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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川-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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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宾明白,政协主席在首长跟前没说实话,什么“安详”,什么“没受罪”,张保国的父亲死时被疾病折磨得已经脱了人形,连口水也咽不下去,小镇上没有止疼的针药,张文鹤疼了就喊,喊声半个镇都能听见。张文鹤查出病时还不太严重,张保国陪着父亲跋山涉水从青木川到大城市看病,想的是大地方比小乡镇有办法,也说不定有奇迹发生。乡下人进城从来都是投亲靠友,他们自然找的是冯明。父子俩走的时候镇上的人都来送,说这也是张家几代人忠厚传家积的阴德,庆幸张文鹤在上头还有个当大官的战友。张文鹤很自豪地说,什么叫战友啊,关键时候使得上劲儿才叫战友,我张文鹤跟着冯明出生入死,鞍前马后,死心塌地地干,我们是有着牢不可破的友谊的,冯教导走时留下话说: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冯教导是一个讲情义的人! 
  农民都知道,作为领导,“有事尽管来找”这样的话是不会轻易给谁说的,给谁说了就说明关系已经铁到了无可分隔的份儿上,就承担了责任,承担了义务,跟松树岭上那些钉了铁牌子的树一样,是上了保险的。张文鹤深知这句承诺的分量,为了这句承诺,张文鹤几十年没上门找过冯明,几十年没张嘴,就是“文革”把他定成“投机分子”,上县游街,打折了骨头他也挺着,不去给老战友添麻烦。现在,在生命受到威胁,自己已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去寻找老战友,老战友自然会给予关照,至少会介绍个像样的大夫吧。 
爷儿俩满怀希望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了青木川的土鸡、香菇、茶叶什么的,知道战友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还是得带,礼轻情意重,山里人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可走了一个礼拜,就回来了,镇上人问病治得怎样,说是老样子,问见到“战友”没有,说是首长很忙,不愿给首长添麻烦。山里人不傻,他们知道张家父子上省城其实是白跑一趟,如果他们还知道这对父子进城连“战友”的门也没沾上就被人给挡回来了,知道父子俩在战友的大门口近乎要下跪地苦苦哀求和在火车站身无分文的一筹莫展,知道张保国和他病重的父亲是通过收容渠道被遣送回青木川的,一定要狠狠地骂了。但是,张家父子对这些守口如瓶,一趟远行,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侯门似海,知道了什么是高低贵贱,尽管他们脸上很平静,那痛是痛到心里的,所谓“战友”啊,即兴说说而已,万万不可当真的,分不清应酬和搪塞,把客气当义务,实在是傻得可以。山里人一根筋,缺少场面上人情世故的点拨,他们是土豹子,低贱的土豹子永远不要奢望走进城市,走进不属于自己的范畴。在这一点,他们不如魏富堂,人家魏老爷在几十年前就看懂了这一层,魏老爷一辈子坐守青木川,把外头的东西朝里头引,自己绝不出去,外头的世界很精彩,外头的世界同样也很无奈。经这一通折腾,张文鹤躺下了,再也没起来,他是受不了这份寒碜,脸面上下不来。老了老了,到城里去丢人现眼,非但没见着“战友”,还让那些不认识的人当着面指指点点,特别是在城里的收容所,他们对他就像犯人,辱骂吆喝,全不听他和儿子的解释,不在乎他的年纪和身份。再怎么说他也是早期参加革命的农村干部,在那些人的眼里,他是个又穷又脏的老盲流,是个在车站椅子上躺着的流浪汉。张文鹤咽气的时候嘱咐儿子:老实种田,不要求人,更不要做官,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走出青木川。张保国含着眼泪答应了他父亲,但是父亲死后他还是做了官,没听他老子的话。张保国不当官不行,张保国不当官没有出路。但是当了官的张保国却是没出青木川,以他的资历,到县上当个局长什么的绰绰有余,但他不,他愿意在青木川当个不拿实事的政协主席,守着自家的小楼,守着老婆、孙子和小黄狗…… 
  这些事张保国当然不能在冯明面前诉说,首长就是首长,草民就是草民,首长冲你微笑,拍拍你的肩膀那是亲民。但是你得牢牢记住,无论首长怎么拍你,你千万不能拍首长的肩膀。拍了,你就是傻×。 
  父亲到死才明白的事,张保国早早就明白了,现在的张保国对于官场的进退分寸拿捏得准确而游刃有余。 
  镇长李天河派人来叫了,说那边酒筵摆好了,让赶快过去。冯明说他不想吃酒,他想早点儿休息。张保国说,那怎行,首长知道青木川的规矩,下马酒是一定要喝的,再说,镇上首长的故旧们从下午就在等着了,总不能让大家失望吧。 
