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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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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走得很慢,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哗啦”响,整个走廊被这种声音渲染得更加寂静。

门口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吉普车,车旁站着的一个警察冲杨远笑道:“老杨,还活着?”

杨远扬了扬手铐,笑得像一只刚踩完母鸡的公鸡:“咳咳,托你的福,活着。”

警察上来帮我将他架到车上,边赶我走边拍拍他的肩膀:“活不长啦,老朋友。”

离开很远了,我还能听见杨远在车里的朗声大笑,笑声里夹杂着一丝不屑。

车扬起泥浆,状如扬场。我的心空荡荡的,不知道杨远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或许这次回来就要跟我告别了……我站在雨后灿烂的阳光里

,难受得直想蹲下来哭上几声。管理员把值班室的墙壁拍得山响:“傻站在那里想什么?进来,问你点事儿。”

“这两天你跟杨远聊得不错嘛。”管理员的口气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意思来。

“所长,你不是让我多跟他说说话,稳定他的情绪吗?”

“别激动,我不是在批评你,”管理员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报告所长,他很能吹,老是跟我吹他当年多么多么的威猛……”

“再没别的了?”管理员打断我,眼睛熠熠闪光,“比如策划绑架,组织抢劫运钞车什么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杨远还干过这么大的事情?身上冷不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发麻,声音也变了型:“所长,这些他真的没说

,说了我还能不报告政府?我正想逮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呢……所长,相信我,我抓紧时间套他的话,我非让他都说出来不可。”这样说着,我

还真起了这个念头,我咽口唾沫接着说,“他很能说,很快我会让他抖搂出来的,到时候……”

“我相信你,”管理员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给我,“他没跟阎坤说什么吗?”

“这我还真没发现,”我想了想,“好象昨天阎坤给了他一张纸条,内容我没看到。”

“哦,”管理员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有呢?”

纸条的事情你都不详细问一下?我的脑袋又是一晕,突然意识到阎坤也是他们安排的一根“钉子”。我想,阎坤跟杨远在社会上就有很深

的来往,这种时候把他也安排在杨远的隔壁是什么意思?听杨远的意思,杨远根本瞧不起阎坤,也就是说,杨远不会太在意跟阎坤说什么话,

这不正是一个很大的缺口吗?想到这里,我的脊背阵阵发冷,手哆嗦得几乎捏不住烟了。

“说话呀,他们还说过什么?”管理员把声音压得很低,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所长,他们经常互相骂些脏话,没有什么内容。”

“听说杨远把自己的烟也给了阎坤?”

“是,给了,我看见了。”我估计,阎坤肯定被叫出来过,要不管理员怎么知道这事儿?

“呵呵,这小子很讲义气嘛,”管理员笑得很暧昧,“他们提到过李俊海了吗?”

“提到过,”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立功的意思,“阎坤问杨远有什么话要带给李俊海。”

“杨远是怎么说的?”管理员的眼睛又亮了。

“杨远说,暂时没有,以后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杨远真的没说什么。

“好了,回去吧,”管理员用脚勾开了门,“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出路在哪里……”

“我自己有数,”我打断他,急急地表白,“这次他回来,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刚回号子坐下,阎坤的尖嗓子就响了起来:“那位兄弟,杨远干什么去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他,我稳稳精神,故意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阎坤急了:“你他妈哑巴了?说话呀。”

我趴到后窗上,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娘个逼。”

2

我歪坐在一隅,听着窗外逐渐变大了的风声,心里麻簌簌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风掠过树梢,发出女人哭那样的声音,

秋风可真厉害啊,有势头而且很耐心,一阵一阵地往树梢上扑,我能感觉到树叶被风吹散,呼啦啦漫天飞舞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伤

的兔子,孤单地蜷缩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后面,一下一下地舔拭鲜血淋漓的伤口,对自己的犯罪后悔得要死。

阎坤又在隔壁唱歌了,他唱得很难听,但充满感情:“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洒下一路驼铃声……”唱到最后,他将歌词里面

的“战友”唱成了杨远,“杨远啊杨远,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想到杨远,我突然笑了,我庆幸自己没有像他那样,一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老阎,我还没死你这就给我念上经了?”杨远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我,这哪是念经?”阎坤的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祝酒词啊哥们儿。”

管理员拍打了两下阎坤的铁门,厉声呵斥:“皮又紧了?要不要我给你松松?”

杨远哗啦着脚镣,大声笑道:“所长,不用麻烦你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他松了。”

阎坤的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只袜子:“远哥,又玩邪的了?”

被管理员推进来的杨远冲后窗吹了一声口哨:“别怪我啊老阎,我很靠拢政府的。”

阎坤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管理员喊住了:“出来,提审!”

