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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沼 作者:乔治·桑(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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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时代的一些艺术家,正视了他们的周围以后,热衷于描绘痛苦,贫贱和拉撒路
的粪堆。这些也许属于艺术和哲学的范畴;可是,把贫困描绘得如此丑恶,如此可鄙,
有时如此邪恶和如此罪恶累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吗?而且效果是不是像他们所期望的
一样有益呢?我们不敢妄加断语。有人也许会对我们说,只要指出在“富有”这层脆弱
的土地下面是个深渊,就会使为富不仁者恐惧,正如在扮鬼跳舞①的时代,人们给这样
的财主指出敞开的墓穴,死神随时准备把他抱在自己污秽不堪的怀抱里一样。如今,我
们给他指出盗贼在撬他家的门,谋杀者正在窥伺他睡着没有。我们承认不太明白怎么给
他写出穷人是个苦役监逃犯和夜间的盗贼,就会使他对自己所蔑视的人性产生好感,就
会使他关心他所畏惧的穷人的痛苦。在霍尔拜因和他的前人的画中,可怕的死神咬牙切
齿,拉着提琴;他这个模样,并不能使恶人改邪归正,使受苦受难的人得到安慰。我们
的文学在这方面的所作所为,不是有点儿像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家一样吗?    
  ①在中世纪,人们戴着雕刻的或绘画的面具,扮作各种年龄和身分的鬼,在死神带
领下跳舞,隐喻人不免一死。

    霍尔拜因笔下的酒徒,发狂似地斟满他们的酒杯,要赶走死的念头;死神对他们隐
而不见,充当着他们的斟酒人。而今日,作恶的富人要修筑工事,买枪买炮,预防雅克
团①式的暴动;艺术给那些富人指出,暴动正在暗中细密地酝酿,等待时机向现存社会
发动袭击。中世纪的教会以出售免罪符来满足世上权贵的恐惧心理。当今政府却是让富
人纳税,维持宪兵、狱吏、刺刀和监狱,来平息富人的不安。    
  ①雅克团是在1358年5月28日爆发的一场农民暴动,雅克一般是对农民的称呼。

    阿尔贝特·丢勒、米盖朗琪罗、霍尔拜因、卡洛、戈雅①都曾对他们的时代和他们
的国家的弊端作过强有力的讽刺。这些都是不朽的作品,是具有无可否认的价值的历史
篇章;我们并不想否认艺术家有权探索社会的创伤,并暴露在我们的眼前;但是,除了
描绘恐怖和威胁以外,现在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在这种才能加上想像使之变得流
行的、描写道德败坏的秘密②的文学中,我们更喜欢那些温柔可爱的人物,而不喜欢那
些使人惊心动魄的坏蛋恶棍。前者可以引导人改恶从善,后者使人心惊肉跳。恐怖不能
医治自私自利,反而使它变本加厉。    
  ①丢勒(1471—1528),德国画家;雕刻家;米盖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
大画家;卡洛(1592—1632),法国画家、雕刻家;戈雅(1746—1828),西班牙画家。
    ②此处指欧仁·苏(1803—1857)的小说《巴黎的秘密》和保尔·费瓦尔的小说
《伦敦的秘密》。

    我们相信,艺术的使命是一种情感和爱的使命,今日的小说应当取代人类幼稚时期
的寓言和隐喻的写法,艺术家除了提供一些谨慎的缓和的方法,减轻他的描绘所引起的
恐怖以外,还有一个更重大和更富有诗意的任务。他的目的应该是使人喜爱他关怀的对
象,必要的话,我不责备艺术家稍稍美化这些对象。艺术不是对实际存在的现实的研究,
而是对理想真实的追求。因此,《威克菲尔牧师传》这本小说比《堕落的农民》和《危
险的联系》①更有用,更有益于身心。    
  ①《威克菲尔牧师传》是英国作家哥尔斯密(1728—1774)的小说,属于感伤主义
作品。《堕落的农民》是法国作家雷斯蒂夫·德·拉布勒东(1734—1806)的小说;
《危险的联系》是法国作家拉克洛(1741—1803)的名作。

    读者,请原谅我写下这些想法,把它们作为序言看待吧。我要给您讲述的故事没有
别的序言。这篇故事很短很简单,为此,就需要把自己关于恐怖故事的想法告诉您,事
先求得谅解。
    关于这个农夫,我不由自主说了这些题外话。我打算而且马上要对您讲的,正是关
于一个农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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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耕种



  
    
