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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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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的……这一点您可以相信我,我已经全看到了,我全知道。”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她吻了吻他的前额。

  “别了,我的学生!”大师的声音低得刚刚能听见。他的身影渐渐地融化在空气中。他消失了,玛格丽特也随之消失。阳台上的铁栅栏又关上了。

  伊万忽然感到焦躁不安。他从床上坐起来,惶恐地四下瞧了瞧,甚至呻吟了一声,喃喃地自言自语着,起身下了床。窗外的风雨越来越猛,显然是这风雨使伊万的心灵受到了惊扰。另外使他感到不安的还有门外慌张的脚步声,这声音只有他那习惯于寂静的听党才能捕捉到,他还听到有喁喁低语声。他感到内心激荡不安,浑身颤抖着喊了一声护士:

  “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

  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正好走进屋里。她用疑问的目光担心地看着伊万问道:

  “什么事?怎么啦?是雷雨闹得您睡不好吧?哎,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马上帮您想点办法,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不必去请大夫。”伊万说,他的眼神惶惶不安。他并不是看着这位护士,而是看着墙壁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情况,我现在已经完全能分析判断了,您不必害怕。您最好是告诉我,”伊万像请求知心朋友似地请求说,“隔壁第118号病房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第118号?”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反问了一句,她的眼珠转了几下,“那儿没出什么事呀。”但是她的声音里透着虚假,伊万马上就察觉了。

  “哎,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伊万说,“您一直是个很诚实的人……您怕我又会闹腾起来?不会的,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我再不会做那种事了。您还是对我说实话吧。您知道,墙那面的事我什么都能感觉出来。”

  “您的邻居刚才去世了。”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那颗诚实善良的心使她无法不说实话。这时一道闪光照亮了她的整个身体,她正以忐忑不安的目光看着伊万。但是,伊万并没有作出任何不正常的反应。他只是意味深长地举起一个手指说:

  “我早就料到了!我还要请您相信,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在这同一时间,在本城的另外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也死去了。我甚至知道这人是谁,”伊万神秘地微微一笑,“是一位妇女。”

  
  




            


①上
①上〃
①上〃



第三十一章 麻雀山①上

  ①麻雀山:莫斯科市莫斯科河右岸一带山地,高出河面约六十至七十米。自1935年后改称为列宁山。

  雷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道七色彩虹像拱桥般横亘在整个莫斯科上空。它的一端落入莫斯科河,仿佛在吮吸河水。在高处,在山冈上,可以看到两片树丛之间有二个黑黢黢的人影,那是沃兰德、卡罗维夫和河马。他们骑在三匹鞍鞯齐全的黑马上,眺望着河对岸的城市和闪耀在千万扇朝西的窗户上的破碎的太阳,眺望着女修道院①中的一座座美丽的小塔。

  ①指莫斯科女修道院,因彼得大帝在推翻其姊索菲亚后曾将索菲亚囚禁于此而闻名。

  空中响起一阵呼啸声,阿扎泽勒飞驰而来,紧跟在他的黑斗篷后面的是大师和玛格丽特。三个人一起降落在等候他们的人身旁。

  经过短暂的沉默,沃兰德开口说:

  “不得不打扰二位了,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和大师!不过,你们还是别生我的气。我想,我不会让你们二位后悔的。那么,好吧,”他只对大师一人说,“您去向这个城市告别一下吧。时辰已到,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沃兰德说着,举起那只戴着喇叭口黑手套的手,指了指河对岸。对岸无数个火红的太阳正在把窗玻璃烧化,而在这些太阳的上空则笼罩着一层云雾、黑烟和水汽——那是一天中被晒得滚烫的城市散发出来的。

  大师翻身下马,离开几个骑士,在地上拖着黑斗篷向山风的断崖处跑去。大师凝望着眼前那座城市,刹那间确实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愁绪悄悄浮上了他的心头,但这种感情很快便为某种甜美的惶惑感所代替,继而又变成了面对着浪迹天涯、居无定处的生活的激动不安。

  “这是永别!必须明确认识这一点。”大师小声自言自语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开始静静地谛听自己的心声,他想确切地铭记下此刻他心灵中发生的一切。他觉得,他内心的激荡逐渐变成一种深邃的、非常强烈的委屈感。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烟消云散了,不知为什么又产生了一种傲世出尘的冷漠感,而它最终又被一种永恒安宁的预感所代替。

  几个骑马人默默地等待着大师。他们看到,在断崖边上,一个高高的黑影做出各种姿势,时而昂首挺胸,像是恨不得一眼望遍全城并进而窥视它的四周,时而又俯首沉思,仿佛要穷尽脚下那横遭践踏的芳草的奥秘。

  还是不甘寂寞的河马打破了这沉默。他向沃兰德请求说:

  “老师,请允许我在飞行之前吹声口哨以示告别吧。”

  “你会让这位女士受惊的,”沃兰德回答,“另外,你别忘了,你今天的各种胡闹也该到此结束了。”

  “噢,不,不,主公,答应他吧,”玛格丽特急忙说。她这时稳坐鞍桥,双手叉腰,长长的黑斗篷后襟曳到地上,活像一个阿玛宗人①,“您就让他吹一声吧。在启程远行之前我觉得有些感伤。主公,这也很自然吧。甚至在一个人明知行程的终端会有幸福的情况下仍然会这样,是吧?所以,您就允许他逗大家开开心吧,不然我真怕最后会哭哭啼啼的呢,那可就把个大好行程给搅了!”

