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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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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不像缺钱的,就厚着脸皮说自家红烧牛肉是如何地道,徐凤年笑着答应下来。

夕阳西下,头顶有南雁北飞,一盘热腾腾的烧肉端上桌子,徐凤年夹了一筷子,不出意外,是就地取材的野牛肉,当然比不得黄牛肉鲜美,不过又卖茶又掌勺的老板有些机智,拿一种冬雪反茂绰号春不老的蔬菜腌制,放入牛肉,比什么香料都来得熨帖,这一大盘牛肉卖相不俗,滋味也让人舌下生津,徐凤年干脆让老板把茶换成酒,再让他去隔壁卖饼摊子买了两大块,这一顿吃得舒坦。

徐凤年抬起头,看到一名风尘仆仆的老儒生,身材矮小,背负着一只与体型严重不符的竹编大书箱,身形还算矫健,闻到酒香饼香牛肉香,食指大动,一屁股重重坐下,摘下书箱随意放在脚下,揉了揉肩膀,朝店老板招手道:“麻烦给我来一份与这位公子一模一样的伙食。”

店老板看人下碟的本事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一脸不乐意,只是没有挪动脚步,还算给老儒生留了颜面,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你老带够银子没,上了年纪的老书生也不以为意,拿出一只棉布钱囊,手指蘸了蘸口水,掏出碎银和铜钱,分作两堆,一堆推向店老板,后者看人偶有失误,看钱却一直火眼金睛得很,往桌面一抹,将碎银和铜钱搂进袖中,笑逐颜开,赶紧拎出酒水,扯开嗓子让隔壁摊子弄两大饼过来,说是钱先欠着,然后忙活红烧牛肉去了,没多时就给老书生端来如出一辙的春不老牛肉。

满头白发的老书生拍了拍袖管上得灰尘,扬起无数,一手拿着大饼,一手提筷夹菜,酒碗放在身前,低头就可以喝到,就着酒肉吃着饼,已经很忙了,老书生还是不肯消停,说这牛肉补气血,裨益气盘,说这春不老可明目除烦,解毒清热。唠唠叨叨个不停,偏生这迂腐老儒吃得极慢,附近几桌茶客本就眼馋老家伙的大快朵颐,受不了这份呱噪,纷纷丢钱走人,让巴不得顾客流走起来的老板瞧着很是开心。

徐凤年再如何细嚼慢咽,也吃完停下筷子,跟茶肆老板问道:“城内有没有做弓的店,最好是老字号的铺子。”

雁回关就这么大的地儿,卖茶老板在这里住了五六年,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正给自己打赏了半碗酒的他笑呵呵答复道:“有啊,怎么没有,离着就隔着两条街,老头儿姓张,弓长张,他那儿随便拎出一张弓胚子都能让人红眼,代代相传,传了十几代的手艺了,听说以前还是东越还是西蜀那边的皇室大造匠哩,老张来咱们雁回关算早的,他儿媳妇是本地人,小孙子就是在这里生下来的,还是我婆娘去接生。公子能挽弓?不过丑话说前头,老张脾气古怪,铺子前头悬着一张两石弓,拉不满就不让进门,公子臂力一般的话,就别去自取其辱了。”

徐凤年哦了一声,“两石弓,拉不开。”

徐凤年遗憾问道:“有没有不需要挽弓就能进去买弓胎的铺子?太好的弓,也买不起。”

见那老头仍然念叨不休,徐凤年忍不住笑道:“老先生,你弯腰看一看书袋掉了没。”

老儒生没搭理这句调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徐凤年付了完全相同数额的银钱,起身离开。方才见儒生将一囊银钱做半分,徐凤年吃饭时就在算计老板会喊什么价,算来算去,一壶糙烈的燕尾酒,一盘春不老红烧肉,连那碗茶渣子在茶马古道走上一遭后的溢价都算在内,再加上雁回关针对生面孔的宰客力度,发现老头儿不但是个喜欢掉书袋的话痨,竟然还是个打得一副好算盘的老书生。

店老板咬着一块碎银,看到银子上的牙印,脸上笑出花来。以往卖茶,利薄如纸,大多数都是卖给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下不了狠手,今天两盘肉两壶酒挣了好些银子,晚上回去与家里黄脸婆邀功一番,兴许能让那长得皮糙却有硕大屁股的懒货婆娘出些气力,叫她乖乖坐在上头,能好好拿两瓣肥腴大磨盘磨上一磨,寻常行房,这个娘们只是死挺挺躺在那儿,大字趴开,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快意,骤然听到她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扫兴至极。都说福无双至,今天老天爷开眼了,才走了一位口音驳杂的佩刀公子,老儒生还没走,就又来了一大窝贵气男女,七八人,其中一名佩剑女子的姿容让店老板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店老板算是南唐遗民,举家逃亡到这座后娘养的雁回关,父辈早已含恨过世,他也早忘了什么家祭无忘告乃翁,上香时多半心不在焉说上几句保佑生意兴旺的琐碎,懒得再提什么春秋什么南唐,而他也已经多年没有想起那南方湿润气候下的莲塘,雨后天晴,有一株青莲亭亭玉立,眼前女子,实在长得让人感到自惭形秽,甚至生不起歹念,在雁回关看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如此绝色,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心情大好的茶肆老板热络吆喝起来,听到一名气态儒雅的中年黄衣剑士只要了八碗茶,他也不介意,秀色可餐,能凑近了看几眼那名约莫二十四五的女子,这点茶资不要也罢。在塞外游历,底子再好的美人,也要教黄沙烈日给清减去一半丰韵,有能如眼前这位水润,仅是瞧着就令人倍感清凉?

