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4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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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水晶珠链。可我为什么要悲伤
　　伸向彼此的手。垂在天蓝色窗帘之外的孤
　　　　单
　　拔节成长的玉米。温文有礼的调笑。卡碟
　　　　的音响
　　克制。冥想。障碍。硬币落地的弧度
　　优雅，清脆有声。可我为什么要悲伤
　　首尾相逐的梦境，顺流而下的日子
　　匍匐的生命所拥有的一线光明。
　　盛夏的果实，废墟中的秋天
　　持久的等待，烦忧，疼痛，改弦易辙
　　人人都说佳期苦短。也许我们来日尚多
　　可我为什么要悲伤？
　　十二月临近：一切终了
　　我看见忧伤在我的脉管里散步
　　像一块穿过大气层的陨石
　　摇摇欲坠
　　带着为某段时空命名的冷静
　　我听见冬天用雪落的声音塑像
　　像孤独日久的血液和神经
　　为了温暖
　　在阳光照临之前的皮肤下热情拥吻
　　我看见高阔的天空
　　豢养黑色又毁灭黑色
　　滋长天光又吞噬天光
　　就像我和你走在河岸
　　相互牵引又相互松手
　　彼此爱恋又彼此分离
　　我听见风中的鸽哨
　　随风生长又随风消逝
　　被风传播又被风隐匿
　　就像泊舟中的女儿
　　在爱情中新鲜
　　又在爱情中颓败
　　我听到知情者在春风中
　　窃窃发笑。
　　我看见碎片子弹般从我的胸膛
　　穿透而过。
　　我知道十二月临近
　　一切终了
　　我知道这是结局。也是开端
　　五月之夜：追忆南屏晚钟
　　我看见许多正在消失的事物
　　我内心的深痛无法解释：
　　我是为了曾经齐声唱过的南屏晚钟，不远
　　　　千里
　　我细瘦的脚踝与深夜的厂房噪音
　　一起流浪，流浪在没了钟声的南屏街头
　　我想大口喝下这些孤独的雨水，在五月的夜
　　　　里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想念。我渴望得到雨水的
　　　　原谅
　　五月之夜，许多人用大好光阴体认命运的安
　　　　排
　　那些逝水东去的日子，许多人
　　讳莫如深啊，许多事没了交代
　　我听见客厅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那个被爱人辜负的女子，在电视里
　　哭得就像一场古希腊悲剧
　　我走到她的对面，平静，安详
　　不喊，不叫，也不劝慰
　　“不愉快的事，都会过去，我们的一生都会
　　　　过去”
　　我这样说，她听不见
　　
　　四
　　我在五月之夜写下的追忆
　　这些夭亡的句子。我杜撰出哀歌
　　墓碑，松树和白色小花
　　这些无法见到阳光的句子，像个烈士
　　在五月之夜，一声不吱
　　
　　五
　　我止不住漂泊的脚步，从天涯到故乡
　　从故乡到天涯到“记得我们有约”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工作，写作，应付生活
　　在心情的旋涡中翻转。抽烟。喝酒。日子苦
　　　　闷
　　在醉意中与世界和解，在爱或不爱中
　　洞穿一些局限与悲凉，悲喜交集
　　
　　六
　　我看见黑夜的悄然独步，温柔的羊群
　　洁白的莲花，沉睡的少女
　　甜蜜的回忆滋养甜蜜的忧伤
　　有人说童年一过，人生就在变小
　　是啊！童年一过，人生就开始变小
　　只有疼痛必须除开
　　七
　　流落荒城，两手空空
　　我们在太阳中发现月亮
　　从树梢上发现云层
　　“一生慢慢过去。”春去冬来
　　无异于石头落水，什么都不曾发生
　　
　　八
　　我内心的深痛如火车站的时钟
　　三支铁臂，绞刮胸口
　　不动声色，阴郁远胜
　　沙漠中婆罗门的苦修僧
　　
　　九
　　都说悲伤的人听不得风吹
　　我记得故乡的天蓝，雪白，大地无边
　　都知道分道扬镳的两人互不相欠，你在
　　“妹妹”里说：
　　“我的窗前有一棵大树，我的房子
　　古老又朴素。我想这一些，你喜欢。”
　　
　　


受伤的树枝
■　　邵光智
　　树枝被斧头砍断
　　我没听见她疼痛的叫喊
　　却听见她说
　　给我一个春天
　　受伤的树枝
　　被插在泥土里
　　开始把生长的思想
　　以根的形式出现
　　让美好的日子
　　从嫩芽开端
　　不用想就知道她
　　在向一棵树的形象努力
　　把阳光拴在
　　生活的枝头
　　把风雨披成
　　御寒的衣衫
　　把不屈的生命
　　长成一棵健康的树苗
　　并且越长越高
　　可她说
　　她的愿望并不高
　　给我一个春天
　　给我一个春天就足够了
　　
　　