  ①或译为“亚马孙女人”,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尚武善战的妇女族,组成女人国。关于阿玛宗人的神话在中世纪流传很广,有人曾在美洲寻找这一女人国,故有亚马孙河的命名。

  沃兰德朝河马点点头。河马顿时精神振奋,跳下马来,把两个手指放进嘴里,鼓起两腮用力吹了一声。玛格丽特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地响,坐下的马骤然竖起了前蹄,树林中传来哗啦啦的干树枝落地的声音,大群的乌鸦和麻雀飞起来,一个高大的尘土柱向河边旋转而去。还远远看见行驶在莫斯科河中码头附近的渡船上,几个乘客的帽子被刮进河里。大师被哨声惊得颤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更加不安地做起各种手势来——他向空中举起一只手,仿佛在向那个城市发出威胁。河马颇为自负地回头看了看。

  “吹了一声,这不假,”卡罗维夫像是宽宏大量地评论道,“确实是吹了一声,不过,说句公道话,吹得实在稀松平常!”

  “本来嘛,我又没当过唱诗班指挥。”河马矜持地绷着脸回答他,同时忽然向玛格丽特挤了挤眼。

  “还是让我来照早年的样子试试吧!”卡罗维夫说着,搓了搓手,吹了吹手指头。

  “不过,你可要当心,当心啊,”骑在马上的沃兰德严肃地说,“可不许闹到伤害人身的程度!”

  “主公,请您放心,”卡罗维夫一只手捂在心口处回答说,“我汗开玩笑,仅仅是开个玩笑……”他说着,便向上一挺身子,立刻长高了一大截,仿佛他整个人是橡皮做的一般。然后他用右手手指巧妙地勾成一个花形,身子像螺丝似地朝一面扭了两圈,然后又猛然向相反方向还原回去,同时发出了一声嗯哨。

  玛格丽特不是听见了,而是看见了这声唿哨,因为它把她和她胯下那匹烈马一起吹出去足有十俄丈开外。她旁边的一棵大像树被吹得连根拔起,地面裂开许多条大缝,一直伸延到河边,河岸上很大一片土地,连同地上的码头设施和餐厅,统统移到了河中。河水像沸汤一样翻滚,掀起高高的浪头,整个一条渡船被抛到了河对岸绿油油的低洼地上,然而船上的乘客却个个安然无恙。一只被巴松管这声唿哨吹死的乌鸦,吧喀一声落在玛格丽特的正在打着响鼻的马前。这声唿哨把大师也惊动了,只见他两手抱住脑袋,急忙朝等待他的同伴们跑回来。

  “喏,怎么样?”沃兰德从马上问大师,“所有的账都清理完了吧?都告别过了吧?”

  “是的,都告别过了。”大师回答说。他镇静了一下,勇敢地正面看了看沃兰德的脸。

  这时,沃兰德可怕的声音响彻了漫山遍野,宛如一口洪钟发出的巨响。

  “时辰到!!”

  随后便是河马的一声刺耳呼啸和他的哈哈大笑。

  几匹骏马一起向前冲去,转瞬间骑士们便升向高空,飞驰而去。玛格丽特只感到她的烈马在咬着、撕扯着嚼铁。沃兰德巨大的斗篷随风而起,在全体骑士的头上飘扬,它已经渐渐完全遮住黄昏的苍穹。趁着这黑色罩单的一角稍稍被吹向一旁的一刹那,玛格丽特在奔驰中回首望了一眼,她看到,身后不仅再没有城市中五颜六色的高塔和盘旋在高塔上的飞机,而且城市本身也不见了,它已沉入地下,留下的仅仅是一片烟雾。

  
  




            




第三十二章 宽恕和永安

  神明啊!诸位神明!垂暮时分的大地多么令人伤感!沼泽上空的云烟又是多么神秘莫测啊!只有那些在这云烟中辗转徘徊过的人,只有死亡之前经受过众多磨难的人,只有肩负着力不胜任的重荷在这片大地上空翱翔过的人,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一切。只有已经疲倦的人才了解这一切。因而他才能无所惋惜、毫不遗憾地离开这大地的云烟,离开它的池沼与河川,恰然地投入死神的怀抱,因为他知道,只有她,只有死神,才能给予他宁静和平安。

  连魔法唤出的黑马也已感到疲倦了,它们驮着骑士奔跑的步于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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