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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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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暖和了,午后的阳光很柔和,我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看那轮酒盅大小的太阳。

金高离开市场了,他走得很匆忙,让我感觉像突然被抽走了一管子血。那天,我正坐在铁皮房里跟那五下棋,金高就进来了,拍拍那五的

后脑勺让他出去,红着脸坐在了那五的位置上。我以为他想跟我下两盘棋,就重新摆好了棋子。金高迟迟不走子儿,我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毕

竟他妈刚刚去世,哪有心思好好下棋?我想安慰他两句,刚一开口就打住了,我不能提老太太的事儿,那样不好,他会更伤心的。金高知道我

的意思,默默地拿了一个棋子在手里倒着个儿,我俩心照不宣。

我发现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我没问他,他经常这样,说不定又是喝酒磕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下决心脱离当前的生活,剁掉了一根手指。

闷了一阵,金高突然开口了:“蝴蝶,我要走了。”

我以为他心里难受,想出门玩几天,没在意:“应该啊,想去哪里?”

金高依旧低着头:“牛玉文想让我去他那里,他开了个铁艺店,做厨具的。”

“啊?”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不为什么,”金高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想换个环境。”

“你他妈有毛病啊?”我一把掀了棋盘,“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说走就走?”

“不是……”金高很不自在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跟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胡乱踢着地下的棋子,“哥俩玩儿得好好的,说散就散了?”

金高终于抬起了头,眼圈红得像兔子:“蝴蝶,别往别处想,我走并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金高直直地看着我,

嗓音在颤抖,“我妈这一死,我想了很多……我妈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是我把她活活给气死的,从小到大我让她碎了心……不是拘留就

是劳改,刚想跟着我享几天福,她竟然死了,死得那么突然,让我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蝴蝶,原谅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了,我妈在天上看着我呢,她不会让我再过这种让她心的日子了……”

“滚!你他妈给我滚蛋!”这些话深深地刺激了我,我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

“蝴蝶,别这样,”金高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我,“我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哪种日子?”我猛地推开了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告诉我,哪种日子?”

“别这样……”金高还想来抱我,我抬起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金高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对不起你。”

我站在门后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棍子在拼命地搅动,耳朵也响个不停。

金高叹了一阵气,默默地摘下腰上的BB机,轻轻放在桌子上,垂下头不说话了。

往日的情景过电影一般,磕磕绊绊地穿过我的脑海。我看见少年金高骑在一辆崭新的26自行车上,撒开把,挥舞双手呼啸而过,风将他敞

开的黄军装扯向身后,猎猎作响。我看见长出两撇胡子的金高手里提着一把滴着鲜血的牛角刀,站在我的对面大声喊,快跑!我还看见了酒醉

中的金高,他摇摇晃晃地打着酒嗝冲我傻笑,哥们儿,下一个干挺了谁?眼前的金高逐渐模糊,模糊成了窗玻璃上花花搭搭的冰花……我把双

手抬起来,使劲地在脸上搓了两把:“大金,别急,再好好想想。”

金高不停地在大腿上按着右手的手指头,咔咔,咔咔。

我蹲在他的对面,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在哪里也是活,跟我一起不好吗?”

金高依旧按着手指头,咔咔,咔咔,咔咔。

“你走吧,”我慢慢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BB机递给了他,“跟着牛哥好好混。”

“不用了,”金高推回了BB机,“去了那里,这东西也就用不着了。”

“用得着,”我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挂在腰上,“想你了我就呼你。”

“那我先走了,冷藏厂的帐我都做好了,在花子那里。”金高站了起来。

“走吧,”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唉……人各有志啊,常回来看看。”

金高走了,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这是我仅有的几次伤心的哭。

我把花子喊过来,跟他对了对帐,把金高应该得的那份钱让花子给他送去了。

花子刚走,我就听见那五在外面嚷嚷:“你他妈是谁呀?蝴蝶是你叫的吗?”

一个瓦块磨铁似的声音高叫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大名鼎鼎的七哥!”

呵呵,老七来了,兄弟,哥哥正需要你呢。

第三十一章一个伪黑社会份子

我拉开门,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老七。这小子可真时髦,头发分成三七开,铮光瓦亮地背向脑后,一身酱紫色的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

手里还提着一个比我给小杰的那个还大的大哥大。尤其让我发笑的是,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竟然戴着一个电焊工那样的墨镜,不时抬起两根指

头,潇洒地从鼻梁中间往上推一下。那五脸红脖子粗地冲他嚷嚷:“你是谁的七哥?”

