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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室外留守的丫鬟见人出来,还当是四王,正欲行礼才知根本不是。“这位郎君……”
目光下移,落到他抱着的女郎身上,此人她们熟悉至极,可不就是前阵子王爷疼爱的淼淼女郎,怎的会在他怀里?不待多想,卫泠下一句话拉回她们神思,“你们王爷有令,去找人将这丫鬟厚葬了,最好今日之内便办妥。”
两人露出愕然,厚、厚葬?方才他抱着女郎入屋,还当只是普通的昏迷,怎么就要葬了?
再一看她面容,果然白中发青,毫无人气。
两人犹豫不决,这是王爷喜欢的姑娘,如今死了,她们可不敢轻易做主……正为难时,便听室内传来低低的一声:“照他的吩咐行事。”
既然王爷发话,她们莫敢不从,立即应了声是,便着人下去准备。
临走时免不了唏嘘,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儿个便成了死尸,世事真个变化无常……何况王爷以前那般宠她,如今人死了却连悲伤的情绪都听不出来,思及此,少不得掬一把同情泪。
府上下人办事有效率,没多时便从街上买来木棺,灵柩没有在府上多停留,当天下午便被抬去了城外埋葬。
泰半婢仆都以为是跟随王爷许久的淼淼女郎没了,平常伺候过她的丫鬟甚至掉了几滴泪,向管事告假,说是要陪着灵柩一同出府。倒也不奇怪,淼淼平常待人和善,傻乎乎地只爱笑,自然人缘好。
管事询问了杨复意见,彼时杨复正在五桐阁等着淼淼清醒,闻言低声一笑,“既然如此,让他们跟着去也无妨。只不过碑上不许刻淼淼二字,只说是王府丫鬟即刻。”
管事虽有些纳闷,但并未往心里去,府上婢仆本就出身低贱,王爷既然说了不写,那便不写。
一个下午安排恁多事,确实有些着急忙慌地,好在将那丫鬟顺顺利利地下葬了。
*
约莫酉时左右,淼淼仍旧没有醒来,杨复便一直陪着她留在池中。自从他踏入沐室,便有丫鬟匆匆忙忙地烧起热水,是以即便整个下午都待在水中,却并不觉得寒冷。
杨复低头碰了碰她的脸颊,仍旧有些凉,“淼淼,该醒了。”
淼淼没有回应,兀自睡得沉重。
这姑娘可真会折磨他,这几天她一直不醒,他便没有睡着过。夜里只要一阖眼,便觉得她会离自己而去,再也醒不来。
杨复收紧了手臂,埋首在她颈窝,倦意袭来,不多时便陷入沉睡。
淼淼本就是鱼,在水里泡一个晚上自然没事,可杨复不行,尽管水温正好,一个晚上过去仍旧浑身不利索,头脑甚至有些浑身。
甫一醒来,入目便是淼淼水灵灵的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
杨复微怔,似没反应过来,又怕是在梦中。
直到淼淼弯起眉眼,笑着往他怀里钻,“王爷,王爷!”
他僵硬地收了收胳膊,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占满了,随着她的声音暖融融一片。他微微弯唇,“嗯。”
终于醒了。
淼淼一条银色鱼尾搁在他腿上,直起上身勾住他的脖子,玲珑身躯紧贴着他,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侧脸,“我知道你一直守着我,其实我都知道,但就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奈何身体却在沉睡中。耳畔是他跟人说话的声音,以及他愤怒的斥责,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夜里他恐惧不安地唤她的名字,她都知道。
可是她说不出话,更不能动弹,在另一个身体里干着急。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就想可劲儿地腻歪他。
淼淼一连串叫了好多声王爷,最后变成呢喃似的,才醒了没半个时辰,又缓缓陷入睡眠。
杨复仔细端详她恬静的脸蛋,见她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许是这几十天的俯身,她的身体过于劳累,这才止不住地疲乏。杨复将她放到浴池一隅,起身到屏风后换了身衣裳,便听室内直棂门被人推开,从外头走入一个人影。
卫泠休息了一宿,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醒了没?”
杨复收回视线,系上腰间束带,“方才醒过一次,目下又睡了。”
卫泠颔首,举步走入屏风内。
果见池边一个小身影静静地倚着池壁,蜷缩成一团,睡容分外安详。他心底霎时塌陷一块,忍住了那阵悸动,将她从水里抱到池边榻上。
银白色的鱼鳞一直生长到腰际,他抚了抚泛着光泽的鳞片,动作前所未有地轻柔。他一直觉得六水这条尾巴分外漂亮,浮出水面时会粼粼发光,耀眼夺目,比世间所有宝石都惊艳。可惜她不喜欢,因为这条尾巴阻挡了她到岸上的脚步。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最后帮她一回。
他偏头觑向一旁,“过来搭把手。”
杨复早已换好了衣服,正立在不远处。
卫泠声音很淡:“扶着她肩膀,别让她乱动。”
一开始他不知此言何意,但当他喂入淼淼一刻黑褐药丸,淼淼的腿上渐次有鱼鳞脱落时,他蓦然醒悟。
淼淼黛眉颦起,许是觉得疼痛,咬着牙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小动物的悲鸣。杨复怕她咬坏了舌头,便伸出拳头放在她手边,任由她一口咬住。
后来疼痛愈演愈烈,淼淼不住地扭动挣扎,将他的手背咬出一颗颗血珠。
“呜……”她眼角有水珠溢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杨复环住她上身,抬眸询问:“她要疼到何时?”
