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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请接二线电话!」
「我是婉儿,……」留下一长串的静默。是的!你是婉儿,你又要来干扰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有事吗?」非常冷淡的。
「我想跟你聊聊,电话里不方便,晚上到r2来好吗?」
我会情愿在午夜时,独自啃噬那种淫淫自心中浮起的苦楚,如果她不给我电话,我会宁可我的生命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和这分记忆。
「嗯!」非常冷淡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如果能够看见我的脸孔,一定会知道我快要翻脸了。
「嗯!」非常冷淡的。
「对不起!」
就这样,一声对不起。我会情愿在夜里,独自对著苍白的明天发呆……
我还是去了,放任自己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在忠孝东路游走,故意的迟到了一会儿。迎著一室鼓噪的人气,当我恢复镇静时,发现她已经在那儿,手托著腮,像块溶解的甜食,身旁总是围绕著一群贪吃的苍蝇,她知道自己令人难以阻挡的魅力,却也从来不曾稍加压抑。任凭那群飞舞在身旁的男人惊惶、失控的流射著饥渴的眼光在她身上……
对於一个不懂得饱足的人,这样的地方,是最属於他们的兴奋源头,曾经在这里有著快乐记忆的男男女女,这是钢铁丛林中,夜里最能纵情的猎场,在脸上写著「我很寂寞!」的人,是猎物,而猎人的背後则写著「跟我走……。」
「阿铭!好久不见!你好吗?」我直觉她是轻蔑的在问我话,我拉过她身边空著的椅子,欠身就座,像一场通俗剧里,拙劣的演员。唯一能想到的台词是;
「你变了!」不变的是她那种让我看来永远觉得挑衅的神情,像是一只好斗而体弱的小动物。我想我爱上的是她那股掺合了刚柔而矛盾的个性吧!
「哈!哈!等待催人老……。」这是一句我不懂的话,她经常有这样模的话语,如果我没有算错,我遇见她那式她应该只有十八岁。一样倔强的鼻子、溃散的眼神,加上两片丰满的嘴唇,偶尔我在午夜梦醒时想到她,现在,我已经不能确定是否我对她还有感情。
我当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却是我最後一个女人。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那些地方,寻找到了你的梦了没有……?」非常不平静,而且很容易让人洞悉心思的问题,话出囗之後,我有点後悔。
「其实……。我常常想到以前你对我说的话。你或许对,但也不一定对……。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快速的转动著眼珠子咬了咬下唇说。
「或许,如果我们能够重来……。你会笑我吗?嗯……。我想你不会。对了……!我结婚了!」
「多久的事……。」我倒不觉得诧异。
「一年前……。但是我又离婚了!」
「哦…」短捷而不带任何意义的一声「哦!」
「离婚半年了……!唉!我想你对细节不会感兴趣的……。」
「我感兴趣的……。如果你不介意讲的话。」她明知道我有兴趣的。趁著她俯身向酒保招唤时,我的眼光迅速在她身上移动而过。紧身的牛仔裤,包裹在迷人的身躯上,白色的allstar球鞋,鞋带在脚跟扎了一个牢牢的结,一切都跟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有时候,不太记得这个人,你知道,我现在正努力的想将那些事忘掉,不瞒你说,我在他那儿,也拿了不少东西,人们怎麽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或许你会认为我的婚姻,就如同扯一段生意那样……。哼!没有什麽分别啊!」
「记不记得有一次,我爸爸到你公司找你要人的事,阿铭…我是认真过的。那时候,我真的高兴跟你在一起。只不过有时候!我真的很难分辨坚持或不坚持的差异在那里……。我爸爸每次总是很看轻人的说,跟你的话,大概一辈子都得啃咸鱼……。大部分的时候,我不清楚,我是为别人或是为我自己而活的……。」
她紧咬著下唇,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泛红,紧身的t恤里包裹著我曾经熟悉,如今却已遥远的身躯和一个我曾自以为契合的灵魂,它正以一种我一辈子都不能企及的速率在发生著变化。
「很抱歉我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你,我想只是因为当我觉得该离开你而不便於去说明时,暗地里酝酿了一些理由来怨懑你,大概是因为我不够善良,不能原谅一段,感觉上不像是自己能操纵的情谊吧……!」
我招来酒保,为她再添了一杯人称「自杀飞机」的鸡尾酒,递给她一根烟,为她点火。
「你还记得我喜欢这酒,……。」我看著她拿起酒杯,慢慢地送了一囗酒入喉,这时候,我才发觉,她始终都还没有正面的看我一眼。
当她把头缓缓的抬起,遥望向舞池的彼方时,顺势的吐了一口烟,看著这过去熟悉的姿势,我感觉她将转为激动的情绪。
「我恨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暗暗地在教育我,离开你後,有两年的时间,我不接受你所谓的讯息,没有好好的看完一本书,甚至不看报纸,打算把自己封闭起来,认为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洗涤,你知道我後来有什麽样的感觉吗?我很空洞,但是很快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
「你们只会坐在那儿高谈阔论,而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念什麽书,没有一技之长,只能眼巴巴的,像只鸭子一样分辨不出食物或稀泥的照单全收……。好一阵子!我还努力的在分辨你说的那些是对或错的……。」
「……。」
「後来!我总算有些明了……。我的虚荣,其实可以用钱买来,而你们的虚荣,是用钱永远都买不到的,你们总是在征服,像猎人征服猎物,满足於征服别人的快感……。」
「你们不能像我一样说,嘿!我给你钱,你卖给我一些征服的快感吧!」
「你记得美琪吗?那个被我爸爸说成堕落的女孩,我倒是在她身上学到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离开你的第一年,如果没有她,我恐怕就惨了。那几个月我们走了好多地方,在台南住了一段日子,高雄也待了一阵子。有时候,我们将赚来的钱,死命的花。……买啊!吃啊!穿的……。从来都没有觉得当个女人,赚钱!只要念头一转!竟然是那麽容易……。」
「唉!」我能说什麽昵?
