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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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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空气又这么清新、香甜、沁人心脾。

  整个精神病院正进入梦乡。走廊里安安静静,白色磨砂玻璃灯熄灭了,按规定只亮着光线柔和的浅蓝色夜间小灯。门外面,女医士们在铺着胶皮的地板上轻轻走动的脚步声越来越稀少了。

  伊万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里美滋滋的,时而望望天花板上光线柔和的小灯灯罩,时而望望窗外黑色松林后面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暗自思忖着:

  “其实,柏辽兹被电车轧死,我为什么那么激动?说一千,道一万,他算老几!他是我的什么人?我跟他沾亲还是带故?!如果认真想想,还不难发现我实际上对这个人并不很了解。的确,我了解他什么?只知道他是个秃头,非常之能言善辩,如此而已!再说,各位公民,”伊万仿佛在对谁讲话似地继续思忖着,“咱们再来分析一下,请你们解释解释:对那个神秘顾问,就是那个一只眼空洞无物、另一只眼黑不见底的魔术家和教授,我干吗要发那么大火?我为什么要穿着衬裤,举着蜡烛,傻乎乎地去追他?为什么后来在餐厅演那么一出荒唐戏?”

  “不,不,不,”忽然,原先的伊万不知从哪里——也许是从肺腑,也许就是在耳旁——又对新伊万厉声讲话了,“柏辽兹的头将要被切掉,这是那个人事先就知道的!!这怎么能不叫人激动?”

  “那还用说,同志!”新伊万反驳旧伊万,“就连小孩子也懂得这里有鬼。那是个非同寻常的神秘人物,这不错,百分之百正确。可这也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他亲自见过本丢·彼拉多,想想看,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如果我在牧首湖畔不那么疑神疑鬼地胡闹,而是恭恭敬敬地问问他彼拉多和那个被捕的拿撒勒人后来的情况,不是更为明智吗?

  “可我呢,鬼知道干了些什么!仿佛天下最重要的大事就是电车轧死了一位杂志主编!轧死他又怎么样?难道杂志会停刊?本来,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要死的,而且,正如他所说的,往往会突然死去。好吧,让他魂归天国吧!然后还会再来一位主编的,也许会比原先那个更能说会道。”

  新伊万打了个盹,又用挖苦的口吻问旧伊万:

  “照这么说,你在这件事情上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

  “扮演了个混小子!”不知什么地方有个男低音肯定地回答说。这声音不是发自任何一个伊万,它非常像牧首湖畔那个顾问发出的男低音。

  不知为什么伊万听到“混小子”这三个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到又惊又喜;他在朦胧中微笑着,不再讲话了。梦神悄悄向伊万走过来,他仿佛看到一些大象腿一般粗壮的棕榈树,看到一只大猫从眼前跑过,但它的样子并不可怕,倒很叫人开心……总之,伊万眼看就要进入梦乡了。这时,窗外的铁栅栏忽然无声地向一旁退去,阳台上的月光阴影里显出一个神秘的人来,还举起一个手指头威胁着伊万。

  伊凡大胆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到:阳台上站的是个男人,那人望着他,用一个手指头按住嘴唇,轻轻发出一声:

  “嘘!”

  
  




            




第十二章 表演魔术,披露内幕

  一个矮子骑着辆普通两轮自行车出现在瓦列特杂耍场的舞台上。他戴一顶破旧的黄色小圆帽,肥硕的紫红鼻子像只大梨,下身穿短方格裤,脚上是一双漆皮鞋。乐队奏起狐步舞曲,他骑车绕台一周,然后得意地一声高叫,那自行车的前轮便离地而起。他只骑着后轮在场上绕行,边骑边在车上倒立起来,同时巧妙地卸下前轮,把它滚到幕后,继续用手摇着脚蹬子,凭单轮在台上骑行。

  又有一位浅黄发女郎坐在高高的金属杆顶端的车座上,骑着单轮出场了。她体态丰盈,穿着紧身衣和短裙,裙上的星花熠熠闪着银光。她也在台上绕行。矮子每次与女郎相遇,便欢呼,叫喊,还用脚摘下小帽来向她致敬。

  最后上场的是一个年约七八岁,但却化装成一副老人相的小男孩。他骑一辆极小的两轮车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穿行,车上装着个特大的汽车喇叭。

  三人各自骑过几圈后,随着乐队激越不安的鼓点声一齐冲向前台的边缘。前排观众不禁失声尖叫,不约而同地仰身躲闪,觉得这一伙人眼看就要连人带车一起栽进台前的乐池了。

  但是,就在车轮眼看要滑进深池,掉到乐队头上的一刹那,三位车技演员高喊一声“啊!”,稳稳地把车刹住了。他们跳下车来向观众躬身致敬,黄发女郎频频致送飞吻,小男孩用大喇叭奏出各种奇妙可笑的声音。

  掌声雷动,震撼着整个剧场。蔚蓝色大幕从两侧合拢过来,遮住车技演员,边门旁的绿灯“出口”熄灭了,高拱顶下纵横交错的绳梯和高秋干之间亮起几个太阳般明亮的大圆球。幕间休息。休息后便是最后一组节目。

  此时此刻,对于演员朱里一家的高超车技没有表示丝毫兴趣的唯有格利戈里·达尼洛维奇·里姆斯基一个人。他一直独自门坐在办公室里,咬着薄薄的嘴唇,面部肌肉不时地抽搐着。他百思不得其解:先是经理利霍捷耶夫莫名其妙地失踪,现在总务协理瓦列奴哈竟也不见踪影了。

  当然,里姆斯基知道瓦列奴哈的去处,但他不明白怎么竟会一去不复返。里姆斯基耸耸肩膀,自言自语地说:

  “他会是犯了什么案吗?”

