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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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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覆舟之理;茫茫商道,百姓为生,这百姓便利正是我商家昌盛的至理!通谙民生所需是我商家经营之本,我等本可尽其能为民谋利、为百姓求便,不想终有这阴险卑劣之徒,眼里手里却想着那千万铜臭气,不择手段,斗心勾角,变相挤兑,拆墙挖根,恨不得这天下之势利仍由了你取!却不知,商缘原通商气,人缘自讲人气,无商缘人气,便有万贯家当,熟不知空腔一腹、精穷至极。想我晋北商道,明中渐起,前辈便是靠苦辛征战,实诚待客,方有今日这不朽基业,不想不到百年,竟有后人置祖宗诚规于不顾,企图夺势霸业,剥名毁誉。天可怜见,百年商道,多少前辈历经人世沧桑,既定这昊昊伟业,岂可由了你等不倡孝、不顾耻、不知羞之辈所为所欲为!”
  一番慷慨激昂的痛责让彭世农气得浑身乱颤,指定了他道:“你!你!黄口小儿,目空一切,满口商道仁义岂是你讲来,又岂是你教得老夫的!”范理阳一晒道:“商场如战场,正是血气方刚者之天地。今我观彭老东家龙钟之势,已如这长空枯叶,颓势显明,哪里存得丝毫经风雨、栉霜雪的派头。与其处心竭虑遍寻钻钱眼之法,倒不如提把刀直定定站那大街沿上,拦路抢夺来得痛快淋漓些,当回强盗想是有些相象!”
  “啪”地一声,高常原一掌击在范理阳脸上。“你个不识好歹的杂种,说得痛快是么?我且要让你痛快!”说着,指了两个家人道,“将这小鳖子照直了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你这嘴硬还是我拳头硬!”
  两个家人答应着,捋袖子挽胳膊便要上前,被彭玉媚一口喝定:“你们干什么!理阳,你这是怎生说法!不愿与我一处便是,何苦要损我彭家,损我爹爹!”
  范理阳抹了立时肿胀的脸,道:“自那日与你在街上不期而遇,我便将你放了我这心里头,把你当了菩萨供奉,生怕丢了你,失却你的容貌,这生遇得多少女子在我眼里,竟不配你一丝半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道忘了么?原竟多些自卑味来,示觉我此生贫落,不过一落魂秀才而已,生无不名,手无缚鸡之力,虽遇范家收容,有口饭吃,终觉配不上你。便是梦中相遇,终有仰望之遥,那时奢望:今生遇了你,别是我范理阳就此死去,一生无憾!”
  彭玉媚泪眼模糊,心中大为感动,看了他,颤声道:“理阳!”
  不料,范理阳话锋一转,突地大笑道:“今日却知,我不过是怀错了古、念错了人!你虽秉承了商家之利,却抛却了商家大义,骨子里枉流了一腔血,却被银钱势利洗脱得污浊不堪。天下情分,何等纯洁,曾几何时,想望这一生便是与这心爱之人坐拥月下,漫聆草间细语,徜徉花前塘边,享这人世极乐!我的天,范理阳你空守了一份相思,却被这人间钱利所误,被人数番玩弄你股掌间,却仍旧倡念人间情分、鹊桥相会,你好愚笨!曾经沧海难为水,何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何为云?范理阳,沧海茫茫,重峦叠嶂,竟无所取,竟无所依!”
  说罢,范理阳蓦地沉寂,抬头仰望那天穹间漫漫飞舞的树叶儿,眼泪无声地大股大股滑落!
  彭世农突地阴生生一笑道:“我彭家岂是你在此吟月品诗之地!今既无端搅我生活,毁我女儿名声,便断不容你!”高常原恨恨道:“留着这伶俐之舌,且向县太爷说去吧!”说着便让人去捆绑仍呆坐原地的范理阳。
  彭玉媚仍旧沉浸在范理阳一番情真意切的语气中,蓦地全身一阵空乏般的虚脱,内心深处激荡涌现的幕幕情形使得她没来由变得神色笃定。见两个家人正恶恨恨地扑向范理阳,待要绑了,猛地一扬手照一人脸上就是一掌!
  “我的娘呀!”那家人无半点防备,着着实实挨了一掌,尽自捂了脸,呆立原地,不敢再动。“玉媚!”彭世农大惊。
  “小姐!你这是?”高常原亦惊道。
  彭玉媚理了理额前乱发,望一眼仍自冷笑不止的范理阳,道:“爹,我求你,放了他吧。”彭世农道:“玉媚,你且不要信他,此等无名之卒爹原不过想用他些才智,谁料他竟如此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这大同府内,这等狂妄无知之徒比比皆是,况他辱骂你爹,败坏你的名声在先,便取了他性命爹亦怕污了我的手。便押了官府,由官府治其之罪!”彭玉媚颤声道:“爹爹,你既顾全女儿名声,便更不要将他解了官府,那样岂不是路人皆知么!”彭世农狰狞道:“你道他进去还想望着出来么,既便出来,他敢道出半个字,自会有人封了他的口!你却不要担心,爹自有办法!”彭玉媚大骇道:“爹!”彭世农一扬手道:“给我把他解了官府,就说他私闯我府,滋意生事,竟敢调戏我女儿!”家人答应一声,架起范理阳便要往出走。
  彭玉媚双手一拦道:“爹,当初我答应你想方设法招他入铺。及此为止,事已明了。今日我须爹答应我这一次而已,放了他,切不要让再受伤害!”彭世农大怒道:“你,你满口胡言!些许是发臆症了么,如此胡说!春燕,你竟是不晓事了,还不带玉媚回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押了去!”
