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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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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载飘摇瀚海萍,不堪回盼泪痕零。 
    
    舞沉玉鉴腰无力,笑倚银灯酒半醒。 
    
    凯奏已看欢士庶,故巢何处问郊坰? 
    
    无心为觅平吴赏,愿洗尘情理贝经。 
    
    督府酣甚。因数令行酒,曰:“卿才如此,故宜明山醉心。然失一明山矣,老奴不堪赎乎?”因遽拥之坐,逼之歌三诗。三司起避,席上哄乱。 
    
    彭宣慰亦少年豪隽,瞩目翠翘,魂不自禁,亦起进诗曰: 
    
    转战城阴灭狡枭,解鞍孤馆气犹骄。 
    
    功成何必铭钟鼎,愿向元戎借翠翘。 
    
    督府已酩酊,翠翘与诸官亦相继谢出。次早,督府酒醒,殊悔昨之轻率。因阅彭宣慰诗,曰:“奴亦热中乎?吾何惜一姬,不收其死力。”因九霄入谢酒,且辞归。令取之。翠翘闻之不悦。 
    
    九霄则舣舟钱塘江岸,以舆来迎。翠翘曰:“姑少待。”因市酒肴,召徐文长、沈嘉则诸君。曰:“翠翘幸脱鲸鲵巨波,将作蛮夷之鬼,故与诸君子诀。”因相与轰饮,席半,自起行酒,曰:“此会不可复得矣,妾当歌以为诸君侑觞。”自弄琵琶,亢声歌曰: 
    
    妾本临淄良家子,娇痴少长深闺里。 
    
    红颜直将芙蕖叹,的的星眸傲秋水。 
    
    十三短咏弄柔翰,珠玑落纸何珊珊。 
    
    洞箫夜响纤月冷,朱弦晓奏秋风寒。 
    
    自矜应贮黄金屋,不羡石家珠十斛。 
    
    命轻逐父宦江南,一身飘泊如转舢。 
    
    倚门惭负妖冶姿,泪落青衫声漱漱。 
    
    雕笼幸得逃鹦鹉,轻轲远指青齐土。 
    
    干戈一夕满江关,执缚竟自羁囚伍。 
    
    龙潭倏成鸳鸯巢,海滨寄迹同浮泡。 
    
    从胡蔡琰岂所乐,靡风且作孤生茅。 
    
    生灵涂炭良可恻,彛馐狗檠滔ā!
    
    封侯不比金日蝉,诛降竟折双飞翼。 
    
    北望乡关那得归,征帆又向越江飞。 
    
    瘴雨蛮烟香骨碎,不堪愁绝减腰围。 
    
    依依旧恨萦难扫,五湖羞逐鸱夷老。 
    
    他时相忆不相亲,今日相逢且倾倒。 
    
    夜阑星影落清波,游魂应绕蓬莱岛。 
    
    歌竟欷殻В诮圆烩站啤4淝唐鸶龇怯撸粢婚鬃运妫种勐┮严隆!
    
    彭宣慰见其朱裳翠袖,珠络金缨,修眉淡拂,江上远山,凤眼斜流,波心澄碧;玉颜与皎月相映,真天上人;神狂欲死,遽起迎之,欲进合卺之觞。 
    
    翠翘曰:“待我奠明山,次与君饮。”因取所随酒洒于江,悲歌曰: 
    
    星陨前营折羽旄,歌些江山一投醪。 
    
    英魂岂逐狂澜逝,应作长风万里涛。 
    
    又: 
    
    红树苍山江上秋,孤蓬片月不胜愁。 
    
    铩翎未许同遐举,且向长江此目游。 
    
    歌竟。大呼曰:“明山,明山,我负尔!我负尔!失尔得此,何以生为!”因奋身投于江。 
    
    红颜冉冉信波流,义气蓬然薄斗牛。 
    
    清夜寒江湛明月,冰心一片恰相俦。 
    
    彭宣慰急呼捞救,人已不知流在何处,大为惊悼,呈文督府,解维而去。正是: 
    
    孤蓬只有鸳鸯梦,短渚谁寻鸾凤群。 
    
    督府阅申文,不觉泪下。道:“吾杀之,吾杀之。”命中军沿江打捞其尸。尸随潮而上,得于曹娥渡,面色如生。申报督府。曰:“娥死孝,翘死义,气固相应也。”命葬于曹娥祠右。为文以祭之。曰: 
    
    嗟乎!翠翘,尔固天壤一奇女子也。冰玉为姿,则奇于色;云霞为藻,则奇于文;而调弦弄管,则奇于技。虽然,犹未奇也,奇莫奇于柔豺虎于衽席。苏东南半壁之生灵,竖九重安攘之大烈,息郡国之转输,免羽檄之征扰。奇功未酬,竟逐逝波不返耶。以寸舌屈敌,不必如夷光之盅惑,以一死殉恩,不必如夷光之再逐鸱夷。尔更奇于忠,奇于义,尔之声誉,即决海不能写其芳也。顾予之功,维尔之功,尔之死,实予之死。予能无怃然欤?聊荐尔觞,以将予忱,尔其享之。 
    
    时徐文长有诗吊之曰: 
    
    弹铗江皋一放歌,哭君清泪惹衣罗。 
    
    功成走狗自宜死,谊重攀髯定不磨。 
    
    香韵远留江渚芷,冰心时映晚来波。 
    
    西风落日曹娥渡,应听珊珊动玉珂。 
    
    沈嘉则有诗曰: 
    
