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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的小胡同 作者:萧乾-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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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在盘算:前边还有十一个人,每个人打它十五分钟(看来这是不够的 ),也得三个小时呀!我很想走。然而一路 雨来的,我不甘心啊!何况外面还在哗哗下着。 
  女部那边像是有三四位理发师,而且只有一位女顾客。有个男同志刚走进来,就被女理发师领到我们前边的一张椅子上,亲切地说:等一下我叫你。原来女部正在理着另一位男顾客。我沉不住气了,就对后边一个同命运的人说:咱们难道不能也去女部理吗?他朝我摇摇头,小声说:别找那个麻烦,那都是有关系的。 
  于是,我们继续攀谈起来。通过他才知道男部共有十七位理发师。 
  我说,整个男部难道就由那位像是病号的女同志一个人支撑?他说:不,说不定一会儿 107 号会来呢!这样,我们就像盼救世主那样盼这位 107 号,几次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他,原来只不过是来加长我们这个绝望的队伍的。 
  将近十点钟,进来一个细高个子,穿蓝制服的年轻人。我旁边那位知情人释然地说:啊,他就是,有盼头啦。 
  只见他走到里间,先把手中的雨伞支开,然后由抽屉里取出一块布来细心地把雨伞上一块一块的雨水拭干。擦完伞,他坐下来,擦起鞋来。擦完这只又擦那只。我们 20 几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每个人这时都有所感吧,但没人敢吭一声。 
  以为他该穿起白大褂干活了,才不呢!他点上了一支烟,坐在软椅上,一口口地喷起烟雾。随喷,好像还在欣赏着那烟圈儿。 
  哎呀,他站了起来,真地去穿白大褂了。我们自然也流露出希望来。他对镜把衣着整理了一下,绷着脸,大摇大摆地向我们走来。走过我们这排人面前时,他并没望我们一眼,好像我们仿佛根本不存在。 一拐弯,他悠悠达达地拐到女部去了。一阵打招呼声之后,他挑了张椅子坐下来,又点上一支烟,聊了起来。 
  他从女部踱出来了,几乎擦着我们的膝头踱过,推开玻璃门,他站在门廊里观赏起雨中街景来了。这时,我想到三十年代时,洪深在上海租界影院里对辱华影片情不自禁的抗议。我也想当一次英雄,但我没有当成。我刚一抬屁股,身边那位难友就扯了一下我的衣襟,小声告诫我说:这年月,小青年惹不得呵! 
  他从门廊踱了回来。踱到后面,又坐下来,抽了一阵子烟,才站起来,拉开抽屉,一样一样地取出他的工具:电推子和吹风器。哦,原来靠外边第一张椅子就是他的。他慢条斯理地把工具一一吹了吹,掸了掸,然后才把电线的一端塞入插销,转过身来,朝我们这一大排等待着的顾客中间最前边的一个努了努下巴,就像电影里古代酋长对奴隶的那种神态。
  我小声问了问我身边的那位行家:这里有头儿没有?怎么也不管管?他垂下头来,又斜过脸来说:管?以后下雨天,就连107 号也不照面啦! 
  七、我总算有了间书斋 
  在我的概念中,书斋就是一间(不论多么小 ) 不摆床的屋子,一个脑力工作者可以躲开一些分心的杂音——剁剁炒炒、洗洗涮涮的声音,能静下来思考的地方。在有些国家,这也许是件必需品,一个起码的条件。在房荒仍然严重的我国,不能不承认它还是一种奢侈。
  大约 1956 年春间,在一时政策的照耀下,我一度忽然有过那么一小间。1949 年以来,只有那几个月里我写过几篇东西。可没多久,那小间就昙花一现地消失了。 
  当我在柏各庄跟十几位同命运的人们滚在一条炕上,或在咸宁同几个人合住一间用砖坯堆起来的小屋,以及后来回到北京四口人挤在窗下就是公共尿池的八平方米斗室时,我时常有这个非非之想:要是有一间一个人的工作室多好啊! 
  1983 年,这个梦竟然变成了现实。如今,我有了一间颇像样的书斋。它不但面积不止八平方米,还有漆得锃亮、可以摆各种纪念物的组合柜,壁上挂了朋友胡梨青、叶浅予、阿老、苗子、秦兆阳、子野、育莲的字画,以及祖光和凤霞合作的《秋艳》。真是造化啊! 
  但是,每当我工作累了,倒在沙发上,望着这一切,心头就总有一种不那么舒服的感觉。我想:假若把十亿人搭成个金字塔,享有一间书斋的人肯定是在塔尖上。当然,电视上也看到过农民盖的整幢整幢楼房,可是我身边的许多人,住得都不比我当年宽绰多少。一个青年评论家,在同另外几个同志睡着双层床。还有三代人挤在一间小屋里的。一位很有成就的女作家,一提房子,她就摇头皱眉。我相信他们决不会放松自己的努力,必然也像我当年那样,把房管所的门槛都跑穿了。那时我看到的是难看的面孔,如今呢,可能和气点了,然而管理员还会朝你摊开双臂说:没有房叫我咋办? 
