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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前方城门聚集了不少拖儿带女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刚刚逃离庆国进入雁国的流民。庆国的王刚刚死去，国土荒废，妖魔丛生。和那些流民不同的是，另有一些三五成群的人在城门附近，身材高大，衣衫简单鲜明。那些就是等待雇佣的杖身。要想平安在庆国穿行，必须要有杖身——也就是保镖。这种情况和黄海四令门有些相仿。
里占走出商队的时候，看到了跟在商队后面的那个骑在驺虞上的十来岁的少女。明明骑着名贵的骑兽驺虞，却是孤身一人在这么寒冷的冬季赶路。马上就要进入妖魔出没的庆国了，这孩子还要跟着么？
从乌号出来，少女就开始跟在商队的后面，时远时近。商队住店，她也住店，商队起程，她也起程。这样走了两天之后，里占便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去问她。
“小姐是和我们顺路么？要去哪里？”
“应该是顺路吧。”少女这么回答。
“您一个人旅行么？”
“嗯，我在找人。”
“找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呢？”
里占看到少女微微笑着望着前面说：“就在前面。”
前面——前面只有商队，家公广渠领着的商队。里占去问广渠，是不是可以带这小姐同行。他知道广渠不是个吝啬的人，一向乐意对别人施以援手。可是这次广渠却不置可否。
里占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便私下给她不少照顾，少女感激的接受了。但同行了这么长时间，里占觉得这孩子其实很习惯于旅行，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真是早熟的可怜孩子啊！好像独自旅行过很多年似的。他心里这么想。可是，到了庆国，会和太平的雁过完全不一样啊。
里占回到商队的时候领着七八个杖身。令人吃惊的是这七八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中，竟然有一个女人。那是一个叫做玉叶的年轻姑娘，和别人不同，她是黄朱。她的身份说明了她有做一个杖身的能力。
“身为黄朱为什么要做杖身这样的工作？”广渠这样问。通常来说，黄朱在黄海生活，分成刚氏和朱氏。刚氏保护升山的人安全，以此为生；朱氏则又称为猎尸师，靠捕猎骑兽为生。
“旅费不够了，顺路做点工。”
“你要去哪里？”
“去舜。”
舜？广渠忽然觉得被人扎了一下般，不安起来。“为什么要去舜？”
“因为想去跟猎木师学习。听说舜的猎木师是最好的。所以我只能送您到细波，从那里我可以搭船去舜。”
“现在虚海里面有妖魔。”
“没关系，反正到处都有妖魔。”玉叶笑着回答。
杖身们很快就去工作了。
“家公大人。”
广渠回头看着老仆里占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想说什么？”
“那孩子，好像没有打算离开，可我们明天就要进入庆了。我看她也没有要雇佣杖身的打算……所以……”
广渠挥了挥手，“她的事你不用太操心。”看着老仆转身退下，他叹了口气。还真是顽强啊，跟了大半个月了。在妖魔丛生的庆，徇麟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化为麒麟逃走，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麒麟的脚乘更快的生物。这正是他决定来庆的原因。
玉叶被指定了商队中的一个位置，她骑着三锥走向那边的时候，注意到队伍后面不远跟着的人。然后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驱动三锥跑过去。“徇麟？”她不可置信的叫着。
徇麟惊异的睁大眼睛看着跑过来的人，“玉叶……”她迟疑着说。
“真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徇麟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这是她为数不多记得的名字之一，因为玉叶的名字和蓬山的女仙玉叶夫人相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同时问，然后又同时笑起来。
玉叶说：“我可以走出黄海了，攒了点钱，要去舜。”
“你终于可以去舜了吗？真是太好了。”
“你还没有找到王么？”玉叶最近并没有听到舜王登基的消息，这样猜测。
“应该……算是找到了吧。”
“难道，”玉叶抬头望着走在商队前面的广渠，“是那个人？”
“嗯。”
玉叶开心的笑起来，在骑兽上拱手行礼，“那么我应该称你为徇台甫了！”
“其实……还不是呢。”
“为什么？”
“还没有达成契约，他不肯做王。”
“还有这样的事？”玉叶不禁遥遥看向走在前面广渠，成为王，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这个人居然不同意，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商队的前面，风迎面吹着。广渠从衣领中拉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那里面藏着苏芳草的种子。