卫泠的手放在她的尾巴上,“直到她的腿长出来。”
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她想走捷径,必须得承受旁人没有的折磨。乐山乐水没找到那位鲛人,不代表他没有找到,这味药是一剂险药,能让她变成人,却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永远,她都不会再变回鲛人。
从早上到晌午,淼淼多次被疼晕过去,又一次次地疼醒,如此反复,硬生生将一张粉嫩俏脸折腾得惨白。约莫午时三刻,那股疼痛终于过去,她倦倦地倒在杨复怀中,再无知觉。
杨复右手虎口处被她咬了一个血印子,日后肯定会留疤,他却不觉得疼痛,循着她的腰肢往下,怔忡地看着那一双雪白修长的*。
☆、第七十三日
她身上除了杨复的那件藏蓝色缠枝纹锦袍外,再无其他遮掩物。因着杨复的衣袍宽大,一直遮到她大腿根处,饶是如此依然露得有些多。
淼淼仍在昏迷,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杨复俯身给她系上束带,脱下才换好的衣裳给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离开浴池,临走前不忘感谢,“多谢卫兄,此等恩情,齐瀚铭记于心。”
卫泠杵在原地,看他抱着淼淼一步步走远,那双露在外面的玉足一荡一荡,好似踩在他的心尖儿上,说不出的涩意。
直棂门阖上时发出一声闷响,将杨复的身影掩在室外,卫泠抬了抬手臂,似是想要挽留,最终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地上零星掉着几片白色鳞片,他弯腰拾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六水的鱼鳞,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六水,以后恐怕都不需要他了。
她如愿以偿变成了人,从此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守护她。卫泠低低一笑,将地上散落的鳞片一一拾起,握在手心,起身走出沐室。
*
四王在五桐阁沐室滞留了一天一夜,府上不少下人都在揣摩,奈何没人敢进去询问,是以不得而知。
有人猜测是淼淼女郎过世,王爷打击过重,没能从哀恸中缓过神来,才在淼淼女郎住过的地方感伤。然而傍晚时分,余霞成绮,便见四王抱着一位貌美绝色的女郎回了溶光院。
其实这位女郎缩在王爷怀里,没几人看清她的真面目,为何说貌美呢?盖因露在外面的手脚肤若凝脂,白腻无暇,能拥有这等皮肤的人,想必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人见状,难免一番唏嘘。昨儿个才将淼淼女郎下葬,今日王爷便抱了另一个姑娘回来,这也太快了些……有不少丫鬟围在一块嚼舌根,其中不乏替淼淼挞伐杨复者,男人的心真个靠不住,哪怕是王爷这等看似一心一意的男人,也禁不住诱惑。
她们哪里知道,那位貌美绝色的女郎,正是她们不日前伺候过的淼淼女郎。
正室有丫鬟在擦拭桌椅,见杨复回来纷纷搁下手中活计,上前迎接:“王爷,厨房方才送来几样新制的点心,您是否要尝一尝……”话没说完,见到他怀中的姑娘,虽然只露出半张侧脸,足以看出是张新月般皎洁的面容,登时一怔,剩下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杨复没有停留,抱着淼淼来到内室榻上,放下四角帷幔,“都在外面候着,不得进来。”
他一声命令,喝住了丫鬟踯躅的脚步。“是。”
销金轻账内,杨复褪下淼淼随意包裹的衣裳,取来床头巾栉,将她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末了捧着她小脚的手滞了滞,不敢再多看一眼,扯过锦褥盖在她身上,举步走出内室。
她被疼痛折磨了一整天,这会儿眉头仍旧微微皱着,苦兮兮的一张小脸,模样看着很可怜。杨复虽想留在她身边,但目下有别的事要处理。
走出室内,丫鬟这才看见他手上的伤痕,一排很深的牙印,这会儿仍在不断流血。几人登时吃了一惊,拿来白练药膏止血,“王爷这是怎么了?可否要婢子去请郎中,万一因此害了病……”
杨复本想说不必,转念一想颔首道:“去请郎中来一趟。”
其中一个丫鬟应下,二话不说地跑了出去。不多时请来郎中,杨复却没让他看手上伤口,而是将人带到内室。
他坐在塌沿,轻纱幔帐内露出一只莹白皓腕,上头垫了一方绢帕,“郎中请看,她身体是否有恙。”
郎中认真诊断一番,收回两指和缓道:“脉象有些虚弱,并无其他大碍。这位女郎只要好生休息调养,没几日便能恢复康健。”
说着去一旁