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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的迷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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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的舰队后,海洋也属于他们了,在海洋的那边,新的机遇在呼唤,世界变得宽广了,心灵不自觉地也渴望像世界一样——一它也要广阔,也要感受善和恶的极端;它要发现。占有,像那些征服者一样,它需要一种新的语言,一种新的力量。一夜之间,操这种语言的人成了诗人,在一个世纪里出现了五十个、一百个这样的人,他们这些狂放不羁的家伙,不像御用的小文人一样,侍弄着自己面前的风景如画的小庭园,把一段精美的神话写成诗句——他们攻占了剧场,在原本只表演斗兽和血腥剧目的简陋的木板戏台上拉开了战场,他们的作品中仍然有对血的渴望,他们的戏剧本身就像一台巨大的马戏,戏中疯狂的感情像猛兽饥肠股辆地互相袭击。这些无拘无束的、充满激情的心尽情地发泄,一个比一个更粗野,感情更充沛,一切都可以描写,一切都允许:血案、谋杀、不轨行径、犯罪,所有人性的东西掺杂混合在一起,忘情地狂欢; 
  就像先前饥饿的猛兽出了牢笼,现在狂热的激情吼叫着,危险地跳上木头搭建的舞台。唯一的一次感情爆发像爆竹一样炸开了,持续了五十年,像一次大咯血,一次射精,一次极端的放纵,扭转、撕碎了整个乾坤:在这场力的狂欢中人们几乎听不到个人的声音,看不到个人的形象。每个人都向别人挑战,每个人都从别人那里学习、剽窃,每个人都力争超过别人,胜过别人,但所有人都是这唯一的一次狂欢的精神斗士,是被松开锁链的奴隶,被时代的天才鞭策向前。他们被从破败黑暗的郊野小屋里,被从宫殿里唤出来,本·琼森,泥瓦匠的孙子;马海,鞋匠的儿子;马辛杰,男仆的后代;菲力普·锡德尼,富有而博学的大臣,但激烈的骚动把所有的人搀和在一起;今天他们被赞颂,明天他们就一命呜呼,基德,海伍德,历尽艰辛,像斯宾塞那样饿死在国王大道街头,所有的都不是规矩的市民,有好斗分子、拉皮条的、喜剧演员、骗子,但他们是诗人、诗人、诗人!莎士比亚不过是他们的中坚:时代的宠儿,但是人们根本没有时间把他区别对待,骚动席卷而来,作品不断涌现,激情一浪高过一浪。突然,这壮丽的人性的喷发就像它的产生那样,颤栗着,节节地崩溃了,戏收场了,美国精疲力竭了,以后几百年泰晤士河的湿凉的灰雾笼罩着思想:在仅有的一次冲锋中整整一代人遍历了激情的所有跌宕起伏,那满溢的、狂躁的灵魂猛烈地冲出胸膛——现在这个国家躺在那里,心疲神倦,精疲力竭;一个吹毛求疵的清教主义关闭了剧院,锁起了热情的言论,在最高人性表示过所有时代最狂热的忏悔的地方,在燃烧的一代人经历了数十代人命运的地方,圣经重新获得了发言权,像神一样的发言权。 
  话题出其不意地又转到我们身上:“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我为什么不按时间的顺序从头开始我的讲课,从亚瑟王和乔史时代讲起,而是违背常规地从伊丽莎白时代的作家讲起?你们理解了我为什么要求你们首先熟悉他们,熟悉那种最旺盛的生命活力?因为没有体验就没有文字上的理解,不了解作品中的价值判断就不能理解文字的意义,你们年轻人要想征服一门语言,就应首先看到它的最美的形式;要想征服一个国家,就应首先看到它的青春时代和最高的激情。首先你们要听创造了、完善了这门语言的诗人的语言,在我们开始解剖文学作品之前,你们必须首先用心去感觉它的呼吸和热力。因此,我从这些圣贤们讲起,因为美国就是伊丽莎白,就是莎士比亚和莎士比亚时代的作家,一切从前的都是准备,一切后来的都是对这朝向永恒的大胆飞纵的一瘸一拐的追随——在这里,感觉它吧,自己感觉它吧,你们年轻人,感觉我们世界中最有活力的青春吧。人们总是在它们的燃烧状态,在激情之中才认识每一个现象,每一个人。所有思想来自血液,所有思考来自激情,所有激情出于热爱——因此我要先讲莎士比亚和他的同时代人,因为他们会使你们年轻人真正年轻!首先是热情,其次是勤奋;首先研究他们登峰造极的、美妙动人的重现了世界的作品,然后才是对语言的研究!” 
