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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轻商人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
那位夫人说：“边先生认错了，我娘家姓梅——梅馨萍。”
女人白净、高贵、典雅，不亢不卑，落落大方而又举止得体。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春风般的微笑。
边亚军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说了一声“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就转向了下一位客人。
晚上回到宾馆，边亚军辗转反侧，那位夫人的形象始终在他脑海里跳跃着，无法驱逐出去。边亚军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就是付芳，就是当年那个曾让自己付出了生命中的全部热情的付芳，就是那个拿了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那张火车票，只身去了香港的付芳。就是那个至今还叫自己魂牵梦萦的，永远十八岁的付芳。
她为什么拒绝和自己相认？
边亚军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而且似乎一声比一声急促。边亚军拿起电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传来了对方急切的声音：“亚军，我是付芳——”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低声哭泣。
边亚军仿佛已经看见了付芳黑暗中颤抖不已的肩膀，这个自认为已经修炼到铁打钢铸地步的男子汉也禁不住泪流如注了。
这一夜，我们不知道二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一对初恋情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们有必要知道吗？
第五章
1
北方药业的成功重组极大地提高了陈成在市府领导心目中的地位。作为原东柳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工程建设指挥部代理主任，东柳高科股份公司代理董事长，新的东柳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成立后，陈成当仁不让的成了开发区党委书记和区长最重要的人选。甚至陈成自己也认为，自己的履任新职只是市府要走的一个过场而已。在心里，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如果不是“万和事件”的突然发生，如果不是由市计委、质量技术监督局、市建设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的进～步深究，也许陈成真的就会这么一步一步坚实地走下去的。
万和大厦在投入使用的第二年就发展成了全市最大的电脑零配件集散地，并以此为中心，辐射到了华北和东北地区。但就在这时，万和大厦第十五层东北角的两根立柱发生了明显的断裂。接着第十三层、九层的一些立柱都出现了类似的问题。
进入夏天，天安门广场上的北京和外地的学生越聚越多，几乎进入了一种半自由的无政府状态，市里的各个部门的日常工作都受到了冲击。大家更多地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国家的政治生活，这些问题被认为只是一些细小的枝节，既没有引起管理方的注意，也没有引起经营方的重视。到后来，人们发现一些楼层的墙壁也出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裂纹。而且那些出现断裂的立柱的上下两部分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错位。当“六四”风波的帷幕徐徐拉上，人们又把目光重新拉回到身边的现实，几乎同时发现了正在逼向自己的危险。许多商家把问题反映到了大厦物业管理处。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不敢怠慢，又把问题反映到了开发区工程建设指挥部。陈成和王起盛一起带人来查看的时候，许多商户正在忙着或积极准备着搬家撤离，整个市场内乱哄哄的，一派人心惶惶的样子。两个人一层一层的查看完毕，王起盛的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操他妈狗日的建筑队黑心包工头，肯定是他们在建筑的过程中偷工减料了。”王起盛恶狠狠地骂道。
因为几乎所有的重要建筑材料都是实行承包，由开发区指挥部直接招标采购的，并且都经过严格的检验，陈成的心里一直非常坦然和踏实。王起盛提出事情必须向市府汇报。陈成没加思索，立即就答应了。他们回到紫云宾馆后，让办公室的同志立即起草了一个报告，陈成和王起盛共同在报告上签字后，由陈成亲自送到了周副市长办公桌上。
三天后，周副市长的批示下来了。周副市长责成立即由市计委、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市建设局组成万和大厦建筑质量联合调查组，要求迅速查明原因，对事故责任方和具体责任人一定要严惩不贷。
万和大厦被迫暂停营业。联合调查组浩浩荡荡开进了东柳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经过三家的当场检验，得出的结论却让陈成大吃一惊并尴尬不已：原来问题竟然出在那些立柱和墙体使用的钢筋上！那里有几乎一半的不同型号钢筋抗压性都不合格。换句话说，那些钢筋是鱼目混珠，被搀进了假货。
“怎么可能呢？”陈成的脸色苍白，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我们购买的清一色都是日本最好的马尼娜原钢啊。”
