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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驿站-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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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举世罕见的 英文书法家。父亲志得意满,毛笔一挥,为安格尔书写了一幅“柳体”英文“横幅”:

  “The  true;  the  good  and   the  beautiful” (真善美)

  笔酣墨饱,曲里拐弯儿,果然是笔舞龙蛇。

  安格尔请当地中国木刻门神版画专家精心装裱了“横幅”,悬挂于西式客厅,仰视而赞叹说 :“主啊,多么奇妙的文化!”

  我在庆幸,父亲好像摆脱了《劈破玉》的幽灵。

  安宁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小李姨又要我充当信使,正要把信交给我,却又把手缩回去, 说:“不行,让你爸亲自来取。”父亲应命而来。小李姨说:“张先生不必不安了,你还有 一个始终不渝的支持者哩!”她把信交给父亲说:“宛儿看到过你的‘启事’,她要我把这 封信交给先生。”父亲急急取出信笺,背过身子看了,狂喜说:“啊,她通过她的父亲找到 柳二胡琴了,《劈破玉》果然在柳二胡琴手中,且已许诺以此曲相赠,她就要去南阳记谱了 呀!”父亲向小李姨连连躬身说:“谢谢,太谢谢了!”小李姨说:“你这是谢谁呀?快去 找你的‘玉’吧!”

  神秘的宛儿姨伴着神秘的“玉”再次向父亲走来。父亲好像有点儿提心吊胆,他把宛儿的信 交给母亲过目,母亲推开说:“找到‘玉’就好,我不看了。”父亲给宛儿写了回信,又交 给母亲过目,母亲又说:“我不看了,不要忘了替我问好就是了。”父亲寄出回信,又心神 不定地研究宛儿的来信,说:“可惜呀!还有《双玉》、《听琴》两个曲牌已经毁于战火, 从此失传了。它们在我心中引起的痛苦不亚于被鬼子掠去一块土地呀!《劈破玉》决不可再 丢掉了!”又向母亲试探说:“只是……只是记谱工作大不易,要反复演奏,反复记录 ,再 按照记录反复试奏、反复校正,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呀!”母亲说:“不要嗦了!拿上 你避邪的手杖、吓狼的雨伞,抓紧上路就是了。不过,还要提防着天上的炸弹!”

  母亲不幸而言中。父亲登程第二天,安格尔就用“四声”错位的中国话告诉母亲:“张太太 ,你不要‘进账(紧张)’,一定不要‘进账’才‘号(好)’!今天早上,我从收音机里 听 到……听到……哦,你‘进账’了吗?这是一个不‘号’的‘笑戏(消息)’,日军进 犯‘ 难样(南阳)’,先头部队已经交火,作战十分惨烈。你一定不要‘进账’才‘号’!你学 会‘气到(祈祷)’了吗?哦,让我们‘气到’吧,保佑张先生‘乒暗(平安)’!”

  母亲不会祈祷,只会在胸前乱七八糟地比比画画。我知道母亲是想画出一个比较标准的十字 ,却画成了一个不合标准的圆圈。我和哥哥、姐姐陷入突来的恐怖,也都乱七八糟地跟着在 胸前画圆圈。在十字架上吊着耶稣的那一个塑像前,安格尔声若洪钟地开始了我听不明白的 祈祷:“路平安当颂主名,路黑暗有主同行,路危险主必保护,安稳在主怀中。阿门!”

  我确曾看见十字架上有灵光一闪。接着,我就看见一拨一拨的逃亡者,如热锅上的蚂蚁从东 河滩上急急惶惶地爬过来。经历了潭头劫难的H大学师生也急急惶惶地加入热锅蚂蚁的行列 ,逃亡陕西去了。

  只剩下母亲和她的五个子女守候在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下,等待下落不明的父亲。那位热心于 慈善事业的寡妇大妈来到母亲身边,随着挂钟的“滴笃”声,反复低吟着同一首赞美诗:“ 我的心啊,平稳安静,专心等候基督。我的心啊,平稳安静,如卧慈母怀中……”

  我终于看见,父亲撩起长衫下摆,手杖一摇一晃地向“慈母怀中”走来。

  父亲的手杖总是这时在我的记忆中凸现出来。还是那一根对狼没有产生威慑作用的手杖。父 亲在夸耀手杖上那一个天然弯曲的把手。在南阳城外卧龙岗上激战正酣的时刻,父亲就是利 用这个弯曲的把手勾起了一篮热腾腾的大包子,又把手杖扛在肩上,加入了南阳民众支援前 线的行列。那是父亲第一次“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一篮肉包子热腾腾、香喷喷地在他的 背上打着滴溜,随队到了武侯祠内,诸葛亮和众百姓同时发现慰劳队里多了一个人,就把这 个可疑分子交给了带领慰劳队的李县长。千幸万幸,李县长是父亲旧时相识,“怎么?你怎 么跑到这里送起包子来了?”父亲说:“包子叫我碰上了,我不把它送来,它就放凉了,前 方将士吃了,会闹肚子的呀!”有一颗炮弹在不远的地方落地开花。李县长缩了一下脖子, 说:“好了,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了!”父亲说:“我要进城找人,守城门的士兵不放我 进去,请你带我进城如何?”李县长说:“人家都往城外跑,你咋偏要往城里钻?一切非军 事人员都疏散到城外了,你进去还能找谁?”又有一梭子机枪子弹扫在墙头上,李县长急急 推着他说:“你赶紧走吧,我顾不上你了!”

