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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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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秦岭山中太常见的树木。 
  车厢里弥漫着浓烈的柴油、旱烟、臭脚、柴火和鸡屎的气味。前端的司机叼着烟卷,粘着一眼眵目糊,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只手拢着方向盘,将车上几十个人的生命不在乎地抡着。有孩子在哭,没完没了,母亲便训,孩子哭得更甚,后来索性号啕。一车人大半在睡觉,身体随着车的摇晃而摇晃,有的头碰在玻璃上,嘭的一声,也并不醒来,似乎缺觉缺得厉害。 
  离休老干部冯明许久没坐过这样破烂肮脏的大轿车了。他奇怪,这样烂脏的车竟然还能载着人响着音乐欢快而肆无忌惮地在山间窄路上飞奔,好像大家的命都很不值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跟女儿冯小羽到青木川,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冒失,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今后恐怕更难来了,他的心脏做过两次搭桥手术,再支持不了多久。 
  青木川通汽车是近来的事。小镇在中国地图上找不到它的标志,在陕西的地图上它也不过是个小圆点,位置在四川、甘肃、陕西交界处,是个一脚踏三省的偏僻乡镇。该地盛产香菇木耳中草药,熊猫羚牛金丝猴,以前还有罂粟和土匪。解放前,地僻人杂,盗匪渊薮,反动政府鞭长莫及,地方武装自成一统;解放后给巩固革命政权,推进土地改革带来极大困难…… 
  冯明将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盯着外面的山道使劲看。雾气将山体遮严,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冯明还是看,他不错过山中任何一个能看到的细节,那些一闪而过的景致,可能是个不起眼的沟岔,在他眼里,分明是当年生死之场。石头水溪,老树弯道,保不齐哪里就演义过旧日故事,不能疏漏了。地区给他派了专车,他回绝了,他要很随意地一个人走走看看,过去是步行走进青木川的,现在能坐公共汽车已经很奢侈了,再要坐小车就更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冯明硬让司机把车开了回去,把派来的秘书也打发了,他说要在青木川多呆些日子,这些人跟他耗不起,只能给他添乱。跟冯明同行的还有钟一山,钟一山是冯小羽的大学同学,历史地理专业毕业,研究蜀道的,才从日本读博回来,装了一脑子稀奇古怪的观念。 
  汽车嗡嗡地爬行。 
  冯小羽和钟一山隔过道而坐,他们之间夹了个鹅笼,白胖的鹅,不知怎的从竹笼里钻出了脖子,阴鸷的小眼,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留小胡子的钟一山。钟一山窥出鹅并不友善的态度,将身子使劲往里缩,两手紧紧地护住怀里的数码摄像机。那鹅盯了一会儿,瞅准机会,头一低,脖子一拧,在钟一山大腿上狠狠呷了一口。钟一山嘶着声儿大喊:“唉,咬人哪!”后边鹅的主人伸手给了鹅脑袋一巴掌,鹅缩回笼子里去。钟一山的喊叫如一剂提神灵药,使得周围人立刻清醒,纷纷向他注目,那目光带着惊奇与不屑。钟一山赶紧把头埋下去,这样一来,脸便和鹅笼贴得近了,鹅立刻钻出来,摆出了继续进攻的架势,钟一山吓得用衣服挡住了头。他手里那件黄绿的衣服是临上车前,冯小羽花十块钱从地摊上买的,很常见的那种公安淘汰下来的黄色民工服,她用这件很“普罗”的衣裳换下了钟一山那件白色的“圣保罗”隐条外套。钟一山不喜欢这件不灰不黄的衣裳,不穿,道具一样,老在手里攥着。现在用它来挡鹅,倒也物尽其用。 
  冯小羽的临座是个小青年,头发染成棕红的颜色,发的根部露出深深的黑,泛出了片片油光。他不停地抖动着一条腿,没有一刻停止,车椅子是连着的,就带着别人跟他一块儿哆嗦。这种被动的哆嗦并不舒服,冯小羽只好忍着。青年嘴里呜呜啦啦地唱着,听不清歌词,像是病中的呻吟,现今的音乐都是这股劲头,无非是爱谁爱得要死,爱得咬牙切齿之类。冯小羽真想照着那张扁脸狠狠地扇一巴掌,扇他个鼻子蹿血,看他还敢这般穷哆嗦不!脚下有东西,冯小羽朝临座踢了踢,硬扎扎的,不甚清爽。一会儿,那东西随着山路的转动又滚了过来。低头看,是个尼龙口袋,她问邻座口袋里头装的是什么,这样扎人。邻座说东西。 
  等于没说,明显的是不愿说,冯小羽也不再理他。 
  冯明看着窗外说,快到梁顶了,翻过秦岭大梁就是回龙驿了。 
  钟一山问回龙驿离青木川还有多远,冯明说走路得半天,红头发说现在回龙驿往青木川通了砂石路,要是赶上班车,半个小时就到。坐在冯明旁边一个头上缠黑帕子的汉子问冯明到青木川找谁,没等冯明回答,钟一山抢着说找杨贵妃。汉子嘟囔了句什么,再不言语。冯明问汉子姓什么,汉子说姓许,问是谁家的后生,汉子警惕地说,你管我是谁家的后生! 