造价数千万的东柳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的标志性建筑万和大厦，投入使用不到三年就变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在社会上和市府内部都引起了极强烈的震动。市委主要领导指示。一定要一查到底，不论牵出谁，市委决不袒护和姑息，属于政府的责任要追究到人，属于建筑方的责任，一定要让他们包赔损失。
陈成和王起盛两个人暂时停职反省，随时接受调查组的询问和调查。
2
几天以后，陈成接到市纪检委的电话，说市纪检委公林副书记请他去一趟。陈成说自己马上就到。放下电话，他感到心有些发虚，下楼的时候，两只脚也像踩到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便只好又打电话把王一兵喊过来了。一路上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公林副书记会问他些什么。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厦门海关庞清明的马尼娜原钢里竟然掺进了那么多伪劣品，怪不得那小子慷慨地就以那么低的价格把三千吨钢材给了自己。原来这里边藏着猫腻啊。
到了市纪检委，陈成让王一兵在楼下等着，独自一个人上了楼。有人告诉他，公副书记正在小会议室等他。
陈成推门进去，果然见公副书记已经坐在里面了，另外两位更年轻的同志分坐两边，陈成突然有了一种闯进阎王殿的感觉，公副书记就像阎罗王，那两个年轻人就是左右判官了。公副书记正同两个年轻人说着什么，看见陈成进来，就中断了话题，过来和陈成握了手。
“请坐吧。”公副书记自己也坐下了，“陈成同志，找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请你一定要配合组织，相信组织。”
陈成听到“了解”两个字，心里略微放下了一些。
公副书记望着他，脸色虽然和蔼，目光里却透着威严，“陈成同志，你到开发区这三年多，做了许多开创性的工作，组织上还是非常满意的，这里就不再多说了。我想了解一些具体问题。
万和大厦和开发区的其他建设工程的原材料都是由你们指挥部招标把关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伪劣钢材混进来呢。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教训太深刻了。“
“唉——”陈成长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买下这批钢材的时候，只知道马尼娜原钢是世界上最优质的建筑用钢材之一，工程师检验的结果，各项性能指标也均达到了一级标准，这些都是可以证明的，也把材料存档。后来可能思想上也麻木了，没想到商家就把一些劣质品混了进来。”
“中标的那家公司和你本人有什么关系吗？”
陈成心里一沉，纪检委不是已经查明事实真相了吧？沉默了一会儿，陈成说：“我和深圳欧亚建筑建材公司的老板边亚军是年轻时候的朋友，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但那次我们实行的是面向社会公开竞标招标形式。我没有也不可能从中谋取任何好处。这一点，我可以以自己的党性担保。”
“你们——我是说你和边亚军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陈成点点头，“欧亚公司一直是开发区一个比较稳定的供货商，我们至今也没有听到建筑商对从他们公司进来的产品有什么异议或反映。”
“噢——是吗？”公副书记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是的！”陈成肯定的回答，“所以我承认自己在开发区建设工程中有失误，但我认为我只是犯了把关不严的失误。我希望组织上能够继续深入调查，早日还我和王起盛同志以清白。”
“好，组织上会深入调查的。”公副书记的口气比刚才温和了许多，“陈成同志，组织上是相信你和起盛同志的，今天我们把你请过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个人的态度，再就是向你敲敲警钟。坦率地说，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一定要自珍自重啊。”
陈成的心里平生出了不小的感动，“我虚心接受组织的批评，并愿意深刻反省，接受任何处分。”
“你先去吧，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组织上还会随时找你，所以这一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北京。”公副书记说着，向陈成伸出了手。
“这个我是知道的，请组织放心。”
回来的路上，陈成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从欧亚公司脱离出来了。要不，真的不知道如何洗脱自己。
回到家里，陈成立即动手，跟边亚军写了一封信，一是通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二是希望他能把自己的那一部分股份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国外，至于庞清明那里，由边亚军看着解决。自从家里用上了电话，后来自己又配了手机，陈成已经许多年没有写过信了，所以虽然只写了不到三页纸，他已经感觉到非常之累。为了安全起见，他把信封好了，贴上邮票，交给保姆，让保姆去买菜的时候，扔到街口的邮筒里。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陈成突然接到了黄运飞的电话。
“庞清明死了。早在一年前就死了。”黄运飞在电话里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但据说死得很滑稽。”
陈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皇甫国荣的被杀和廖东南的突然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