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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五爷大可放心,新丰原也叫常稔原,水旱常丰,不会缴不出来的。五爷,三天之内如果五爷能派人通知李朴,按额加征两成,在下当再以一百两银子孝敬。”
“你……你的意思是……”
“呵呵!当然不是真的要加他两成。在下只想让他焦急,他就会把地卖给在下了。”
“不是,真的那好办,不然会出人命的。”
“呵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下不会令五爷为难。”
“好,一言为定,明天在下就派人通知他。”
“最好一天去两趟,连去三天以后的事,就不需五爷劳神了。”
“宁老请放心,一定可以办妥。”五爷拍着胸膛保证。
“三天后,银子奉上,告辞。”
粮绅要整粮户,太简单了。通常,衙门是不过问粮绅的事的,完粮不足额,唯粮绅是问,因此那些狠不下心的粮绅,倒定了大楣,上压下抗,破家是意料中的事。那时,粮绅和甲首都是摊派的,三两年一换轮到派定的人,无不哭哭啼啼着大祸临头。这种政府不直接向农民征粮,委由粮绅代办的制度一直维持到清末,随着家天下帝国王权的毁灭而瓦解。
李朴的家,是一座两进的回合院大宅,毫不起眼。屋前是打麦场,四周果木围绕。东面靠冷溪的土丘上,长了一株高大的白杨,远在五里外就可看到,风一吹,掌大的树叶啪啪啪啦响,两里外也可以听到。半里外,小径分东西,东至渭南,西北至新丰镇约五里地。
日色近午,林彦手摇把扇,微笑着踏入晒麦场。迎接他的,是一个七八岁眉清目秀的粗壮小娃娃。手中捧了一只羽毛未丰满的苍鹰,带了两头大黄犬,友善地欢迎来客。两头大黄犬虽含有敌意,但在小娃娃的安抚下并未发威。
“小弟弟,你好,能讨杯茶解渴吗?”他含笑问。
“大叔请屋里坐。”小娃娃很有礼貌地说:“我们家喝的是凉茶,不知道大叔吃不吃得惯。”
大门出现一位一团和气的精壮中年人,含笑招呼:“稀客,公子爷进来坐。”
小娃娃将鹰放上门外的鹰架,跟入喜孜孜地替客人奉上一杯凉菜,小小年纪,已知道迎客应对,可知道定是很有教养的家庭。大厅中设备简单,传统老式的桌椅,中间是神案,右壁是一幅画,左面是四张条幅,分别写着一些处世格言。中年人肃客人座,相当客气。
他接过茶向小娃娃道谢,然后向中年人笑道:“小生姓林,洛阳人氏打扰兄台了。尊府南面的小村是何地名?这一带二十来里的平原,收成还好吧?”
“还好还好,但比往年要差一些好久没下雨,河都快涸了。”中年人苦笑“这里叫丰村,全村连舍下算上还不到二十户人家。敝姓李,刚从地里回来,公子爷来得巧,就在会下便饭请不要客气!这里很少外客,林公子来此……”
“李宪,小生是来找鸿门遗址的。”他道出来意。
“呵呵!公子该到新丰镇去找,就在镇西不远、这里古称新丰原,距鸿门远得很呢?”
内堂踱出一位年约花甲的村夫,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褐衫,中等身材,双手持长,须眉仍然黑漆发亮,一双老眼依然黑白分明,含笑入厅问“逸儿,那儿来的客人?”
林彦离座行礼,笑道:“小生姓林,来自河南府打扰尊府,老伯海涵。”
“林公子请坐。”主人客气地说:“老汉李如松,世居丰村那是小犬李逸,小孙李虹。舍下原在本地薄有田产,可是近年来家道中落,只剩下溪西岸百十亩地了。”
“日子不好过,是吗?”他问。
“还过得去,庄稼汉只间耕耘,与世无争,只要肚子不饥,日子还是易过的。”
“哦!老伯刚才说近年来家道中落,是不是指自从梁税监……”
“呵呵!很抱歉,乡野老农,不谈稼穑以外的事。”李如松打断他的话:“林公子在学吗?游学?”
“是的,在伊洛书院就读,附学生。谢谢老伯款待,告辞了。”
“即将午膳,公子……”
“小生与人尚有约会,不再打扰了,盛情心领,谢谢。”他起身告辞。
门外,李如松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向李逸说:“儿子,你看出有甚么不对吗?”