诗三首
■　　潮　汐
　　戏作
　　听一个人这样说
　　听两个人这样说
　　听三个人这样说
　　咚咚咚鼓声到了
　　掀起盖头你不说话
　　牙齿滴翠　　眼睛开花
　　我说新娘新娘你笑笑
　　白纸绿了　　大地发芽
　　春天长满了开花的叶子
　　一切都刚刚开始
　　从我握住你小手的一刹那
　　也许，一首诗的诞生
　　并不能改变什么
　　正像你说的
　　火柴擦亮
　　没有谁为它引路
　　黑夜照常降临
　　在我的诗里
　　春天这是任何一个人
　　都能写出的字
　　可在我的蓝墨水里
　　长满了柔嫩的叶子
　　石榴树
　　这一株不同于那一株
　　石榴树　　五月不同于八月
　　院子里的这株　　我见它
　　从未开花光阴虚度
　　它同那株一样　　冬天落叶
　　春天发芽
　　五月啊　　即将临近
　　八月还有很远　　一辆老式自行车
　　斜靠在石榴树边
　　
　　


冻疮（外三首）
■　　虞素琴
　　你是我这个冬天里生的一个冻疮
　　在深夜的被窝里又痛又痒
　　细小的疾病如此芬芳
　　用椒盐桂皮把药罐熬得热气腾腾
　　思念等待还要加一份耐心文火轻烧
　　搅拌成夜凉如水心暖如烫的样子
　　遇寒发作　　遇热也会发作
　　小小的疤是我致命的伤
　　村庄
　　村庄吃五谷长大的亲人
　　一脸安详坐在灶台
　　看生活者胸膛里有火
　　把人间烧成天堂
　　村庄肥水养大的米粒
　　坐进自家的粮仓
　　靠雨露滋润的秧苗
　　正在努力茁壮
　　村庄　　一个游子背井离乡
　　炊烟是回家的必由之路
　　在热爱中上升
　　在怀念中下降
　　有　　时
　　有时我用雪花覆盖你的田野
　　用霜花戴满你的白头
　　
　　有时用泥土怀抱你的骨头
　　用秋风撩开大地的胸怀
　　有时用泪水打动天空
　　用暴雨冲洗你的路途
　　有时用大爱的光芒温暖人间
　　用点滴的冰雹使大气回升
　　偶遇
　　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向你
　　在手机上寻呼在信封中查找
　　最短的那一条是看不见的心路
　　思念长长　　路长长
　　梦里总要邂逅上好几百次
　　这一次会不会在字里行间偶遇
　　仿佛要经历万水千山才能找到你
　　而你却推迟了迈向春天的脚步
　　


一棵树（外一首）
■　　宋立虹
　　城市一角
　　大片拥挤的建筑物
　　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一棵树倾斜成废墟中的焦点
　　它与挺拔无关
　　它与茂盛无关
　　像一条黑暗中的蛇
　　在坚硬的缝隙中爬行多年
　　凹凸的枝干遍布砖石冷漠的咬痕
　　时光仿佛凝固　　嫩黄的芽苞
　　依旧在枝条上闪烁
　　如小鸟的嘴壳
　　在每个春天来临时
　　欢叫着　　向阳光和雨水靠近
　　如今虬曲的根
　　暴突在瓦砾间
　　像城市一颗过期的乳牙
　　很快将被拔掉
　　站在最后的春天里
　　它一声不吭的姿态
　　让我想起我一去不返的
　　父亲
　　街头艺人
　　一把呜咽的二胡
　　将七月的黄昏
　　拽得生疼
　　二泉映月啊
　　此刻的月光　　轻轻地
　　散落在几枚硬币上
　　它们冷清得有点落寞
　　落寞得有点慌张
　　一如那截空着的裤腿
　　月光也照不到的旧伤
　　幽暗中他晃动着身体
　　内心的语言在泉水中奔突
　　在水中的月华里流浪
　　势费脚步匆促
　　疾疾地卷起漠然的风
　　七月黄昏
　　走近一把二胡
　　倾听这些挣扎的音符
　　倾听被人群断开的节奏
　　倾听硬币砰然坠落的声音
　　直至听到生活内核
　　一声沉重的闷响
　　


荒野上的树（外二首）
■　　祝相宽
　　一棵树独立于广漠的荒野
　　空旷之外还是无边的空旷
　　曾经筑过巢的候鸟终于飞走了
　　他们只把空空的家留在这棵树上
　　曾经歇过脚的旅入早就走远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大树相伴的
　　是轻也罢狂也罢的风雨
　　是阴也罢晴也罢的太阳
　　该发芽的时候就自然地发芽了
　　该落叶的时候就从容地落叶了
　　这棵树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它默默地守候着一块土地一种荒凉
　　蘑菇丁
　　在名贵花卉簇拥的城市
　　在釉面地板路的夹缝
　　我看见一株家乡的野花
　　锯齿形的绿叶如家做的衣裳
　　黄黄的花朵是亮着乡情的眼睛
　　这让我想起没出过远门的母亲
　　头一回站在高楼林立的省城
　　是为了进城来看我吗
　　还是来找哪一位打工的后生
　　是怕我们在城市的夜里迷了路吗
　　还是为我们照亮远在异乡的梦境
　　谁能惦记我们这些为开花而流浪的种子
　　只有母亲只有母亲
　　谁能让我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想起母亲
　　只有你家乡的野花，亲亲的蘑菇丁
　　我得承认
　　在你面前我必须承认
　　我已不再年轻
　　好像一棵走过盛夏的树
　　已经有叶子变黄甚至凋零
　　除此之外，我还得承认
　　这些年不经意中我丢失得太多
　　这又像一棵饱经沧桑的大树
　　开过的花朵早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