老七单腿站立,另一条腿优雅地晃动着:“我能告诉你吗?你他妈个尖嘴猴儿。”

那五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唯唯诺诺地哼哼道:“那我去找远哥,我不跟你说了。”

老七像擦黑板那样摇晃了两下拿大哥大的手臂:“嗳嗳,这就对了嘛,你个傻逼。”

那五刚要往上走就看见了我:“远哥,你亲戚来了,他说他是你七哥。”

老七猛一回头:“呦,远哥在呐?”转头冲那五一咧嘴,“小子你陷害我?”

那五一溜烟跑了:“妈的,又来了一个‘二唬头’。”

我站着没动,依旧保持微笑的姿势,冷眼看着老七。

老七开始不自在了,小偷似的将墨镜摘下来,挂到了上衣口袋里:“我,我……”

我嘬了一下嘴巴,一偏头:“进来说话。”

“远哥,你别不高兴,”老七一进门就慌忙解释,“我没说我是你的七哥,我……”

“呵呵,兄弟见外了,”我丢给他一根烟,“你就是说了也无所谓啊,不就是一个称呼嘛。”

“那也不敢,”老七颠上来,啪地打着了打火机,“远哥抽烟,我就一个孩子,啥也不懂。”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点上烟,示意他坐在我的对面:“找我有事儿吗?”

老七见我不冷不热的样子,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不是你让我来上班的吗?”

这小子倒是挺守信用,我淡然一笑:“今天就算正式加盟了?”

老七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是啊是啊,今天算是正式投奔远哥来啦。”

“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儿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本来就在家闲着。”

“不会吧?闲着还玩儿大哥大?”

“咳,假的,”老七将大哥大往屁股底下掖了掖,“电话分机,我一个兄弟的。”

我,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想笑又没笑出来,叹口气说:“你行,派头足。”

老七对我这句话好象很满意:“就是就是,在看守所他们都这么说,连小广……”

我冲他摆了摆手:“别提你家小广哥,我听了别扭。你想在我这里干点儿什么活呢?”

老七像个汉奸那样打了一个立正:“一切听从远哥吩咐。”

“下基层吧,”我早就给他设计好了,一本正经地说,“在下面锻炼锻炼,有好处。”

“行,我什么都能干,穿上围裙是小工,拎起斧头是杀手,样样精通。”

“看见刚才跟你吵吵的那五了吗?先跟着他干上一阵子吧。”

“卖鱼?”老七不相信似的瞪直了眼,“不是有人卖吗?”

“人手不够,你没看见多少摊子?”

“这……”老七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安排他,一脸茫然,“卖鱼啊,卖鱼?”

我把身子往后一仰,装出一付关心他的样子:“很辛苦啊,兄弟,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该休息休息就休息休息,别让

钱累着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讲过,列宁同志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那意思就是一定要休息好,啊,

休息好。再就是,一定要跟同志们搞好关系,可不能动不动就让人家喊你七哥,咱们都是阶级弟兄,不能搞论资排辈那一套。你想想,如果别

人喊你七哥了,那五怎么办?人家那五还是五哥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七让我这一通说教弄得很难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几乎都冒出汗来了:“远哥,别说了别说了,我全听你的还不成吗?唉,我怎么

觉得你这些话像个国家干部说的?列宁没那么说过吧?列宁说,没打过劳改的不是好人这倒是真的,也不对,人家苏联没有劳改队吧?他是怎

么说的来着?没蹲过监狱的不是好人?简直胡说八道嘛,蹲过监狱的都他妈是雷锋?”

看来这小子的脑子也够乱的,我换个话题问:“老七,你以前跟谁玩儿?”

一听这话,老七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马彬。”

马彬我知道,83年严打之前,他是有限的几个大哥级的人物之一,后来被黄胡子压下去了。

我点点头:“哦,马哥现在还好吗?”

老七把头垂得更低了:“他死了,被人杀了……”

老七说,马彬从这个市场走了以后,孙朝阳和凤三都曾经找过他,让他跟着他们干,马彬不愿意,他掉不下那个价儿来,因为以前他们都

是平起平坐的人物。后来马彬就联合铁子跟黄胡子约了几次仗,除了丢下几个伤号,没捞到一点儿便宜。他的心还是太软了啊,该出手的时候

不狠也不果断……老七茫然地扫了我一眼,接着说:“铁子彻底沉了以后,他回了原来的单位上班去了。去年八月结了婚,结婚的时候,他老

婆就怀着孕,年前生了一个儿子。差几天过年的时候,他出门给孩子买奶粉,那天下着大雪,他刚买上奶粉,就被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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