「我想你仍然会期望我提供一些听起来耸人的故事给你。是不是?我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有个人喜欢制造痛楚,因为他爱吃『疤』!你懂我的意思,就是受伤要痊愈时长在伤囗上的那东西。」
她非常认真的说下去。
「但是没有受伤,那来的『疤』呢?於是只好不断的制造痛楚,下管是别人的或自己的,没有了肉体上的伤,心灵的也可以……。你看,人是对什麽都可以上瘾的,对痛楚当然也是……。」
「我以为你是这样的人,你引我进入你的港湾,然後漠然的料想我会离去,相信你下会多说一句话来挽留我……。」
她扭了扭腰後直起身子又喝了一囗酒,坚决的说:
「但是,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到任何地方去了,因为其他地方,跟这儿没有多大分别,仍然是一样的寂寥。」
停住了话,她想了想。
「我爸爸前一阵子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又跟我拿了些钱,说是要回老家去安享余年,我还以为我真的自由了,也不晓得在那儿看到了些什麽,没多久就回来了,现在每天只是将自己关在房子里,遥望著窗外掉著眼泪,我也不是不爱他,现在他常常会说:『婉儿!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美琪说她爸爸去世前的几个月,老是对她说同样的话,我写信给我哥哥,跟他提到这些事,他说,如果短期间之内,他还不能出来的话,叫我最好找个人嫁掉,以防真的出事的话,有个人可以帮我撑著,……」
她像是一股脑的想要将这两、三年来的事说完一般,开始有点像是自在言语著。
前几天,去医院帮我爸爸领药回来,顺便去看了一下美琪,医生说,这次她大概不会再醒过来了,我想那跟她一直吃一种药有关系,在南部登台演出时,出场前,她总是要先吞几颗,她说吃那东西,感觉朦朦胧胧的,会忘却台下那些男人贪婪的眼光,在搜寻我们赤裸的身体时的羞愧感,……」
她笑了笑。
「我试过几次,羞愧还是羞愧,後来我一上台就生气,生气的感觉,可以比羞愧要好过一些……。美琪,说我在台上的舞,叫『愤怒之舞』。」
她还笑著,我想到那本叫「死亡与童女之舞」的书。
「有一天,她带了一个男孩回来,吵了一夜,我回家时,踩著满地的玻璃屑和药丸进门,那时候她的瘾已经很重了,天快亮时,她闯进我的房间,要我拨电话给那男孩,那一次,我以为她会死掉。回台北不久,美琪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是她要见我,当时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见到她时,她只是咧著嘴对我笑,直说『婉儿,带我出去吧!带我出去吧!』前几天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什麽都下说了。」
她闭上眼睛,咬了咬牙说。
「出来时,我几乎有股冲动,真想背著人暗地里将她掐死,看她那个样子,我始终都认为她其实还是清楚的,她只是缺少了点勇气来拒绝自己罢了。」
吧台上那几盏昏弱的灯火,映照著她拭抹在手背上的泪珠。
对桌一位穿著入时的女孩,跌跌撞撞的拎起皮包,跟著同桌磔磔笑著扑向她的男人,带著酒气,绕行过我们的身边,男人挽著纤细腰背的手,仿佛要嵌进女人的肌肉里般,调笑著朝洗手间的方向移动。
婉儿理了理她的头发,坐直了身子,用我递给她的纸巾,著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