  父亲转身西行,又跑到女子师范所在地——内乡夏馆找宛儿,校舍里空无一人。农民说,去 陕西找吧,她们早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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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享受饥饿     

  那是一次千里大逃亡。H大学离开河南,从陕西最东边的商南一口气逃到陕西最西边的宝鸡 ,落脚于宝鸡郊区石羊庙及其周围的十多个村庄里。父亲率全家追踪而去,上气不接下气地 在一个名叫宋家庄的小村庄里落脚。

  学校发不下薪水,父母的积蓄已经用尽。在逃亡路上为了坐上汽车,父亲把我家剩下的最后 一件像样的东西——俄国毛毯,如敬献哈达似地送给了一个军用汽车的司机。到了宋家庄, 父亲就向全家宣布:开始“饥饿体验”。

  父亲说,“饥饿体验”十分重要,是“天降大任于斯人”的必要条件之一。我对待这种体验 的方式之一,是带有感伤意味地咏唱一支儿歌。那是在潭头的“教授大院”,留洋归来的关 伯伯教我用英文唱的一支英国儿歌,唱的是名字叫塔米、塔克儿的小兄弟两个,到了吃早饭 的时候还赖在床上。他们的母亲说,快快起来吃早饭呀,接着就通报了早饭要吃的东西,有 面包倒也罢了,还有“奇斯杰母安得巴特儿”——奶酪、果酱和牛油。使我咏叹不已的正是 “奇斯杰母安得巴特儿”,惹得父母亲心烦意乱,就毅然把哥哥、姐姐疏散到由河南迁来的 管吃饭的中学就读,把我和七岁的弟送进了宝鸡难童收容院。

  难童收容院坐落在宝鸡西郊的山坡上。我不知道父亲是通过什么关系把我们小哥俩送到这里 来的。但是我记得,父亲领着他的“小塔米塔克儿”穿过宝鸡街头的时候,忽然看见一群背 着背包、面部晒得黑红的女学生。他急忙趋前问道:“请问,你们是从河南来的同学吗?” 女生说:“是呀!”父亲又问:“是K女师的同学吗?”女生说:“不是,是K女中!”父亲 又问:“你们碰见过K女师的同学或老师吗?”女生说:“碰见过呀!”父亲又问:“你们 碰见过她们的音乐老师吗?”父亲采用逐步缩小包围圈的战术,却未能锁定目标。女生们说 :“哎呀,先生,我们不知道谁是她们的音乐老师!”又模仿父亲的口气说:“请问,你还 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吗吗?”女生们大笑,父亲不笑,说:“对不起,只剩下一个‘吗’了, 你们知道K女师跑到哪里去了吗?”女生们说:“先生,真的不知道,都跑零散了,谁也顾 不上谁了!”父亲问:“那么,你们是往哪里去呢?”女生说:“不知道,我们找不到学校 了!”

  我知道父亲想念宛儿姨,不知道她是被困南阳、还是随学校逃亡他乡了?

  我已经顾不上想念宛儿姨。难童收容院收容着上百个流浪儿,大多是逃出战火、与家人离 散的河南娃。我和弟弟必须学会跟这些河南娃一样生活。我们一天可以吃到两顿饭。吃饭时 ,每十个孩子蹲成一个圆圈,每人可以分到一个不能算小的馍馍,共同享用一桶照得见人影 的稀汤。一声哨响,都争先恐后地围剿圆圈中心的一盆煮萝卜或是熬白菜。我和弟弟有某种 程度上的谦谦君子风度,在一群小勇士们迅速消灭了菜盆里的固体成分之后,我和弟弟就用 馍馍蘸着咸咸的液体下肚。但我很快就成了勇士,而且不住声地鼓舞弟弟的士气。

  使我最难对付的是“面虫”——先于我和弟弟来到这里的孩子们,都是这样称呼漂在碗里、 蒸在馍馍里的一种像蚕、像蛆的昆虫尸体。漂在碗里的比较容易对付,可以用筷子挑出去或 是用嘴吹气吹出去。蒸在馍馍里的却必须用心寻找,一条条地掐出去,顾此失彼,失去的是 菜盆里的维他命C,是的,父亲讲过的,还有一种十分了得的叶绿素。这时出现了奇迹。一 个十二三岁的河南籍少年用温情脉脉的目光望着碗里的“面虫”喊叫:“吃肉肉喽!”就用 筷子扒拉着漂在面汤上的“面虫”,一条不剩地吸溜到肚子里,然后,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和弟弟碗里的“面虫”。我和弟弟惟恐失去属于我们的“肉肉”,也连扒拉带吸溜地吃了下 去,乃至于吃出了近乎“肉粥”的香味。

  从此,这位名叫杨锁的河南籍少年成了我的人生导师。

  他首先教我学推磨。我在磨道里转了几圈就喊叫头晕。他寻思说,小毛驴拉磨不头晕,是因 为扣上了草帽辫儿编的“碍眼”。你不是毛驴儿,不能戴“碍眼”,就用我这条高级毛巾蒙 到你眼上试试。那毛巾黑糊糊的像一条抹桌布,还发 出刺鼻的馊味和汗臭。我毫不领情地推开了毛巾。他说,咋?你嫌它脏?这可是一个小娘 们儿用过的上等毛巾,是我扒火车来宝鸡时,从车厢行李架上掳下来的。原本白生生的,还 洒过香水儿。你认认毛巾上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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