  自然,现在到处在盖房了。从统计数字看,市民平均的住房面积也在上升着。我祝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我祝愿我的同行们个个都能有一间书斋。 
  到那时,我再来谈我书斋里的陈设吧。这里,我只想说,我在七十三岁上,才混上一间书斋。我希望并且相信新的一代,将会早一点有。 
  一九八二年——一九八五年 



  老北京的小胡同 
  我是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出生并长大的。由于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在世时管开关东直门,所以东北城角就成了我的早年的世界。四十年代我在海外漂泊时,每当思乡,我想的就是北京的那个角落。我认识世界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还是位老姑姑告诉我说,我是在羊管(或羊倌 ) 胡同出生的。 
  七十年代从五七干校回北京,读完美国黑人写的那本《根》,我也去寻过一次根。大约三岁上我就搬走了,但印象中我们家好像是坐西朝东,门前有一排垂杨柳。当然,样子全变了。九十年代一位摄影记者非要拍我念过中学的崇实(今北京二十一中 ),顺便把我拉到羊管胡同,在那牌子下面只拍了一张。 
  其实,我开始懂事是在褡裢坑。十岁上,我母亲死在菊儿胡同。我曾在小说《落日》中描写过她的死,又在《俘虏》中写过菊儿胡同旁边的大院——那是我的仲夏夜之梦。 
  母亲去世后,我寄养在堂兄家里。当时我半工半读:织地毯和送羊奶,短不了走街串巷。高中差半年毕业(1927 年冬 ),因学运被变相开除,远走广东潮汕。1929 年虽然又回到北平上大学,但那时过的是校园生活了。我这辈子只有头十七年是真正生活在北京的小胡同里。那以后,我就走南闯北了。可是不论我走到哪里,在梦境里,我的灵魂总萦绕着那几条小胡同转悠。 
  啊,胡同里从早到晚是一阕动人的交响乐。大清早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叫卖声。挑子两头是芹菜辣青椒,韭菜黄瓜,碧绿的叶子上还滴着水珠。过一会儿,卖江米小枣年糕的车子推过来了。然后是叮叮当当的锔盆锔碗的。最动人心弦的是街头理发师手里那把铁玩艺儿,嗞啦一声就把空气荡出漾漾花纹。
  北京的叫卖声最富季节性。春天是蛤蟆骨朵儿大田螺丝,夏天是莲蓬和凉粉儿,秋天的炒栗子炒得香喷喷粘乎乎的,冬天烤白薯真热火 
  我最喜欢听夜晚的叫卖声。顾客对象大概都是灯下斗纸牌的少爷小姐。夜晚叫卖的特点是徐缓,拖尾,而且当中必有段间歇——有时还挺长。像硬面——饽饽,中间好像还有休止符。比较干脆的是卖熏鱼的或者算灵卦的。最喜欢拉长,而且加颤音的是夜乞者:行好的——老爷——太唉太——有那剩菜——剩饭——赏我点吃啵。 
  另外是夜行人:有戏迷,也有醉鬼。尖声唱着一马离了或苏三离了洪洞县。这么唱也不知是为了满足一下无处发挥的表演欲呢,还是走黑道发怵,在给自己壮胆。 
  那时我是个穷孩子,可穷孩子也有买得起的玩具。两几个钱就能买支转个不停的小风车。去隆福寺买几个模子,黄土和起泥,就刻起泥饽饽。春天,大院的天空就成了风筝的世界。阔孩子放沙雁,穷孩子也能有秫秸糊个屁股帘儿。反正也能飞起,衬着蓝色的天空,大摇大摆。小心坎儿可乐了,好像自己也上了天。 
  夏天,我还常钻到东直门的芦苇塘里去捉蛤蟆,要么就在坟堆旁边逮蛐蛐——还有油葫芦。蛐蛐会咬架,油葫芦个头大,但不咬。它叫起来可优雅啦。当然,金钟更好听,却难得能抓到一只。这些,我都是养在泥罐子里,每天给一两颗毛豆,一点水就成了。 
  北京还有一种死胡同,有点像上海的弄堂。可是弄堂里见不到阳光。北京胡同停在一家住户门口等生意的黄包车夫。 
  里的平房,多么破,也不缺乏阳光。 
  胡同可以说是一种中古民用建筑。我在伦敦和慕尼黑的古城都见到过类似的胡同。伦敦英格兰银行旁边就有一条窄窄的针鼻巷,很像北京的胡同。在美洲新大陆就见不到。他们舍得加固,可真舍不得拆。新加坡的城市现代化就搞猛了。四十年代我两次过狮城,很有东方味道。八十年代再去,认不得了。幸而他们还保留了一条牛车水。我每次去新加坡,必去那里吃碗排骨茶。边吃边想着老北京的豆浆油炸果。 
  但愿北京能少拆几条、多留几条胡同。 
  一九九三年十月 
  东 直 门 
  我虽说是个老北京,十八岁以前从没离开过,其实,我最熟悉的还是我出生并长大的东直门。在我两三岁上, 家就从我呱呱坠地的羊管胡同搬到菊儿胡同了,所以羊管胡同在我脑子里没留什么印象。我依稀记得门前仿佛有一溜树,还有一片空旷的草地。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我先后两次去寻过根,连一棵树也没见到。这其实倒也不足怪。八十年代我还重游过福州的仓前山和伦敦西北部的哈姆斯苔德,所有那些树林如今都盖起房屋了。菊儿胡同那里我记得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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