“爹,这里没有甚么可看的。”李逸冷静地说:“他从新丰镇来,不会不知道鸿门在那一方向。”
“依你的猜测……”
“是探道的。”李逸语气肯定:“但他的神态和平安祥,决不是爹早年的仇家。至于他所为何来,就不是儿子所能知道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几天,我们小心些就是,你们必须克制自已,不要将忧虑的事告诉你母亲和妻子,为了生活,她们的忧虑已经够多了。”
一连三天,粮绅与甲首派来催告的人来来去去,李如松父子不但疲于奔命,而且忧心如焚,田地里的活计,几乎全丢下无法照应。
第四天破晓的前片刻,守门的两头黄犬发出狂吠,猛扑掠入晒麦场的一个黑影。黑影来得太快了,两犬平时警觉心甚高,陌生人到了十里外便难逃他们的嗅觉和听觉,但黑影是采直线掠而至。两犬在黑影已冲入晒麦场,方来得及扑出。
黑影手一伸,左点右敲,奇准地敲中两犬的鼻梁骨,力道恰到好处,应手昏厥。
院子四人影疾升,李逸悄然登上前进的屋顶,伏身急射,匿伏在瓦垄间,注视着来客的一举一动。
黑影知道不会有人出面拦截,大胆地飘越院墙,三两闪便到了厅门外,火摺子一晃,点燃了带来的火把,火光熊熊,倏然伸向明窗。
李逸忍无可忍,不出面就得任由住宅遭火德星君光顾啦!
蓦地飘身而下,半空中左手疾扬。
黑影似已料到对方被迫出而护屋,火把将近明窗,突然放手回身疾射,大喝一声,迎着尚未落地的李逸就是一掌。自丢掉火把至贴身出掌,快逾电光石火,快得令人目眩。丢落的火把被暗器击中尚未着地,掌已经与李逸接触,快得令李逸转念的工夫也没抓住,像是鬼魅幻形。
“扑!”右肩挨了一掌。“啪!”左肩也挨了一击。双手都难以举起。发射暗器的力道已矣。
黑影见好即收,两三起落便已越过院墙走了。
李遍在双肩被击中时,双手失去活动能力以为自己完了,但一转念间,双手的知觉神奇地恢复过来,不假思索地急起直追。他只知对方身材高大,黑劲装黑巾蒙面,出了院墙,身法似乎并不怎么快,因此不能不追,必须追到这位不速之客问清来意,侵入放火太过恶毒,不弄清底细怎能放心。
一阵好追,追过麦地,追上至新丰的小径,黑影的身法始终保持五丈左右,想拉近不是易事。看看天色发白他急啦,猛地强提真气,全力狂追。
四丈、三丈……快追上了。
不妙,黑影向左一折,越野而走,百十步外是一座不小的灌木丛。就在他向前飞跃,将发射暗器的刹那间,黑影的身形突然加快,眨眼间便拉远了两丈左右,两起落便消失在灌木丛中,枝叶声指出黑影所走的方向。他不敢追入,一咬牙,向右一绕,要从侧方截住黑影。
到了灌木丛的侧方,短草坪中站着两个黑影,一高一矮的,高的黑影招手说:“少魔君,过来谈谈。”
他骇然一震,讶然间:“你……你是……”
“呵呵!老朽单仲秋。记得天南一剑高华峰吗?他叫咱们来的。”
“哦!原来是八荒神君单前辈,失敬失敬。”
李家一无动静,全宅沉寂,外表着不出异状,但暗中伏流激荡,日上三竿,追人的李逸始终不见返回,李如松一家老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已牌初,老人家手握着短木杖,向在堂屋里发愁的老伴和媳妇沉声说:“紧守门户,我出去打听打听。”
院门外的小孙突然叫:“爷爷那姓林的书生又来了,一个人来的。”
老人家抢出院门外,林彦正背着手踱入晒麦场,笑容满面,远远地便含笑高叫:“李老伯,再次造访打扰,恕罪恕罪。”
老人家心中一动,迎出冷冷一笑道:“阁下,这几天舍下怕遭遇的变故,必是出于阁下之赐了。”
“呵呵!要不如此,老前辈今天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对不对?”他抱拳行礼,“在下不是书生,老前辈也不是真正的庄稼汉,庄稼汉不会将一个书生称为阁下。”
“你胡说些什么?”
“老前辈,隐世的滋味如何?”
“你……”
“这些地,还能守多久,晚辈专诚为老前辈分忧,幸勿拒人于千里外。”他诚恳地说:“老前辈,这种天天担心失去田地,日虑破家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
院门踱出一个老太婆,年青的少妇挽着小娃娃,神色肃穆徐徐走近。
“你到底是谁叫你来的?高姓大名?”李如松沉声问。
“晚辈林彦。”
“刺客林彦?”李如松大惊:“你……你为何而来?”
“年轻人,我儿目下何在?”老太婆问,神色不友好。
“老奶奶,令郎目下无恙,以后,那就很难说了。”
“尊驾之意……”
“令郎安全与否,全在尊夫一念之间。”
“你威胁老夫吧?”李如松冷冷地问。
“晚辈决无此意。”他欠身笑答。
“那……说你的来意。”
“向老前辈学暗器,以对付毒龙和他的众爪牙。”他朗声说:“毒龙之所以有今天的局面,老前辈与那些自鸣清高的侠义名宿该负完全责任。既然老前辈不愿挺公而出仗义除暴安良,那就该将绝学传给敢挺身而出的人,这要来不算过份吧?”
“你……”
“梁剥皮不死,陕西荼毒不止。老前辈已经眼看地散家破,难道仍然无动于衷?你守着你的田地。闭上你的眼睛,就不敢睁开眼看看邻居的惨象,不愿嗅嗅四周的血腥,你……”
“住口!你给我滚!”
“滚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