  张保国这一说,冯明立刻听出是礼节客套,更坚定了不吃酒的决心。冯小羽说父亲身体不好,在山顶上心脏还出了毛病,在饭桌上见了过去老人儿,难免激动,不如今天晚上让父亲好好歇歇,明天再和大伙见面,下马的酒饭由她和钟一山去应酬。张保国果然没再坚持,说也行,就让张宾领着冯明先到青女家歇息,特别嘱咐说让青女煮碗豆浆稀饭给冯明,洗澡水要烧得热热的。 
  张宾搀着冯明往新街那边走了,这边钟一山坚持要张保国把灯笼再点起来,张保国不知钟一山怎么想的,只好点了,提着灯走在前头,一盏带穗的小红灯笼引导着三个人在石板路上穿行,走过雕着花的扇扇木窗,排排木门,窗内映出黄色的光,门后飘出淡淡的炊烟。钟一山跟在灯后,鹅行鸭步,竟走出了天宝年太监的风采,回身对冯小羽说,你就是杨贵妃,杨贵妃走进青木川就是这个样子。 
  冯小羽朝他呸了一声。 
  镇长李天河在饭铺门口迎接,饭铺门口吊了个大灯,光线直照“青川楼”几个字,台阶上铺着猩红的塑料毯子,里面放着热闹的摇滚。一台柴油发电机,嘟嘟嘟,崩豆似的在吼。钟一山见状,低声说,完了,完了,杨贵妃变成了安禄山,胡儿子进了青木川…… 
  李天河跟冯小羽们热烈握手,挑起塑料门帘把他们往屋里让,李天河穿件灰夹克,一张稚气未退的娃娃脸,两片薄薄的唇,唇上细细的绒毛大概还没经过刮胡刀的洗礼,说是镇长倒更像个高中生。冯小羽想,这个镇长在干部会上讲话不知会是什么模样,跟张保国比,可是嫩多了。 
  饭铺的厅堂里,一桌饭菜热腾腾地摆着了。桌边围着几个老汉,还夹杂着一个女青年,老汉们见冯小羽进来,惶惶地站起来,把主座让出来,不住地朝门外张望。女青年却是没站,朝冯小羽点点头,“哈”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三老汉问冯教导怎没来,张保国说首长身体不好,到住处去歇了,大家显得有些失望。冯小羽说了父亲在松树岭的情况,大家说要这样明天再见也好,首长的健康是第一位的。张保国向冯小羽介绍说今天来赴宴的有许忠德、魏漱孝、郑培然、三老汉,都是青木川镇上的老人,人称青木川四大贤人,有关这一地区的历史,上下千年,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坐在冯小羽旁边的女青年提醒张保国说,还有我呢! 
  张保国说,对,还有王晓妮老师,王老师是大城市来的志愿者,大学毕业,支援山区教育,来了有三个月了吧? 
  王晓妮说,三个月零七天。 
  张保国给大家介绍冯小羽和钟一山,钟一山站起来给大贤们鞠躬,大贤们有的点头,有的拱手,一个个都很矜持。 
  没说什么客气话就开席,主要是大贤们跟来客没什么共同语言,听说钟一山又是个“海龟”,就显得更拘谨,生怕说错了,说多了。倒显得王晓妮的话最多,非让钟一山回答日本新干线一钟头跑多少里,是北京大还是东京大,日本首相安倍是不是唐朝和尚阿倍仲麻吕后代,日本人在钓鱼岛上设了什么标志,日本政府为什么不认错。问题越问越多,大贤们越坐越木然,根本插不上嘴。 
  李天河一个眼色,张保国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冯明,大贤们问了首长最近的情况,冯小羽说父亲离休了,没闲着,开始动笔写些个回忆录什么的,也在攻研书法,学的是黄庭坚的行书,主要是喜爱黄庭坚书法中的英气和舒朗,参加了一届展出,颇得好评。问首长夫人姓字名谁,做何工作,说姓夏名飞羽,在工会工作,五年前去世了。魏漱孝说冯明的条件好,后娶的这位夏姓夫人一定能干漂亮。冯小羽说她父亲只娶过她母亲一个人,没有什么先后。魏漱孝说他把林岚当成第一个了,虽然没结婚,但青木川人都认定林岚就是首长的夫人,问冯小羽知不知道林岚这个人,冯小羽说知道,是在青木川地区牺牲了的女英雄,她爸爸当年的战友,可惜没有照片留下来。大家就争着给冯小羽描绘林岚的模样,你一言他一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钟一山问林岚有没有杨贵妃漂亮,众人说没见过杨贵妃,不好比较,他们一致认为,林岚是大家见过的女子当中最美的,魏老爷的老婆大赵小赵就已经美得让人无法形容了,这个林岚比两个赵还美。郑培然说她们完全是两种气质,扯不到一块儿去。 
  李天河端起酒杯让大家喝酒,说改日再谈论闺秀美人和女英雄的问题,大家也跟着端起杯来。张保国觉察出,大贤们是有意在冯小羽跟前大谈林岚,他们故意地张扬,故意地毫无避讳、毫无遮拦地谈论冯明的昔日情人,无疑是想给首长一个难堪,给他的女儿一个下马威。这其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为死了五十年的女子责难首长事后的“无情”还是对首长以后飞黄腾达,高高在上的愤懑,都说不清楚。冯小羽一说到她父亲生活的幸福,大贤们便议论林岚身后的凄凉寂寞,谈论她的诸多事迹和出色的美丽,以致让张保国不解,林岚在青木川的知者已不多,几十年来极少进入过人们的关注,何以今日在欢迎冯家人的饭桌上成了谈论中心。 
  李天河早就看透了大贤们的心劲儿,他不动声色地把目标对准钟一山,给他往碗里夹菜。钟一山对别人往自家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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