,她不再需要我的庇护。在待人处事方面,我有时远得仰仗她的点拨,何况还很有出息。只有年迈的,不能自立的妈才是最需要我的。需要我为之劳累、为之争气、为之出息……如今这个最需要我的人已经远去。 
  真是万念俱灰,情缘已了。 
  现在我已知道,死是这样地近…… 
  直到现在,我还不习惯一转身已经寻不见妈的身影,一回家已经不能先叫一声“妈”,一进家门已经没有妈颤巍巍地扶着门框在等我的生活。 
  看到报纸上不管是谁的讣告,我仍情不自禁地先看故人的享年,比一比妈的享年孰多孰少; 
  有一次在和平里商场看到一位年轻的母亲为女儿购买被褥,我偷偷地滞留在那女孩的一旁,希望重温一下我像她一样小的时候,妈带我上街时的情景。多年来妈已不能带着我上街给我买一个什么,就是她活着也不能了。我也不再带唐棣上街给她买一个什么。我不但长大、并已渐入老境,唐棣也已长大。每一个人都会渐渐地离开母亲的翅膀; 
  看到一位和妈年龄相仿、身体又很硬朗的老人,总想走上前去,问人家一句“您老人家的高寿”?心里不知问谁地问道:为什么人家还活着而妈却不在了? 
  听到有人叫“妈”,我仍然会驻足伫立,回味着我也能这样叫“妈”的时光,忍咽下成已然不能这样叫“妈”的悲凉; 
  在商店里看见适合妈穿的衣服,还会情不自禁地张望很久,涌起给妈买一件的冲动; 
  见到满大街出租的迷你“巴士”,就会埋怨地想,为什么这种车在妈去世后才泛滥起来,要是早就如此兴旺,妈就会享有很多的方便; 
  每每见到唐棣出息或出落得不同凡响的模样,一刹那间还会想:我要告诉妈,妈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这一刹那过去,便知道其实已无人可以和我分享这份满足; 
  我常常真切地感到,她就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好像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她趴在我电脑桌旁的窗户上,对着前门大街的霓虹灯火说道:“真好看呐。”可我一伸出手去,却触摸不到一个实在的她; 
  我也觉得随时就会听见她低低地叫我一声“小洁”!可我旋即知道,小洁这个称呼跟着妈一起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谁还能再低低地叫一声我的小名呢?就是有人再叫我一声“小洁”,那也不是妈的呼唤了; 
  谁还能来跟我一起念叨那五味俱全的往事…… 
  我终于明白:爱人是可以更换的,而母亲却是唯一的。 

           ※        ※         ※ 

  人的一生其实是不断地失去他所爱的人的过程,而且是永远地失去。这是每个人必经的最大的伤痛。 
  在这样的变故后,我已非我。新的我将是怎样,也很难预测。妈,您一定不知道,您又创造了我的另一个生命。 
  我还有什么奢求吗?我等不及和妈来世的缘份,她不能解脱我想念妈的苦情。我只求妈多给我托些梦,让我在梦里再对她说一次,妈,请您原谅我! 
  纵使我写尽所有的文字,我能写尽妈对我那报答不尽、也无法报答的爱吗? 
  我能写尽对她的欠疚吗? 
  我能写尽对她的思念吗? 
  妈,既然您终将弃我而去,您又何必送我到这个世界上来走一遭,让我倍受与您别离的怆痛?妈,您过去老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呢?”妈,现在,真的,我怎么办呢? 
   
  写自一九九一年十一月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四号于纽约脱稿 
  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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