  汉子态度生硬,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感,冯明想,这般的生冷蹭倔,不知他父亲是青木川的哪个。可能汉子也觉着有些过分,过了一会儿,口气缓和了些问冯明,你是谁? 
  冯明说,我是冯明。 
  汉子说,冯明是谁? 
  冯明说,冯明就是我。 
  冯明的口气充满了自信,就好像跟人说,我是刘德华,刘德华就是我一样。说出名字之后,冯明有些期待地等着,等待着一声惊雷的爆发,大名鼎鼎的冯教导员,青木川谁能不认识呢! 
  汉子在仔细回忆,终于摇摇头,再次表示不知道这个名字。 
   
冯明问汉子多大了,说是四十六,冯明想四十六该是土改以后出生的,便问他的父亲说没说过冯明这个人。这回汉子想也没想,说没有。问到汉子的父亲,说是许忠德,冯明想了半天许忠德,总是想不清楚,他有些失落,心情如同窗外缓慢流过的浓雾,黏稠得有些排解不开。人是个健忘的动物,不能怪青木川的人早早把他忘记,是他自己,将过去的许多事,许多人忘了。 
  那年有十几个农民上访,被门卫拦在政府外头。其中一个老汉私下对门卫说他当年救过冯明的命,他也是个老革命呢,还把他的“荣军证”拿给门卫看,说在鲁坝,不是他将冯队长藏到洋芋窖里,冯队长早让敌人抓去了,还能有今天,还能躲在办公室里不见他们!门卫给秘书打了电话,秘书对“救过冯明命”的事情处理很谨慎,到首长跟前落实有无此事。可是冯明确实想不起来了,他连自己到没到过鲁坝都不能肯定……后来他看到一本陕南战事回忆录,证实他们那个部队的确在鲁坝一带打过游击,但是他还是想不起被人救过的事,对洋芋窖更没有一点儿印象,想必那个老汉是很失望很没面子地回转乡间了。这不能怪他,在领导岗位上,日理万机的他,对一个乡间洋芋窖的忘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还有一次,在某个剪彩仪式上,端盘子递剪刀的礼仪小姐将剪刀递给他的时候跟他说,她的叔父是刘志飞,他当时的表情很冷淡,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没表示记得也没表示不记得。刘志飞是三营副营长,是跟他一块儿参加青木川剿匪战斗的战友,他是教导员,教导员怎么会忘记营长呢?但是在那种场合,他不可能对那个礼仪小姐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一是小姐提出刘志飞的时机太不合适,二来是刘志飞以后参加抗美援朝,被美国军队俘虏,放回来后一蹶不振,先在国有农场机械科当股长,后来在菜场卖菜。80年代关于离休待遇问题给他写过信,他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复的,后来再没了消息…… 
  总之,他记不得别人了,别人也记不得他了,都忘了…… 
  活着的可以忘掉,那些死了的呢?也忘掉了吗? 
  林岚是留在了青木川的,五十多年了,他没有回来关照过她,并不是不惦记着她,是他不愿意再触动心里这块最软弱的地方。戎马半生,官场沉浮,他经历得太多,改变得太多,可不变的只有这里……青木川南坡一片青翠的竹林,一座简单的墓碑,长眠着他的情人,黄土将他们隔开,死亡替林岚保留住了青春,保留住了姣好的容貌。22岁,永不会增长的22岁,那是一个多么鲜活、多么美好的年龄,被动的停滞,被动的美好却是那么残酷……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是个幸福的老祖母了…… 
  他问汉子知不知道林岚这个名字,汉子说他没听说过林岚,他听说过林彪。 
  缠黑帕的汉子再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风马牛的回答让冯明扫兴。他知道,他们那轰轰烈烈的一页被漫不经心地翻过去,如同墙上的挂历,没有谁还有兴趣将那已经翻过去的再倒回来欣赏,翻过的画页再精彩,也是过去了。他不再是挥舞着手枪,指挥部队穿越林莽的年轻教导员,不是在反霸动员会上叱咤风云的工作队长,现在他是青木川一个普通的、陌生的来访者。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冯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只有他自己听见。 
  海拔越发的高了,车外白茫茫一片,云气一团又一团,在车周围滚过来滚过去,连路也看不见了。冯小羽从包里掏出电话簿,给青木川的张保国打手机,上周他们在县上见过面,她说要陪国际蜀道研究会的钟一山来考察古道,张保国很热情地说欢迎山外人来青木川,特别欢迎国外的友人来这里考察。冯小羽说钟一山不是日本人,是在日本留学回来的学者。张保国说,那就是“海龟”了,深山小镇,能力有限,必须借助外来力量才能搞开发,才能改善环境闭塞的状态。湘西猛洞河一条不出名的小街,因为拍了电影《芙蓉镇》而真成了芙蓉镇,成了当地旅游热点,年收入的票子论斤称。青木川是货真价实的古镇,人文环境、自然环境不比任何地方差,应该是很有发展余地的!冯小羽感觉张保国可能把钟一山来青木川的动机搞错了,便说这个“海龟”不是投资的,是研究历史的。张保国更热情地说,研究历史也欢迎,文化是一切经济发展的奠基石,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第一要紧的就是文化! 
  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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