阎坤像公鸡打鸣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那样,嗓子眼发出一声“嘎”,接着没了声息。

管理员嘟嘟囔囔地进去把他扯了出来

阎坤路过我们门口的时候,沉重地唉了一声,像巨人放屁。

杨远的脸像突然被一件重物拉了一下,脸彻底变成了驴:“妈的,玩我?你还嫩了点儿。”

“远哥,又出事儿了?”我心怀忐忑,不敢正眼看他。

“没事儿,这帮兔崽子想弄死我呢……”杨远苦笑一声,“幸亏哥哥我早有防备。”

“远哥,”我突然感到很害怕,“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真替你担心。”

杨远没有接我的茬儿,把脑袋抵在墙角上用力晃了两下,然后用双手猛力搓了一把脸,转回头盯着我傻笑了一下:“呵呵,刚才我还以为

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在车上我就想,你说我万一见不着你了,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呵呵呵。”

听了这话,我很受感动,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为我刚才在管理员面前的表现。

我叹口气,讪笑道:“远哥,你可不能这么想,老天爷不让你走,你想走也走不了。”

杨远的表情显出很疲惫的样子,蔫蔫地摇了摇头:“死?呵,我还没活够呢。”

我扶他坐下,点上一根烟给他插到嘴里,坐到他的对面,重新帮他缠脚镣上的布条。他的脚腕子已经被磨得渗出了淡淡的血迹,这些血迹

像是一张被水泡过的红纸,看上去是那样的松软与疲惫。他的嘴上叼着烟,眼睛慢慢闭上了,香烟在燃烧着,一缕一缕的兰色轻烟从烟头袅袅

上升,迅速扭曲,逐渐变幻成了一幅苍白的水墨画,那里面似乎有着无数的鸟儿在自由地飞翔。烟灰越来越长,他的喘息将长长的烟灰吹得一

颤一颤,似乎要掉下来了,我知道这个有着神奇经历的人睡着了。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急,哨子般飞越天空。我将烟头轻轻地从他的嘴巴上拿下来,走到窗前丢了出去。窗外,一群一群的乌鸦尖叫着呼啸

而过。它们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无拘无束。很多年以前,我在姥姥家村里的坟场上曾经见过这样成群的乌鸦,也是呀呀叫着横空乱舞。监狱

里的乌鸦也这样,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它们丢下一串串凄厉的嘶叫,高亢又蛮横。我幻想着自己是这群乌

鸦里面的一个,煽动有力的翅膀,向天际疾飞而去。

“兄弟,哭了?”杨远的声音懒洋洋的。

“远哥,没有,”我连忙擦了一下眼睛,“睡醒了?”

“没睡,我在想我爹的一些往事。”杨远笑了笑,“过来,继续咱们的故事。”

窗外,那群自由的乌鸦停止了鸣叫,开始三五成群地扎进云层。

阎坤回来了,他不停地在隔壁叹气,杨远耸着肩膀听了一阵,嘿嘿笑了。

故事重新开始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来,大朵的云块似乎要压进窗来。

3

走出监狱的大门,我的心哗地轻松了一下,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腿一软,一下子倒在迎上来的林武身上。

林武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接过我手里的被褥,噗地丢在地下:“还拿这些破玩意儿干什么?你可真够过日子的。”

胡四一脚将我的铺盖踢到墙角:“就是,这东西太晦气,拿回家不吉利。”

看着静静地躺在尘埃中的铺盖,我的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那么一个劲地点头。

张队走过来拍拍胡四的肩膀,打了一个哈哈:“你行啊,听说混好了?”

胡四好象很爱干净,退后一步,用手扑拉着张队拍过的地方,讪笑道:“开了个小破餐馆那叫混好了?等着吧,我们哥们儿将来会让你大

吃一惊的,”歪头冲林武摆了摆,“傻楞着干什么?走,去我店里喝点儿,也算是给杨远接个风。”

刚走了几步,张队追上我,拉着我的手说:“记着,我还是那句话,别再回来了。”

林武猛推了张队一把:“你叨叨什么?谁还回来?滚蛋。”

张队似乎不太不适用林武的这种说话方式,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拉着林武就走,走出了很远才听见张队嘟囔了一声:“恶习不改……早晚还得回来。”

我心想,外面多好啊,回来的那是个半彪子,我又不是。

走在路上,我很不适用,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甚至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都觉得不可思议,骑车人好象是在忽悠忽悠地飞着。我不想

去胡四那里,我想回家看我爹和我弟弟,我拉住了兴冲冲往前走着的胡四,告诉他改天我再去他那里,现在我最好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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