  “爹!”彭玉媚突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你若一心要将他绑了去,且将女儿一并绑了!”彭世农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起来,还要些大家闺秀的样么!”彭玉媚凄惨惨一笑道:“大家闺秀?爹,女儿至此方知这世上有人念叨原是最大福份,我原想他不过是贪恋我彭家富贵,有意亲近,便依了爹的意思,拉他入铺。女儿这身子都是爹给的,爹要我跟了谁便跟了谁,女儿便无择选的主意。今日方知我原想得错了,他既无意于爹的万贯家业,他竟只是心里明朗朗地想着女儿这个活生生的人!爹,娘死得早,你难道不希图女儿有个好心景,让女儿幸幸福福过一生么!”说着,已是嘤嘤而泣。
  彭世农当面被彭玉媚接了底子,一时面红耳赤,怒道:“女儿家却有脸说出这等话来么,生生揭了你爹脸面!给我回屋里去!”
  彭玉媚愣愣地看着彭世农,突地象审视着一个陌生人:“爹,女儿当真只是你独霸商场,为挣那不尽银利的棋子么!”彭世农突地腾腾地过来,扬手一掌掴在彭玉媚脸上:“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在此给我丢人现眼!”
  彭玉媚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捂了火辣辣的脸,泪水如泉涌。
  起先,范理阳尚以为父女俩人在他跟前唱一出双簧,便抱了观戏的态势冷冷细瞅,此刻方知,彭玉媚实对自己一往情深。正不在该如何是处,却听彭玉媚凄凄一笑道:“爹,我是个不知羞耻的人么,我给你丢人现眼了么!”说着,竟从头上猛然拨下一支发簪来,突向自己喉间扎去!
  “玉媚!”
  “小姐!”
  范理阳突地用力挣脱了两人,却象只发狂的野兽一样扑向彭玉媚,却要抓她手腕,已是迟了!身子直直撞向彭玉媚,两人一同滚落在地。
  一汪鲜血从彭玉媚脖颈前缓缓淌出。彭世农吓得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扑将过来:“女儿啊,你竟要你爹的命么!”已是老泪纵横!
  范理阳惶惶惚惚地起来,竟觉一阵天眩地转,两腿坐了当地,伸手将彭玉媚挽起来,搂在自己怀里。
  “老东家,且不要哭,小姐没事!”高常原突道。
  彭世农闻听,忙抢过来,道:“玉媚,玉媚!”范理阳这才看清,原是自己一膀子撞倒彭玉媚,那一发簪下去却扎歪了,只擦了脖颈过去,划了道口子。
  高常原尴尬地瞅瞅范理阳道:“小姐却被他救了!”范理阳不理他,府在彭玉媚鼻子间细听,尚觉气息匀称,用手擦却脖间血迹,却见脖颈一道浅浅的血痕,便长出一口气,顾不得一身是伤,将彭玉媚一把抱起,向她房间奔去。
  待彭玉媚伤势渐好,范理阳才辞出彭家。
  大同府街道依旧繁华,各商铺五颜六色的幌子在炽烈的秋阳下,懒懒散散。巷道里弄间,一些半大不小的娃娃们手上各自举了一串艳亮的糖葫芦串儿,吆五喝六在地行人车马间乱窜。
  范理阳似经了一场大病般尚有些头晕脑胀,望望那远远天际,但见苍穹辽阔,深不可测,朵朵棉絮般的白云悠然挂在半空,一动不动。那远近层林,满眼枯黄,一派萧杀之气。转眼间,已是深秋。
  刚进北城,范理阳突觉背后一掌,回头一看,竟是腾先宁。一把拉定了他,道:“你道去了哪里,几天不见人影!”范理阳见他神色凝重,忙道:“怎么,有事么?”腾先宁急道:“老东家派我等四处撒了人马寻你,只是不见,快快回去,莫要让老东家等得心焦!”
  两人相随着一路赶奔“天香居”。进得里面,便听楼上有人说话。腾先宁示意了一下,便轻轻踱步上楼。楼上早坐了一伙人,却是贺云鹏带各商家铺号掌柜及得力伙计正听范成德说话。遍观了楼上楼上,只不见宫兰杏的影儿,却待要问腾先宁,已见他找了个位儿坐好。
  “……各铺号定要全力做好各自差使,征粮、收购、车马安置必要小心妥当为是。广灵、灵丘、五台一带今秋可望大收,这是个好消息。尤其是五台一带,自康熙六年至今,遇得风调雨顺的年景,收购必得每石高过往年十文,就是这个价,遇得确实贫困些人家,仍是老规矩,多给三至五文,却不得强购。人家务实不情愿的,莫要争执。便是遇着其他商家,万不能高抬粮价。尽由了他购,我们自选别家。就是一个理儿,宁缺勿滥。别是预备着给官府作粮秣,便是普通客户,誓要保了质量,万不可图一时之利,自毁声誉。”范成德循循而言。
  “范东家,人家别的商户为多征粮食,尽自抬了价,且不分良莠一齐收了,眼见得人家一日多收得三五百石了去!照此下去,我们岂不要空手而回?”一个粮铺掌柜问。
  范成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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