那宝瓶州持节令独子王维学赫然在列,在座七位都是与他师父一个辈分的棋剑乐府高人,棋府剑府乐府三府皆有,师父吴妙哉正是那位开口买茶的黄衣剑客,王维学在宗门里交友广泛,与在座几位早就都混了个熟脸,尤其是那位宛若青莲的黄师叔,后者当初被纠缠得厌烦,三剑就让王维学躺在病床上半年,这桩风波闹得很大,持节令公子是棋府亲传弟子,出身寒门的黄姓女子则是剑府下任府主的热门人选,原本剑府的意思是象征性禁足她半年,大家都有台阶下,不曾想持节令王勇亲笔修书一封向女子致歉,王维学活蹦乱跳下床以后也未记仇,与剑府黄师叔的关系反而稍微融洽几分。以大手大脚著称的王维学不与师父说话,而是望向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女子,笑眯眯道:“一斛珠师叔,我师父小气抠门,要不咱们单独叫一份红烧牛肉,馋死他们?”

那个女子本就相貌粗鄙,在一头青丝以紫檀木簪挽起的青裙绣鞋女子身边,愈发显得丑陋,还有这一斛珠的词牌名怎么听着都像是反讽,好在这黑肤女子心胸素来不让须眉,大手一挥道:“只要你请客,师叔没废话。”

吴妙哉爽朗笑道:“不患寡唯患不均,你这胳膊肘外拐的徒儿,吃不穷你!除了你黄师叔,请我们每人一盘红烧牛肉。老板,牛肉可够?”

茶肆老板不给这帮肥羊反悔的机会,一溜烟跑去后边剁牛肉,一边跑一边喊道:“管够!”

王维学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老儒生,收回视线,轻声道:“我雁门关花钱买了个消息,那些从倒马关过来的北凉人,都是陵州的鱼龙帮,小帮派,顶多两三百号人,帮主姓刘,这趟领路的刘妮容是帮主的孙女。这帮人没有什么大疑点,与于老蛊头肯定不认识,只不过鱼龙帮队伍里有个佩刀的年轻人,有些古怪,按照师兄们所说他们回来以后在地上瞧见了一本货真价实的《公羊传》,而当时我所见到的是宋老蛊头带着《公羊传》书封的青蚨剑典逃遁而去,佩刀男子追了过去,说是要认个师父,之后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我故意丢了块蛇游壁给这家伙,希望人多嘴杂,能够横生枝节,让这小子主动现形。”

黄衣吴妙哉相貌清逸,是一位美髯公,男人到四十,只要有气质撑起来,可就真是一枝花了,熟透了的妇人眼光比小女孩要高挑剔,独独就好这一口,两根手指捻了捻髯须,眯眼笑道:“过江的虾米,自顾尤不暇,我们不用分心。这本出自吴家剑冢的《青蚨剑典》是珍贵非凡,但更让我们棋剑乐府好奇的是除了这部上乘驭剑典籍,还有三四本秘笈几乎同时流入边境,若是幕后人有心而为,就有嚼头了。西湖师弟,你怎么看?”

瘦如猴子却一身华贵锦衣的男子,相貌与吴妙哉一个天一个地,这人手持一柄铁如意,但眼神清澈冷冽,身上养出一种只可意会的不怒自威,缓缓笑道:“东仙师兄,你这可就是问道于盲了啊,就我这一根筋的脑子,也就是找到那姓宋的拿铁如意打杀了。”

其余师兄弟们皆是会心一笑,西湖师弟性子直爽不假,但下棋如做人,每次落子直敲人心,绝对不能小觑。棋剑乐府三座府邸,也正因为有西湖和一斛珠这般粗犷心细兼有的同门,才可以表里如一的其乐融融。而且棋剑乐府最让世人艳羡的是门内有不下二十对神仙眷侣,或者隐居府内常年对弈练剑,或者携手行走江湖,相濡以沫却能不相忘于江湖,只羡鸳鸯不羡仙,不过如此。

对于棋剑乐府而言,一本《青蚨剑典》算不得什么燃眉的大事,也不是搜罗不到就要捶胸顿足,否则也不会仅仅派出吴妙哉这一辈精锐走出府邸,更多是存心让王维学这帮晚辈来边境历练,读万卷,再加棋剑乐府独有的落子百万,便是宗旨。吴妙哉单独一人,兴许制服不住那魔道中人的于老蛊头,可联手两位师兄弟便足以将其困死,因此更高一个辈分的府中长辈出马的话,例如吴妙哉的师父叶山鹿,词牌名渔父,剑术如棋风一般杀伐果决,只要被一眼看见,侥幸得手青蚨剑典的宋姓魔头就万万逃不出手掌心。

王维学一直偷偷打量着喝茶的剑府黄师叔,王维学出身王朝第一等豪阀,怎样美人儿没有见识过,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女子漂亮毋庸置疑,但真正让他动心动容的是她的坎坷境遇,出身龙腰州一个不起眼的寒门小族,年幼时被她那位游历四方的师父相中根骨,带回棋剑乐府初始,轰动三府,无一不去称赞她天资卓绝,几乎不逊色于历代府主,二等词牌名位列第一的谪仙空悬百年,剑府府主原本有意摘来赐给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担忧拔苗助长,便想着等少女初长成以后再由她自己拿下谪仙的词牌名,这孩子不负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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