  “今天就讲到这儿——再见!”他的手一下子停止了表达感情,残了起来,武断地、出其不意地示意结束,他同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像被摇散了一样,本来密集在一起的那群学生一下子疏散开来,椅子砰砰乱响,桌子被拉来拉去,二十多个紧锁的喉咙一下子都开始讲话,轻声咳嗽,大口地呼吸——一现在人们才看见,刚才的吸引力曾那么巨大,大家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现在狭小房间里掀起了混乱,他们更加热烈,没有节制;几个人走到老师身边,向他道谢或说些其他什么、其余的人则带着亲切的表情彼此交换着印象;没有人安静地站着,没有人不被这电流触动,现在电路被生硬地切断了,只有烟和火还在密集的空气中噼啪作响。 
  我的身于一动也不能动,好像心口正中中了一弹。激动万分的我发动了所有的感官,理解他所讲的一切,我第一次感到自已被一个老师、被一个人所吸引,感觉到他的优势,在这种优势面前甘拜下风将是一种义务和享受。我觉得,我的血管温暖了许多,我的呼吸加快,这种飞快的节奏一直撞击到我身体的内部,烦躁地扯动着每个关节。终于,我屈从了自己,慢慢地挤到前排,去看这个人的睑,因为——很奇怪!——当他说话的时候,我根本没看清他的面部特征,它们都已消失、融会在他的话语里了。即使现在我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瞥见一个不清晰的侧面:他站着,侧对着一个学生,手亲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从窗子透进来的黄昏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但即使这个漫不经心的姿势也有~种真挚和优雅,我从没想到会在一个教书匠身上看到这种东西。 
  这时,几个学生注意到了我,为了不被看作闯入的不速之客,我又朝教授走近几步,等待着,直到他结束谈话。现在我才可以直视他的脸:一个罗马式的头颅,大理石般的额头十分饱满,浓密的白发像翻卷的波浪,细密地分布在光洁的额头两侧;这是深速思想的惊人大胆的上部结构——眼窝以下由于下巴光滑的曲线面部的线条~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几乎有些女人气,不安静的嘴唇周围的神经抽动着,时不时露出一丝微笑。在额头上聚集起来的阳刚的美,被略显松弛的面颊上多肉的构造和一张不安定的嘴破坏掉了;刚才看他仪表堂堂,帝王之像,凑近了看,他的脸好像是勉强地拼凑成的。身体的动作也表现出类似的双重性。他的左手漫不经心地静静地放在桌子上,或者至少看起来是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因为不时有小的颤抖,像颤音一样传过骨节,纤细的、对一只男人的手来说略显过于柔软的手指,焦躁地在桌面上画着看不见的图形,那双覆盖着沉重眼睑的眼睛低垂下来。他也许有些不安,也许激动之情还在兴奋的神经中颤动:总之手的这种不可控制的慌张的动作同面部宁静地倾听和期待的神情极不谐调,这张脸显得很疲惫,但他仍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与学生的对话之中。 
  终于轮到我了,我走上前去,报了姓名,说明来意,他近乎蓝色的瞳孔中的目光马上朝我亮了起来。这道目光在充满疑问的两三秒钟里,把我的脸从下巴到头扫视了~遍:在这种温和的审视下,我当时一定脸红了,但他很快用一个微笑结束了我的迷惑。“您想在我这儿注册,那我们还得详细谈谈。请原谅我不能马上这么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也许您能在下面的大;河口等我,陪我一起回家。”同时他向我伸出手,把那只柔软纤细的手,比一块手绢还轻地放在我的手上,向下一个等候的学生友好地转过身去。 
  我心里怦怦直跳,在大门口等了十分钟。他要是问起我的学业,我将如何作答,怎么向他说明,不管是我的工作还是闲暇,都跟文学没有任何关系。他该不会蔑视我,一开始就把我排除在今天那个对我有魔力的、火热的圈子之外吧。但他微笑着快步走近我,还没到我面前,他的出现就已经带走了我所有的拘束,没有他逼迫,我就忏悔了(没有能力在他面前隐瞒自己)自己完全虚度了第一个学期。那种温暖关切的目光又围住了我。“停顿也是音乐的一部分,”他鼓励他微笑着,显然不想再使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问起我一些家常事,问起我的故乡,问我打算住在哪儿。当我向他说起我至今还没找到住处时,他就建议我先到他住的那幢房子打听一下,那儿有一个半聋的老太太出租一个舒适的小房间,他的所有曾在那儿住过的学生对这个房间都很满意。其他一切事情都由他来办:如果我确实打算认真对待我的学生,那么能给我以任何形式的帮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义务。到了他家门前,他再次与我握手,邀请我第二天晚上到他家拜访他,我们好一起制订一个学习计划。我对这个人出乎意料的友善充满感激,只敬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诚惶诚恐地脱下帽子,甚至忘了对他说一句感谢的话。 
  当然,我马上就租下了同一幢房子里的那个小房间。即使它不中我的意,我也会把它租下来,这纯粹出于单纯的感激之情,想与这个有魔力的老师,与这个在一个小时里给予我的东西比其他所有人都多的人在空间上更接近一些。但这个小房间很有吸引力:是我的老师的房间上面的阁楼,由于垂下来的木质三角墙而稍有些暗,从窗子远眺可以看见邻近的屋顶和教堂的钟楼;远处可见绿色的方形场地,上面是让人思乡的白云。一个双耳全聋的老妇带着感人的母爱照顾着她的每一个房客,不到两分钟我就跟她谈妥了,一个小时后我的箱子就吱扭吱扭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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