    我刚才带着深深的忧郁,对着霍尔拜因笔下的农夫看了很久,然后我漫步在田野里,
沉思着乡村生活和农民的命运。农夫耗尽了气力和光阴,开垦这片不会轻易被人夺走丰
富宝藏的土地,一天结束,这样艰苦的劳动惟一的报酬和收益是一片最黑最粗糙的面包,
这实在是一件可悲哀的事。这些覆盖在土地上面的财富,这些庄稼,这些果实,这些在
茂盛的草地吃得膘肥体壮的牲口,是几个人的财产和大多数人劳累与受奴役的工具。有
闲者一般不爱田野、牧场、大自然的景色、能换成金钱供他挥霍的健美的牲口这些事物
本身。他到乡间小住,是要换换空气,调养身体,然后回到大城市去,享受他的奴仆的
劳动果实。
    另一方面,庄稼人太劳累,太悲惨,对未来大忧心忡忡,无心享受乡村的美和田园
生活的情趣。在他看来,金黄的田野,美丽的牧场,肥壮的牲口,也代表着成袋的金币,
他只能有微乎其微的一部分,入不敷出,但他每年还得装满这些该诅咒的钱袋,去满足
他的主人,并获得权利,省吃俭用,悲惨地生活在主人的领地内。
    然而,大自然永远是年轻、美丽和慷慨的。它把诗意和美倾注给一切在它怀抱里自
由自在发展的动植物。它掌握着幸福的奥秘,没有人能从它那里夺走。掌握劳动技能、
自食其力、在运用智力中汲取舒适和自由的人,也许是最幸福的人;他有时间在生活中
运用心灵和头脑,了解自己的事业,热爱上帝的事业。艺术家在静观和再现大自然的美
的时候,也有这种乐趣;但是,具有正直和仁慈心肠的艺术家,看到繁衍在这人间乐园
的人的痛苦,他的乐趣会受到扰乱。在上帝的眼睛底下,精神、心灵和手臂协力工作,
这样,在上帝的仁慈和人们心灵的欢乐之间便存在一种神圣的和谐,幸福也许就在这儿。
这样,寓意画家就不用画手执鞭子、在犁沟行走的既可怕又可恶的死神,而可以在农夫
身旁描绘一个光彩焕发的天使,把祝福过的麦种满把播撒在冒着水气的沟垄里。
    对于一个庄稼人,梦想过上甜蜜、自由、诗意、勤劳和纯朴的生活,并不是那样难
以实现的,不应把这看作想入非非。“啊,庄稼汉要是了解他的幸福的话,那是真幸福
啊!”维吉尔这句忧郁的充满柔情蜜意的话是一句惋惜的感叹;正像一切惋惜的感叹一
样,这也是一个预言。有朝一日,农夫也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即使不能表现美(那时这
无关紧要),至少可以感受美。能不能认为,在他身上,这种对诗意的神秘直觉处在本
能和模糊幻想的状态中呢?在那些今日受到生活稍许宽裕的优惠的人们身上,以及在精
神和智力的发展没有完全受到过度不幸压抑的人们身上,能让人感觉、赏识的纯粹幸福,
是处在原始状态中;况且,从痛苦和劳累的胸膛里已经爆发出诗人的声音①,那么为什
么有人还说手臂的操劳和心灵的活动是相排斥的呢?这种相排斥无疑是过度劳动和极端
贫困普遍造成的结果;可是,我们不能说,当人们工作有节制和有成效时,世上就只有
坏工人和坏诗人了。能在诗意的情感里汲取高尚情趣的人是真正的诗人,尽管他一生都
没有写过一句诗。    
  ①指1840年左右出现的无产者诗人:织工马居、鞋匠萨瓦尼安·拉潘特、泥瓦匠尔
·蓬西,乔治·桑热情地支持过他们。

    我这样思索着,并没发觉,由于受到野外的影响,对人的可教育性的信心在我心里
加强了。我走到一块田边,农民正在那里忙着准备就要到来的播种工作。田野是广阔的,
如同霍尔拜因所画的一样。景色也是开阔的,深褐色的宽阔的土地镶嵌着绿色的宽线条,
在这秋天临近的时节稍稍泛红;刚下过的雨水在犁沟里留下一条条积水,太阳一照,像
银丝一样闪闪发亮。这一天晴朗和煦,土地被犁刀新翻过,散发出微微的水气。在这块
田的高处有一个老人,他宽阔的肩背和严肃的脸孔令人想起霍尔拜因笔下的老农,但他
的衣服看不出贫困;他沉着地推扶着那古老的、由两头沉静的牛拖着的犁。它们是牧场
上真正的主人,毛皮浅黄,体形高大,略有点瘦,牛角很长,向下弯曲。这一对年老的
劳动者,由于长年累月的习惯,结成了“兄弟”,在乡下老乡就是这样起名的;失去了
其中一头,另一头会拒绝同新伙伴一起干活,最后忧郁而死。不熟识农村的人会把牛对
同套伙伴的友情看成一种寓言。请他们到牛棚来看看吧,一头瘦骨嶙峋、精疲力竭的可
怜的牲口,摆动尾巴,不安地拍打瘦削的腹部,怀着恐惧和轻蔑,对放在它面前的饲料
喷着响鼻,眼睛总是转向门口,蹄子刨着旁边的空位置,嗅嗅它的伙伴套过的牛轭和链
子,用悲惨的哞哞声不停地叫唤它的伙伴。放牛人会说:“这要损失两头牛;它的兄弟
死了,这一头不会再干活。最好把它喂肥宰掉;可它不肯吃东西,不用多久它就会饿
死。”
    那个老农不慌不忙地、默默地、不白费一点力气地干着活。驯服的耕牛同他一样从
容;由于他持续不断、专心致志地干活,也由于他的体力训练有素、持久不衰,他犁起
地来和他的儿子一样快;他儿子隔开一点地方,在一块比较坚硬而多石的地里,赶着四
头不那么健壮的牛。
    但是接着吸引我注意的是一片真正幽美的景致,对画家来说是一个庄严的题材。在
一马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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