    羞把明珰汉渚邀,却随片月落寒潮。 
    
    波沉红袖翻祧浪,魂返蓬山泣柳腰。 
    
    马鬣常新青草色,凤台难觅旧丰标。 
    
    穹碑未许曹瞒识,聊把新词续天招。 
    
    又过月余,华旗牌以功升把总。渡曹娥江,梦中恍有召,疑为督府,及至琼楼玉宇,瑶阶金殿,环以甲士。至门二黄衣立于外,更二女官导之。金钿翠裳,容色绝世。引之登阶,见一殿入云,玳瑁作梁,珊瑚为栋,八窗玲珑,嵌以异宝,一帘半垂,缀双明珠。外列女官,皆介胄、执戈戟,殿内列女史,皆袍带,抱文牍。卷帘中坐一人,如妃主,侧绕以霓裳羽衣女流数十人;或捧剑印,或执如意,或秉拂尘,皆艳绝,真牡丹傲然,名花四环,俱可倾国。 
    
    俄殿上传旨,曰:“旗牌识予耶?予以不负明山,自湛罗刹巨涛,上帝悯予烈,且嘉予有生全两浙功德,特授予忠烈仙媛,佐天妃主东海诸洋。胡公诛降,复致予死,上帝已夺其禄,命毙于狱,尔其识之。”语讫,命送回。 
    
    梦觉身在蓬窗,寒江正潮,纤月方坠,正夜漏五鼓。因忆所梦,盖王翠翘仅以上帝封翠翘事泄于人。后胡卒以糜费军资被劾下狱死,言卒验云。 
    




第八回 义仆还自守 浪子宁不回




    
    天生豪杰无分地,屠沽每见英雄起,马前曾说卫车骑。难胜纪,淮南黔面开王邸。 偶然沦落君休鄙,满腔义侠人相似,赤心力挽家声堕。真堪数,个人绝胜童缝士。 
    
    《渔家傲》 
    
    如今人鄙薄人,便骂道:“奴才”,不知忘恩负义、贪利无耻,冠益中偏有人奴。抱赤披忱、倾心戮力,人奴中也多豪杰。人说他是奴,不过道他不知书不晓道理,那道理何尝定在书上?信心而行,偏有利不移、害不夺的光景。 
    
    古来如英布、卫青,都是大豪雄,这当别论。 
    
    只就平常人家说,如汉时李善,家主已亡,只存得一个儿子,众家奴要谋杀了分他家财,独李善不肯,又恐'被'人暗害,反带了这小主逃难远方,直待抚养长大,方归告理,把众家奴问罪,家财复归小主。 
    
    元时又有个刘信甫,家主顺凤曹家,也只存一孤,族叔来占产,是他竭力出官告理清了。那族叔之子又把父亲药死诬他,那郡守听了分上,要强把人命坐过来。信甫却挺身把这人命认了,救了小主。又倾家把小主上京奏本,把这事辩明,用去万金。家主要还他,他道:“我积下的,原是家主财物,怎么要还?”这都是希有的义仆。 
    
    我如今再说一个,话说四川保宁府合溪县有一个大财主,姓沈名阆,是个监生。他父也曾做个举人同知,家里积有钱财。因艰于得子,娶有三个妾,一个李氏,一个黎氏,一个杨氏。 
    
    后来黎氏生得一个儿子,此时沈阆已四十余岁了,晚年得子,怎不稀奇?把来做一个珍宝一般,日日放在锦绣丛中,肥甘队里。 
    
    到六岁时,也取了个学名,叫做沈刚。请一个先生开蒙,只是日午,才方二个丫头随了出来。那先生便是个奶公,他肯读,便教他读几句;若不肯,不敢去强他。肯写,与他写几个;不肯,再不敢去教他。一日出来没一个时辰,又要停几刻与他吃果子,缘何曾读得书。 
    
    到了十三岁,务起名来,请一个经学先生,又寻上两个□□□□□□□□(伴读,一个是先生儿子)花纹,一个是邻家□□□□□□□□□□□□□(子甘毳,有了一个老陪堂,又加上)两个小帮闲,也不晓得什么样的是书,什么样的是经,什么样的是时文。轮着讲书,这便是他打盹时候,酣酣的睡去了。轮着作文,这便是他嚼作时节,午后要什鱼面、肉面,晚间要什金酒、荳酒。 
    
    梦也不肯拈起书,才拈起,花纹道:“哥!有了三百两,怕不是个秀才?讨这等苦!” 
    
    才捉着笔,月毳道:“哥!待学典吏么?场中不看字的!” 
    
    这沈刚略也有些资质,都不叫他把在书上,倒教他下得好棋,铺得好牌,掷得好色子。先时抛砖引玉,与他睹东道,先输几分与他,后边渐渐教他睹起钱来。先时在馆中两个人把后边拱他,到后渐渐引他去闯寡门,吃空茶。 
    
    那沈刚后生家,怎有个见佛不拜之理?这花纹、甘毳两个本是穷鬼,却偏会说大话,道:“钱财臭腐,怎么恋着他做个守钱虏?”没主意的小伙子,被这两个人一扛,扛做辉金如土。先时娘身边要,要得不如意,渐渐去偷。到后边没得偷,两个叫去借,人不肯借,叫他把房屋作□(抵),一时没利还,都写一本一利借票,“待父天年”后还足。 
    
    此时他家有个家人,叫做沈实,他是本县宋江口人,父亲沈俭也是沈家家人。他从小在沈阆书房中伏事。沈阆见他小心忠厚,却又能干,自己当家后,把一个当铺前后房产,还有隔县木山,俱着他掌管。只是这人心直口快,便沈阆有些不好,他也要说他两句。沈阆晓得他一团好心,再不责备他,越好待他。 
    
    只是沈阆年纪有了,只在家中享福,哪知儿子所为?到是沈实耳朵兜看,眼睛抹着,十分过意不去,常在沈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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