——真的不回去看看么？
第二章（3）
庆国正在以看得到的速度荒废下去。
没有王，就会这样荒废下去，舜应该也是差不多吧。
广渠骑马走在商队中的时候，看着迎面路上源源不绝的逃离庆国的难民，隐隐有种内疚感。商队一路并没有遇到妖魔，因为他们都是清晨出发，在傍晚的时候到达里或者城镇住宿。先王达王刚刚死去两年，庆国虽然在荒废，然而妖魔还保持在夜间才出没的程度。每天起程的时候，他们都会和在城墙内侧露宿的人们一起出城。和商队不同，这些难民衣着简单，扛着行李拽着孩子，有时候推着独轮的小车，队伍萧条而沉寂。他们正在逃离一种灾难，而走向另一种仿佛命中注定的困苦。
走在有着积雪的田间路上，沿途可见被荒弃的垆，几组土墙残破的立着，屋顶残破不全，有时候连门窗都消失了，只剩下黑洞洞的一个门洞，或许是被过路的人拆去当作木柴来抵御冬季的严寒。有时候会迎面碰到难民的队伍，总是那么默默的赶路，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里去。
每当遇到难民，广渠总觉得徇麟在商队的后面远远的看着他。他不想去证实，但是却感到不舒服。那种目光就算没有谴责的意思，广渠也感觉有个声音在说：没有王，一个国家就会变成这样。
他讨厌被人强迫去干某件事情。哪怕这件事是应该做的。
傍晚的时候商队到达了一个里，在城门前的道路上同另一边到达的难民合成一股，向着城门前进。忽然队伍的尾部传来了惊呼，紧接着骚乱起来。
“妖魔！有妖魔在树林里！”
人群受到惊吓，开始疯狂的向前跑，试图涌进城门窄小的门洞里面去。大人小孩乱作一团，人人都奋力推挤着别人，试图开出一条道路，一条通往安全之处的道路。
广渠好不容易在这样的人流中稳住了马，并且转过身来，现在商队已经无法前进了。
在庆国遇到妖魔的话，徇麟会化身成麒麟逃走吧。广渠这么认为。
杖身们对于这种情况有自己的应对措施，虽然没有人指挥，却一齐向着商队的尾部聚集，警惕的注视着树林里的动静。
树林深处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
徇麟拉住了驺虞。两个难民越过她的身边匆匆跑了过去，却又疑惑为什么骑着这样名贵的骑兽却不干脆飞进城去。徇麟却显出一点无奈的悲伤的神情，转头看着树林的深处。这样与妖魔相遇的情况，她在舜国已经相当习惯了。如果不是地面有着积雪，她甚至觉得这并不是在庆，而是在舜。
林中婴儿啼哭的声音迅速的靠近，有什么灰色的影子在黄昏幽暗的林中闪动。一只兽猛然从距离商队极近的林边跃出，扑向最近的一个人。玉叶反应很快，向着那个狼形猛兽的肋部刺了一剑。手上传来的感觉证明这只马腹被她刺中了，这样与妖魔战斗，是她早就在黄海习惯了的。马腹滚翻在地，趁它还没跳起，玉叶便一剑切下了它的头。
成功干掉了！
当她正要在马腹的皮毛上把剑身的血擦掉的时候，商队后面又传来了人们的惊呼。
她看到又一只马腹愤怒的从林中跃出，扑向站在队伍后面的徇麟。
居然有两只！
她想要跳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顿时大为后悔刚才没能在混乱的人流中把徇麟拉进队伍。在惊呼出口的同时，她看到徇麟面前的地面中忽然蹿出一个巨大的东西，迎面对上了那只跃在空中的马腹。那是一只苍猿，它长而有力的前肢抱住了马腹，一起落在地上，它沉重的体重就狠狠的砸在马腹身上。
玉叶的惊呼同周围人们一样，又变成了惊奇的叫声。居然妖魔在和妖魔战斗！
人们迅速的逃进了里城。广渠在进城的时候，有些失望，却又出奇的安心。他忘记了使令是可以保护麒麟的。但是，徇麟没事，他又大大的安心。
看着一同挤进城里的难民，他觉得应该去做舜的王，免去人民的苦难，然而，他却在外面没有目的的游荡。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利用危险来吓走麒麟。不知道为什么，挥之不去的内疚越来越多了。他刚一到客栈就走到后院，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然而却碰到了怒冲冲的玉叶。
“你别走！虽然你是雇主，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谈谈。”
广渠看着眼前的黄朱，他知道她刚才在混乱中把徇麟也拉进了城，刚刚安置好骑兽。后院就是安置马匹和骑兽的地方。“我们不要在这种地方谈话吧。”
“你怕被别人或者徇麟听到么？”
“你怎么说都好。”广渠向外走。
“随你。”玉叶跟着广渠来到里城中，在街上乱走。
“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看起来，你认识她啊。”
“是。既然你知道她是麒麟，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做王有那么不可忍受么？”
广渠沉默了一阵，说：“如果不能做一个好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做吧。”
“你这叫什么话！如果不能得到好的收成，那么大家就不要种地好了是不是？那王死去的时候，就没有人种地了，大家全都死了算了。”和徇麟的不善言辞不同，玉叶说话很快，而且反应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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