  为人干练的财务协理蛮可以就便往瓦列奴哈的去处挂个电话,询问一下总务协理出了什么事,但奇怪的是,他瞻前顾后,直到晚上十点钟也没拿定主意打这个电话。

  十点钟了,他终于十分勉强地拿起话筒,这才发现电话不通。通信员报告说,大楼内的其他电话也都打不通。电话故障虽说令人不快,毕竟算不得什么怪事,但不知为什么这却使里姆斯基更加垂头丧气。但同时他又暗自庆幸:电话可以不打了。

  财务协理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亮起了小红灯,说明现在是幕间休息。这时通信员进来报告:巡回演出的外国演员来了。协理不知怎么打了一个冷战,脸色铁青,立即起身去后台接待这位外宾,因为现在除他之外,再没有人可以去接待了。

  走廊里已丁丁地响起头遍铃声。许多好奇心重的人——缠着头巾、身穿鲜艳长袍的魔术演员、穿白线衣的滑冰演员、用扑粉化装成大白脸的说书人、给演员勾画脸谱的化装师等等——挤在大化装室门口,想方设法往屋里看。

  著名外国魔术家的莅临和他的一身穿着使众人大为惊讶。他穿的是样式古怪、长得出奇的燕尾服,脸上还蒙着个黑色半截面具。最为使人震惊的是他的两位随从:穿方格西装、戴着副破夹鼻眼镜的细高个男人和一只肥硕无比的黑猫。那黑猫后腿直立着走进化装室后,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长沙发上,眯着眼看那些化装用的小灯笼。

  里姆斯基极力装出笑脸相迎的样子,谁知这样一来他的表情反而变得酸溜溜、恶狠狠的了。他向魔术家点头致意,魔术家坐在黑猫旁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双方没有握手。可是穿方格衣服的高个子却傲慢地主动自我介绍,说他是“这位先生的助手”。这又使财务协理深感奇怪和不快:演出合同上根本没有提到还带什么助手。

  里姆斯基十分勉强地、冷冷地询问这位平地上冒出来的助手:外国魔术家的道具放在什么地方?

  “我说,您呀,我们的金刚石宝贝儿,最最亲爱的协理先生,”助手用破锣般的声音说,“我们的道具总是随身携带的。您看,这就是:‘艾恩!刺猬!得雷!’”他一边说,一边在里姆斯基眼前揉搓了几下粗大的手指头,然后突然从黑猫耳朵里掏出一块带表链的金怀表。这是里姆斯基本人戴的金表,刚才还揣在他背心口袋里,背心外面的西装上衣扣着纽扣,而且表链是穿在扣眼上的。

  里姆斯基不由得两手往怀里一摸,站在门口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伸着脖子张望的化装师咂了一下嘴。

  “是您的表吧?劳驾您收好!”穿格子上衣的人笑嘻嘻地用肮脏的手掌托着里姆斯基的金怀表,把它交还给手足无措的主人。

  旁边的说书人小声对化装师开玩笑说:“可干万别跟这号人一起坐电车!”

  不料大公猫紧接着也露了一手,比“搬运”怀表还要精彩。只见它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后腿直立走到化装镜台前,用一只前爪拔下长颈玻璃水瓶的塞子,倒了一杯水喝下去,重新盖好瓶塞,又用化装巾擦了擦胡子。

  在场的人倒是谁也没有再“啊!”一声——个个都瞠目结舌了。只有化装师敬佩地低声说:

  “嘿!真高!”

  这时,响起了第三遍急促的铃声。人们预感到定会一饱眼福,兴致勃勃地纷纷退出化装室。

  不一会儿,观众大厅顶上的几个光球熄灭了。脚灯灯光射到大幕下方,泛出微红色,大幕徐徐拉开一个小缝儿,灯光闪处,一个胖子出现在观众面前,刮得光光的脸上做出孩子般欢快的笑容,燕尾服皱巴巴的,里面露出旧衬衫。这就是莫斯科观众十分熟悉的报幕员乔治·孟加拉斯基。

  “好吧,各位公民,”孟加拉斯基婴儿般甜蜜地微笑着说,“下面各位将要看到……”他忽然停住,换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腔调说,“我看,第二次幕间休息之后咱们的观众又增加了不少啊!今天简直是半城的人都来了!可说呢,前两天我遇到一位朋友,我问他:‘你怎么不来看我们的演出?昨天来了半城人呢!’您请他怎么说?他说:‘可我住在另半个城!’”孟加拉斯基停顿了一下,期待着观众席上发出笑声,但看到无人发笑,只好继续介绍节目:“下面各位将要看到由著名外国魔术家沃兰德先生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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